第24章 裴家

裴家

“他怎麽還沒醒啊?”

孔文羽站在床前,低聲地問步故知:“不是說已經睡了兩日了嗎?”

步故知坐在床沿邊,擱下藥碗,又拿出巾帕替款冬擦拭沾到嘴角的藥湯,神色凝重:“不知。”

孔文羽見步故知沒有阻攔,将手搭在了款冬的腕上,也裝模作樣的診脈起來,他凝眉苦探許久,終是嘆了一口氣:“我也診不出來什麽,明明阿爺說了,你夫郎并無大礙,按理睡上一整天便會醒來,怎麽還不醒啊。”

步故知自然也是替款冬診過脈的,結論與孔老大夫并無二致,可款冬已睡上了整整兩日,卻還是不見醒來的征兆,即使他知曉這也許是因為款冬比常人還多有創後應激症,款冬的身體則需要更長的時間去自我修複,但還是為此惴惴不安,一顆心就像被一絲線懸墜着,不僅一直挂慮着,還始終落不到實處。

孔文羽見步故知這兩日忙前忙後,還要親力親為照顧款冬,面容憔悴,連胡茬都冒出來了也沒時間打理,整個人如同生生老了十歲,便也有些于心不忍,他接過案上的藥碗:“步秀才,你還是去睡一會兒吧,這兒我替你看着,你夫郎要是有什麽反應我立馬去叫你。”

步故知沒有一絲猶豫地搖了搖頭:“這兩日我與夫郎借住在你家就已是過意不去了,我現在既有時間,又如何再好麻煩你替我照顧夫郎呢?”

孔文羽一聽,着急地在床邊團團轉:“再怎麽過意不去也要愛惜你自己的身子啊,你不如去外頭那口井裏照照自己,你都憔悴成什麽樣了,知道的是你愛夫郎心切,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裏逃難來的呢!”

步故知還想推辭,但這時孔老大夫也從外頭進來了,幫着孔文羽說話:“小羽說的沒錯,你呀若是再不去休息,怕是明天我和小羽就得照看你和你夫郎兩個人了,這不是添亂嘛!”

步故知這才沒有再拒絕,而是起身對着孔老大夫和孔文羽一揖:“多謝先生與小羽了,此大恩,步故知定當來日相報。”

那晚與村長裏正不歡而散後,步故知就知道,他與款冬怕是不能再住在清河村了,本想等第二日白天再去縣裏找車馬,将款冬一并帶到縣裏去,先找個客棧過渡,具體的打算等款冬醒來再說。

可黃大娘擔憂晚上就會出事,便喊來了她的三個兒子,讓他們趁夜趕牛車将步故知和款冬送到縣裏,也是以防白日裏村長裏正家的會故意在村口攔人。

步故知只帶走了衣物、文書書冊和藥膏以及這段時間賺來的四百多文錢,房子與其他的東西就全部留給黃大娘了,另外還背着黃大娘給了她大兒子一百文,由他轉交給黃大娘以作謝意。

當晚尋了個客棧與款冬住下後,第二日步故知就去了萬善堂告假,準備在這段時間先去官府狀告款家以及清河村村長裏正,另外還要去縣學那邊看看能不能租到專門建給生員親眷住的房子,這類房子一般就在縣學學田附近,運氣好也能租種到學田以補貼家用。

孔老大夫在得知款冬的遭遇後,說什麽也要步故知把款冬帶到孔家去住,理由也讓步故知無法拒絕,這些天步故知注定會一直在外奔波,若是将款冬一個人留在客棧,不僅會找不到人照看款冬,客棧還是魚龍混雜之地,款冬的安全也會得不到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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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孔家暫時只有孔文羽住在那裏,孔老大夫是常年住在醫館,孔文羽的父母則是跟着兒子去了府裏享福,正巧有多餘的房間給步故知與款冬住,步故知忙官司和找房的時候,孔文羽在家裏也能替步故知照看款冬一二。

如此,步故知也就接下了孔老大夫的盛情。

孔文羽見狀立馬躲到孔老大夫身後:“哎呀你這個呆書生,你給我行禮不是折我的壽嗎!”

孔老大夫也是連忙上前攙住步故知的胳膊:“這算不得什麽恩,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比起你日後在我的醫館裏要做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步故知再擡頭,确實感覺到了一陣頭暈目眩,但也沒有表露。

孔老大夫見步故知不再多禮,這才想起來他回孔家的事,從袖中摸出了一封信,交給了步故知:“好像是你同窗遣書童送來的,說是與你家的官司有關,我便直接給你送來了。”

步故知接過,他知道這定是裴昂送來的信。

那天下午他去縣學詢問租房一事時,正巧撞見了裴昂,裴昂竟十分自來熟,問步故知怎麽這幾天都沒來縣學,又為何要在縣學邊租房。

步故知原本并不打算将家私傳與外人聽,但裴昂不知為何,問不出步故知的話,就一直跟在了步故知後頭,還跟到了萬善堂。

步故知很是不解,裴昂為何非要問個水落石出,按理說他也算是縣裏的公子了,沒必要非得與他一個村裏的秀才交好。

裴昂卻突然漲紅了臉,咳嗽了好一會兒,又支吾了好久,才扭捏答道,原來他的伴侶也是一個哥兒,是他叔父同年*家的孩子。

他叔父的同年也就是他的岳丈大人比他叔父有出息的多,中舉後還中了進士留在了京裏做官,可卻意外得罪了京裏權貴,被一貶千裏,途徑東平縣時,想到了他叔父,不忍孩子跟着自己一同去蠻荒之地受苦,便想要他叔父替他的孩子尋一門親事。

他叔父自然要幫這個忙,可時間緊湊,他的岳丈大人不能在縣裏停留太久,而他叔父身邊勉強适齡的小輩只有他一個,便讓他娶了那個哥兒,也就是他現在的夫郎。

他的夫郎比他還大上五歲,成親時,他才滿十三歲,正是情窦初開之時,可夫郎卻并不是他自己選的意中人,還比自己大上不少,且這門親完全就是替他叔父還情,也沒有問過他的意見,自然他也會心生不滿,還遷怒到了夫郎身上,憋着氣不肯與他好好相處。

起初他的夫郎還會向他噓寒問暖,甚是體貼,但裴昂就是不肯好好與夫郎說話,時間久了,他的夫郎也懂得自己遭到了夫君的厭棄,便只專心操持家事,再不肯打擾裴昂了。

可人啊随着長大,想法也會不同,他的岳丈大人雖在京城是一小官,可在當年也是貨真價實的二甲同進士,才學自然沒得說,而他的夫郎又是家中獨子,甚得寵愛,還跟随父親習得了許多尋常哥兒學不到的才華見識,長得也是極為好看,如何得不到裴昂的心?

裴昂在十五六歲時,便已對夫郎春心萌動,但拉不下臉與夫郎和解,如此又是僵持了兩三年,現在他十九,夫郎已二十又四,還無子嗣,他的父母再大度也難免心生怨怼,覺得是他叔父耽誤了他,而他的夫郎竟也自請下堂,說自己嫁進裴家六年還無所出,愧對裴家列祖列宗。

逼得裴昂要麽與夫郎和離再娶,要麽就納小綿延子嗣,可裴昂都不願,他現在心裏只有夫郎,但偏偏還是丢不下面子,不肯去哄夫郎,事情便一拖再拖,家中的矛盾也越積越大。

直到裴昂聽到步故知的想法,才意識到,這些年都是他無用的自傲在作祟,愛上了被逼着娶的哥兒,還看不起哥兒,覺得向哥兒低頭會有失身份,但其實,即使是哥兒也不比男子差多少,更何況他的夫郎還不是一般的哥兒。

想通了這一關節,裴昂終于試探性地去向他夫郎示好,這幾日來,雖不至完全冰釋前嫌,但兩人多年的心結确實開解不少...

咳,至少,明年有望替裴家傳後了。

他的夫郎在得知步故知的言論之後,叮囑他一定要與此人相交,所以他這才逮住了步故知就不放。

步故知也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言論竟意外促成了一對佳偶,而裴昂也看準步故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吵着說定要出力幫步故知解決,這樣兩人就算是至交好友了,步故知日後再還情便是。

步故知念着裴昂的身份與心意,這才将清河村之事向裴昂全盤托出,也得到了裴昂的保證,會先去縣衙替他整理出确鑿的證據,以免那個戶吏會先下手為強做什麽手腳,再加上步家這邊的文書,定能讓款冬與款冬父親之事得一個公道。

但即使有裴昂的幫忙,步故知這段時間也要準備訴狀文書,此種繁雜不是一日可成的,加上其他瑣事,以及心中始終惦念款冬的身體,一有空閑必定親力親為照料款冬,所以僅僅只過兩日,步故知便消瘦不少。

步故知展開裴昂給的信,上頭寫着,果然清河村的村長裏正沒有束手待斃,而是聯系到了戶吏,讓他銷毀當年替款家遷戶的文書,如此,在對簿公堂時,沒有确鑿證據,村長和裏正就可抵賴并不知情,戶吏也可說是一時疏忽所致,只有款家得了許多年的便宜,還隐瞞不報,會被按律定罪,而村長裏正和戶吏最多也就是個渎職的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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