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質問(二合一)
質問(二合一)
漸有生員也回學舍,外頭逐漸喧鬧起來,吵得裴昂更是心煩意亂。
而偏偏步故知就真如一尊泥菩薩般,閉着眼站在那兒,也不說話,看得裴昂實在忍不了,直接上前幾步,幾乎是抵在了步故知的額前,切着後槽牙,低聲質問:
“你有什麽顧慮什麽難處倒是與我說呀!非得在這兒跟我裝啞巴是嗎?”
步故知睜了眼,但皺緊了眉,側臉避開裴昂,終是開了口,語出淡淡,聽不出什麽情緒:“我沒什麽顧慮,也沒什麽難處。”
裴昂顯然不信,他盯緊步故知的眼,似要靠自己從裏面看出什麽來:“若是你沒顧慮,也沒難處,為何不去科考?”
步故知不想與裴昂車轱辘般糾纏這個問,他回眼看向裴昂:“那你為何非要科考?”
正是兩人對視,裴昂竟從步故知的眸中看出了一種...掙紮,他心下一動,抓住了步故知的肩,急切道:“你是有顧慮的對不對?”
步故知撫去裴昂的手,退後幾步坐到了杌凳上,看着桌上瓷白的茶具,沒有吭聲。
裴昂緊跟着,拉過來一個椅子,坐在了步故知身邊,語氣又急又似央求:“步兄!就算是我裴昂求你了,你若是真有顧慮,說出來,我們一起想辦法,就算我解決不了,那祝教谕,還有我叔父,總有人能幫你!”
步故知取了一盞瓷杯,指腹沿着杯沿摩挲,像是沒聽到裴昂後句般:“你還沒說,為何非要科考?”
裴昂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行!那我先說!”
“天下哪個讀書人不是十年寒窗苦讀?如此,不過都是盼着一朝得登天子堂。我裴昂自也不例外,從五歲時起,叔父親自為我開蒙,一直到今歲,已有十多載光陰了,這些年來,我一不事桑谷,二不事庶務,爹娘所盼,叔父所期,就連夫郎所願,不都是有朝一日我能在皇城之中金榜有名?”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窗邊,推開其中一扇,外頭生員三兩成群,散落院中,仔細分辨其中言語,不難聽出多是在讨論今日季考之策論。
“你再看再聽外面衆人,有哪一個不是如我所想?十多年的苦讀,若是不求個結果,豈不是成了荒廢?”
他再側身看向步故知:“就連你,也與我一般,從還是垂髫小兒時起,至今将及冠年,這十多年來,母親、夫郎辛苦在家操持一切,難道只是為了讓你在縣學之中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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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坐回步故知身邊:“自然,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即使去了明年的鄉試,也不能保證一定就能榜上有名。”他伸手握住了步故知把玩的杯底,沒用力:“但若是你試也不試,又何談會有個結果?”
步故知松了手,将杯盞留給裴昂,不過眼還不離,盯着杯壁上一抹黑點,這應是在窯中燒制時,雜入了污物留下的痕跡。
“就如你所言,成了舉人、進士,之後呢?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結果了嗎?”
裴昂一怔,明顯是被問住了,他從來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經書浩瀚,已耗費掉他幾乎所有的精力,更何況身邊之人,無一不在說,只要能得高中,那便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似乎一切的意義都體現在了考中的那一刻。
不過,此問倒也不難回答,書中先賢之語,亦是爛熟于心:“自然是如先賢所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此句之重,他言來卻輕,話音剛落,他自己都有些心虛,躲閃着沒有再看步故知,而是低頭也在看手中杯。
步故知輕笑一聲,卻在此時顯得有些諷刺:“難道不做朝中官,就做不到你說的先賢之言了嗎?”
裴昂此刻也皺起眉頭,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步故知的意思,但又察覺到其中的離經叛道之意,便下意識地反駁:“若是不做官,如何替百姓做主?又如何有能力掃清世間污穢?”
“你看我叔父,雖只是這東南一隅的小小縣令,可他從來秉公行事又愛民如子,不說我身為他的子侄,只當我是個普通百姓,也不得不佩服他為政之清廉,他在這東平縣當了十多年的官,從原本的小小書吏,一直到如今的位置,每一步都是由他一心為公的見證。”
“三年前,我叔父在大察*之中得了上上,本可去州府裏當個臬臺,可東平縣百姓不舍,萬人請留,我叔父亦不貪圖臬臺之位,只安心在東平縣裏當個老父母,這一切不都是因為他是個官,又為百姓做了事實,所得到的結果嗎?”
裴昂的叔父裴縣令,确實是難得的地方上頗有美名的父母官,“愛民如子”這四個字,向來是說出來輕,做起來難,能做到不以權食民膏者尚且寥寥,更別說如裴縣令這般治一縣如治一家者,在整個大梁也是屈指可數。
東平縣能以一縣之名,越過其他各地府縣,而與州府比肩,确實少不了裴縣令十多年如一日的治理。
步故知自不會否認裴縣令之功績:“是,東平縣能有如此之發展,自然離不開老父母之治理,可現如今,縣中不缺魚米不缺布帛,甚至不缺銀錢,可,缺大夫,缺醫藥。”
“百姓生活之苦之不公,自有老父母可解,可若是百姓病痛纏身呢?老父母也能以官身除子民之病痛嗎?”
裴昂握緊了手中杯,眉蹙如山:“你這是什麽意思?縣裏巫醫衆多,哪個村沒有兩三巫醫?再不濟,縣裏還留着個萬善堂,以供窮苦百姓看病,哪裏來的百姓病痛纏身?”
裴昂與步故知是同年所生,月份其實還要略小于步故知。
而當年巫醫驅逐中醫之事,發生在四十多年前,是以,裴昂自生下來,所接觸到的從上至下的醫療系統,就已是以巫醫為大,輔之中醫了。
步故知也知道裴昂很可能根本不清楚其中秘辛,他也無意輕易将此等事告知他人,故只嘆了聲:“沒什麽。”
他看向裴昂,能看出裴昂眼中灼灼之意氣,對科考,對朝堂,乃至對整個官場都充滿了向往,即使知道其中或有陰暗之處,但也堅信自己是那為民做主之人。
“你有為官之志,我敬佩也支持,但我之志,就是在東平縣裏當個大夫,能解一人之病痛,就解一人之病痛,此謂人各有志,也莫論高低。”
說完就站了起來,想離開學舍。
裴昂也跟着站了起來,還是拉住了步故知,面露難色,幾度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季考結束之時本已是日漸薄西,此番與裴昂交談許久,外面也初現晚景,步故知與款冬說好,今日會去鏡飲接款冬,他不想失約,便難得對裴昂有了些不耐煩:“裴兄,究竟要如何,你才讓我走?”
裴昂松了手,見步故知真的轉頭就走,還是喊住了步故知:“你聽我最後一句話!”
步故知頓住了腳步。
裴昂走到步故知身邊,有意低語:“實話與你說了吧,我來勸你繼續科考之事,除了出于我本意,還有祝教谕與我叔父的交代。”
他見步故知不為所動,只好再細細說來:“前幾日的時候,我叔父喚我去他府裏,而祝教谕也在,他們與我囑咐,一定要勸你去科考。”
步故知還是沒有反應,裴昂又再補道:“我自然也問了原因,但他們不願與我細說,只說現今之困局,只有你能解,可當我再問是什麽困局時,他們又開始語焉不詳了。”
步故知稍稍側身:“替我謝過祝教谕與裴縣令之擡愛,我不過一秀才,亦無解局之力。”
裴昂面上疑惑更深:“所以,你也知道是什麽困局?”
步故知沒有否認,裴昂更想追問了,倒也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有種獨獨被瞞住的無力之感,好似他是個無用之人,什麽大事都不值得托付。
他再深吸一口氣,語出有些顫抖:“你,也不肯與我說嗎?”
步故知見裴昂受傷之色溢于言表,也有些心有不忍:“裴兄,此事關聯甚廣,祝教谕與你叔父不告訴你,也是怕牽連于你。”
裴昂本就被步故知這一通軟釘子磨下來丢了耐心,再加上他也本不是脾性甚好之人,方才勉強壓下的脾氣,此刻又冒上了頭頂,也沒再顧忌會不會被別人聽去了,重重喘息幾下後,似怒似怨:“好好好,你們都是為我好,什麽事都瞞着我,祝教谕喜歡你,我叔父也看中你,只有我裴昂,什麽都不是!”
步故知也沒想到,談到最後,反倒是裴昂生了氣,但巫醫中醫之事,确實不可廣傳,孔老大夫從開始便是對他多有叮囑,再看祝教谕與裴縣令,亦不敢将此事告知裴昂,可見其中形勢之嚴峻。
更何況,祝教谕甚至因此事退隐歸鄉,那就不難猜出,此事在京中在朝堂之上,詭谲漩渦之劇了。
他知道祝教谕看中他,除了他在十多歲時展現出的科舉天賦外,恐怕還有不空法師在其中的指點,亦或是他現今對中醫之掌握。
可就他自己而言,實在不敢擔此大任,醫病不難,醫人也不難,但醫國醫社稷,就并非是一個大夫能做到的了。
若是真的要做那解局之人,這第一步自然是要踏入局中,可一旦踏入此局,就再沒回頭之路了。
他即使不貪生,亦不怕死,但他怕會牽連款冬,也怕此舉不過是猶如飛蛾撲火,又或是如蚍蜉撼樹,毫無用處。
但在此時此地,他能在東平縣內做一大夫,盡己所能,去解衆人之病痛,去傳中醫之精華,至少是有實處可見的,對于後世之人,亦算有所交代。
步故知心中思緒萬千,裴昂亦是自覺委屈不言,一時室內寂靜,唯有外間偶有過路人之竊語。
外面的天越來越黑,而學舍之內沒有點燈,漸漸的,裴昂已不能看清步故知的面色。
方才重言出口,其實氣也已出了大半,悔意接踵,只礙于臉面,不肯示弱。
這下兩人都看不清互相的時候,反而能卸下一些要強,終是裴昂先給了臺階:“罷了,你們自有你們的道理,不願告訴我就算了,我也未必想知道,只每日讀書寫論,就夠我受的了,也沒多長個心出來分擔一下。”
步故知也順了這個臺階:“裴兄,我寧願如你一般啊。”
正當兩人準備出門時,外頭忽有一陣争吵,接着就是拳腳之聲。
兩人心下都暗叫一聲“不好”,加快腳步出了門。
學舍院中已懸了三兩燈籠,隐約可見院中狀況。
只見衆人都圍向了院中靠近假山的一隅,而那邊便是拳腳之聲的來源。
裴昂先行一步,一個一個拉開堵在前方的人,而步故知也緊随其後,他二人倒不是要湊這個熱鬧,只是無法對此等鬥毆或是欺淩之事袖手旁觀。
越擠近內圍,便越能聽清争吵,其中一人的聲音,步故知與裴昂都很耳熟——是胡聞!
而另一個人的聲音是步故知沒聽過的,但裴昂倒是反應甚大:“不好,是魏子昌!”
步故知一愣,随之反應過來,這是他與裴昂的學舍中住的第三個人,但步故知并沒有見過。
最裏面一圈圍得甚緊,并不像是湊熱鬧的學生,應是胡聞那邊的跟班,好不讓其他人插手。
裴昂眼看拉不開擋在前面的人,便沉聲一吓:“都在做什麽!這裏可是縣學!”
其中有人聽出這是裴昂,互相對視了幾番,沒再敢僵在裴昂面前,悄悄避開了些。
而在最裏面的胡聞,也聽到裴昂的聲音了,暗啐了聲,心不甘情不願止了手,卻上前幾步,将假山邊的人擋在了身後。
胡聞是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雖還顧忌着不能得罪裴縣令的子侄,但也不肯輕易示弱,扯了個笑,語出輕佻:“怎麽,裴兄是在裴縣令那兒領了衙役的差事嗎?”
說完又看到了跟在裴昂身後的步故知,表情誇張地白了一眼:“嚯!原來是好狗也知道換主子,才敢這麽嚣張啊!”
對裴昂的話還算是留了三分的面子,對步故知可就徹底沒了好臉,也就是裴昂還在跟前,他才沒說出更難聽的話。
裴昂氣剛過,胡聞便又撞到面前,他幾乎要克制不住叔父教的修養,只想上去給這種人兩拳,他聲沉一斥:“胡聞,你莫要再自讨苦吃,縣學裏面還輪不到你猴子稱霸王!”
此話一出,也就是胡聞的跟班強忍着沒笑,其他圍觀湊熱鬧的人,許多都低低笑了出聲。
胡聞臉上的笑頓時挂不住了,一口牙幾乎要咬碎,也忘了他父親多番的叮囑,不能得罪裴昂:“是,是輪不到我,可也輪不到你裴昂吧?我是在處理我的私事,你莫要管的太寬了!”
裴昂毫不示弱:“私事?是什麽私事讓你敢在大庭廣衆之下,在學舍裏面,當着這麽多同窗的面,去處理?”
步故知不想與胡聞起口舌之争,他念着被胡聞擋在身後的魏子昌,起初還能聽到他與胡聞争吵,而現在已沒再聽到聲音了。
步故知直接上前,想繞過胡聞,去查看魏子昌的情況,卻被胡聞肥胖的身子一擋,汗臭之味撲面,熏的步故知連連退了幾步。
胡聞還以為步故知這是怕了他,方才被裴昂丢的面子又找了回來,咧着嘴,露出一顆大金牙*,格外顯眼:“怎麽,現在知道怕我了?”
他雙手叉腰,小人得意之相盡顯:“還不算晚,跪下叫我一聲爺爺,過去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如何?”
裴昂一聽,也跟着上前幾步,眼看就要動手,步故知攔住了他,看也沒看胡聞,冷冷出聲:“怎麽?是覺得一顆金牙不夠,想再裝一顆?”
這倒是提醒了衆人,胡聞這顆金牙的來歷,當時步故知單方面毆打胡聞的事,雖不至于縣學裏面的生員都親眼所見,但鑒于胡聞之“聲名遠揚”,他被打的醜态,可是幾乎傳遍了每個生員的耳朵。
這下被步故知點出,許多遺憾沒親眼見胡聞挨打的人,都紛紛揚着個脖子,想看看那顆金牙。
胡聞趕忙閉上了嘴,面色氣得漲紅,又不敢破口大罵,只陰恻恻道:“我看裴昂能護你到幾時!”
裴昂直接嗤了聲:“我能護步兄到幾時還輪不到你操心,我看倒是你,要好好掂量掂量,你那個爹能護你到幾時吧!”
胡聞終于又想起他爹叮囑過的話,惡狠狠地盯着步故知:“行,今兒算我倒黴,來日再說!”
說完便招呼一群跟班,呼啦啦地撞開圍觀人群,逃一樣地跑出了學舍院子。
胡聞一走,步故知便趕忙往假山去。
院中燃起的燈籠并不多,加之假山層疊,擋了不少的光,步故知只能隐約看見有個瘦長的身影伏在了假山腳下,看不清臉也看不清身上的狀況。
但聽得出氣息很是微弱,想來胡聞是下了重手。
裴昂也能分辨出輕重,不敢貿然觸碰魏子昌,而是等着步故知的動作。
步故知先是以兩指探了探魏子昌的頸脈,好在搏動正常,應無大礙,還只是皮肉之傷,便敢攙握魏子昂兩臂,将人平躺,又再探了探鼻息與腕脈。
鼻息有些微弱,但還算規律,可脈象卻十分虛弱,呼吸三至,去來極遲,是典型的遲脈,這倒不是被毆打所致,而是代表此人身體虛寒,應是長期處于勞苦之中,雖不至飽饑不定,但也應該有些營養不良,與最開始款冬的脈象有些相似,但情況要比款冬略好些。
可魏子昂也是縣學裏的生員,不說每月一兩的津貼,只說縣學之中的食堂,只要不是專門點菜,而是跟着每日食堂安排的餐食,基本是不要錢的,又如何到營養不良的程度?
步故知将魏子昌半扶起來,靠在了自己身上,也是在等裴昂的書童來,好将魏子昌帶去萬善堂仔細看看情況。
這期間,圍觀人群早已散去,而步故知也将魏子昌的情況與裴昂說了一說,原以為裴昂能知曉個大概,畢竟裴昂是大部分時間都住在學舍中,卻不想,裴昂聽後也是一臉不解:
“我是多半住在學舍不假,可往常也只有我一人在。”裴昂略去了之前“步故知”的情況,只說魏子昌:“他也不常在學舍,或是說縣學,我幾乎沒見過他幾次,就算見到了,他也不會與我招呼,只當是互相認不得。”
步故知知道原主是整日在縣學外面花天酒地,而魏子昌卻不像,并且原主常不在縣學是被見逐過一次的:“那魏子昌有被見逐過嗎?”
裴昂想了想:“沒有,山長教谕只當沒這個人,不過每月津貼倒不會缺他的,我偶爾在縣學中見到他,也多是發放津貼的日子。”
步故知沒想到魏子昌竟然情況特殊至此,就連山長與教谕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我是知道,他每次季考成績都很好,甚至許多次都在前三甲之列,按理說應該能去府學,可...你也看到了,他現在還在這兒。”裴昂又補充道。
這倒是讓步故知想到了現代高中裏,他有個同學也是這樣,成績很好,但家庭條件太差,甚至偷偷摸摸逃課去打工,只為了給家裏減輕負擔。
後來學校那邊發現了,募集了一次捐款,那個同學倒也接受了,可性子卻是越發孤僻,不與人往來,不過好在,成績是一如既往的好,想來之後也不會過的太差。
裴昂見步故知一臉沉思,又問了問:“那他這是怎麽了?不是被胡聞打暈的?”
步故知又探了探魏子昌的脈象,語出沉重:“應當不是被胡聞打暈的,而是餓暈的。”
裴昂一臉震驚,他沒想到縣學裏的生員也能到吃不飽飯的境地:“可每月的津貼他都是領了的呀,就算不留在縣學吃飯,也足夠他在外面吃飽了吧!”
步故知搖了搖頭:“恐怕事情沒這麽簡單,等他醒來再問問吧,這樣下去,他的身子會受不住的。”
話音剛落,裴昂的書童就匆匆趕到,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将魏子昌搬到縣學門口裴府的馬車中,一路上借着些許燈光,步故知才看清了魏子昌的狀況,嘴角破損出血不說,額角面頰也是一片青紫,這應當就是胡聞打的了。
裴昂看到也不禁長嘶一聲:“你方才就不該攔我,我就該好好打那個畜生一頓!”
步故知方才是不想多生事端,只想快些查探魏子昌的情況,但現在也是無比贊同裴昂的話,附和着點點頭:“再有下次,我絕不攔你!”
經過粥鋪時,裴昂還讓書童下車買了幾碗粥,連帶着去了萬善堂。
萬善堂內燈火通明,剛下車便能見到孔文羽和款冬坐在院子中說話,見了裴府馬車,孔文羽迎上前來,剛想替款冬質問步故知,為何失約,卻不想看到了魏子昌的模樣:
“哎呀!這是誰,怎麽傷得這麽嚴重!”
步故知與裴昂的書童将魏子昌搬到了萬善堂的裏間,而孔文羽也扶着款冬跟了進來。
這下徹底能看清魏子昌的臉,除卻臉上的傷之外,其兩頰略微凹陷,眼底又是青黑,膚色暗黃,基本可以斷定,正如步故知所說,是常年勞累又營養不良了。
看得裴昂、孔文羽與款冬都面露不忍,而孔老大夫也在此時從後面繞了出來,略微看了眼,便連連搖頭:“造孽啊造孽。”
裴昂問道:“先處理傷?”
步故知搖了搖頭:“讓你的書童先喂他喝粥吧,他再不吃東西,怕是真的要餓死了。”
裴昂的書童向來是只伺候裴昂出行與筆墨的,對喂食一事可謂一竅不通,加之這麽多人看着他,便更有些緊張,毛手毛腳的,差點将粥潑到了魏子昌的臉上。
步故知本想接過粥,由他來喂,可孔文羽卻自告奮勇,坐到了木榻邊:“我來吧。”
書童如臨大赦,趕緊将粥交給了孔文羽,自己縮到一角去了。
孔老大夫卻在此時咳嗽了一聲,步故知也意識到孔文羽畢竟是個哥兒,給陌生男子喂粥确實不妥,便主動朝孔文羽伸手:“小羽,還是我來吧,你替我照看冬兒。”
孔文羽顯得有些不情不願,擡眼見了孔老大夫的臉色,才磨磨蹭蹭将粥又交給了步故知,自己坐回了款冬身邊。
步故知在喂魏子昌喝粥的同時,孔老大夫也為魏子昌把了把脈,邊還一直嘆息:“老夫還未見過活生生将自己餓成這樣的。”
孔文羽不解:“哪有人餓自己,不是沒錢嗎?”
孔老大夫指了指魏子昌懷中凸起的地方:“那裏應當放着他的錢囊,他是自己不願吃的。”
孔文羽不信,上前就從魏子昌的懷中摸出了東西,孔老大夫都沒攔住,果然是一個皺巴巴的灰色布囊,上面還沾有血污,展開一看,果真有大約十幾個銅板。
這下裴昂也是十分不解:“這...不是有錢嗎?怎麽将自己餓暈了。”
步故知與孔老大夫都猜出了一二,可誰也不忍心說。
孔文羽看看這個皺巴巴的布囊,又看看步故知與孔老大夫,默默垂下頭,将布囊放回魏子昌的懷中。
就在放好的一瞬,原本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抓住了孔文羽的手,聲出嘶啞:“誰?!”
*張載的橫渠四句。
*大察:全國大型對地方官員的考核,考核結果決定官員的升遷降留。
*臬臺:明代按察使,負責一省刑獄監察。
*大金牙:第十章時候,步故知打得胡聞掉了顆牙。
注:本文官職體系仿明制,但地方稱呼不從明,而從宋,以州代省。
不好意思QAQ今天身體有些不舒服,也沒來得及寫多少,缺的字數明天再補~(頂鍋蓋逃走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