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你想吃什麽?”,趙新堂倒了兩杯水,遞給葉忱一杯。

“随便。”

趙新堂往那邊湊湊,“學霸,沒有“随便”這道菜。”

葉忱端起水杯,餘光甩給她。

好吧,随便就随便,今天可以慣着你。

“我的水是檸檬味的,你的呢?”

“……”

葉忱放下杯子,趙新堂也把自己的杯子放過去,整齊排排站。

“好巧,也是檸檬。”

葉忱像看智障一樣看趙新堂,在十六年學習的衆多詞語裏找不到一個字來回應。

“我爸說檸檬水對身體好,你多喝點兒。”

趙新堂很少刻意讨好誰,她總是習慣拒絕,小時候拒絕不喜歡的零食和玩具,長大後拒絕遞情書的男孩兒。

“不行,不要,不喜歡……”,類似這樣的詞幾乎脫口就說,像本能一樣。

周圍盡是歡笑聲,只有吧臺處最冷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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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什麽名字?”

趙新堂拄着桌面,一本正經地問葉忱這個白癡問題。

“我叫什麽?”,她又重複一遍。

“趙新堂。”

“嚯,你竟然記得我名字,饒你一命。”

“我記性好。”

是,中考狀元呢,記性能不好嗎?

趙新堂繼續沒話找話,“我這兩天經過你們班,發現你自己坐一桌。”

“嗯。”

“我也沒同桌,你要是來我們班就好了,咱倆可以坐一起。”

到現在這一步,葉忱要是再感覺不出什麽就說不過去了,他拿起水杯,喝水掩飾。

少年的喉結微微顫動,嘴角有水珠淌下,他擡手擦掉。

這一幕讓趙新堂胸口那只蟄伏了十幾年的小鹿突然驚醒,撞個不停。

“你倆吃什麽想好了沒有?”

老吳那邊一直在忙,才有功夫來招呼。

趙新堂慌忙回神,手指旁邊的葉忱,“他随便,那就随便做吧,夠吃就行。”

老吳從來那種人狠話不多的類型,他邊擦額頭的汗邊說:“一份清炒筍幹,一份醬牛肉,一大一小兩碗米飯。”

然後指着趙新堂,“大碗是你的,小碗是他的。”

說完走回後廚。

葉忱不可聞地笑了一聲,無人發覺。

趙新堂氣沖沖盯着收銀臺上不停擺手的招財貓,有種想把它摔碎的沖動。

……

吃飯的時候兩人誰都沒說話,葉忱裏想什麽沒人知道,反正在趙新堂心裏已經和葉忱交手無數來回了,身邊的同學漸漸離開,小吃店又回歸安靜。

老吳忙完還是照例打游戲,兩耳不聞誰是誰。

葉忱吃完就去門外放風了,等他出去後老吳放下游戲機,問趙新堂:“男朋友啊?”

她搖頭。

“那你……”

趙新堂放下筷子,打算和老吳算賬,“憑良心講,我算你這老顧客了吧,為什麽讓我下不來臺?”

老吳才不會吃虧,“你平時來就吃大碗啊,那帥哥真的只吃小碗。”

“我說的不是這個,那天我沒帶錢,你直接讓我下次給就好了,為什麽要戳穿我?害我那麽丢人。”

老吳沒忍住笑,“我要是不那麽說,小帥哥能英雄救美嗎?你腦袋笨,情商為負數,一輩子都和他說不上話。”

趙新堂恍然般眨了眨眼,老吳的話竟讓她沒法反駁……

“年輕人,還是嫩。”

趙新堂被鄙視到了地底,身心倍受打擊。

老吳朝外面看了一眼,沖趙新堂勾勾手,說:“念你昔日待我不薄,再跟你透露點。”

趙新堂一聽重燃鬥志,忙探過頭去。

“他替你墊錢那天是第一次來我這吃飯,之前他哥是我這常客,後來他哥說要去外地忙生意,就在我這放了一千塊錢,留給他弟過來吃飯的時候用。”

老吳叨叨叨的話在趙新堂那過濾一遍就約等于一句——葉忱有個哥哥。

“他哥叫什麽呀?”

趙新堂特別喜歡葉忱的名字,覺得很好聽,所以對他哥的名字也有點好奇。

“叫葉磊,做生意的,家裏只有他們兩個,他哥賺錢供他念書。”

沒有父母嗎?

雖然趙新堂生長在單親家庭,但父輩和同輩的愛是不一樣的,某一刻,她竟覺得同葉忱相比,自己可能更幸運一些。

想到這,趙新堂趕緊結帳要去找他,掏錢的時候老吳說:“你晚了一步,小帥哥買完了。”

“什麽時候?”,說好她請客的。

“诶?他是不是要走啊?”

老吳看門外的葉忱在開車鎖,顧不上回答。

趙新堂撒腿就往門外跑,可還是晚了一步,等她跑到門外的時候葉忱已經騎車走了。

她能追上,但她沒追。

某人不告而別,不就是不想被打擾嗎?

……

繼小吃店約飯之後的一個月,趙新堂隔三差五會去一班找葉忱,每次都打着找徐滢的名義,但又次次吃閉門羹,所以除徐滢以外,沒人知道趙新堂對葉忱的心思。

還有一件事對趙新堂的打擊比較大,就是那幅素描,那幅她畫的“葉忱”如石沉大海一樣,托徐滢轉交後得到的回複是:“我也不清楚他收沒收,就放在一旁桌子上,後來就不了了之。”

可能當垃圾扔掉了,趙新堂想。

不過葉忱送的藥膏倒是被她用完了,臉上一點疤痕都沒留。

在班裏,她給同學的感覺總是特立獨行,來去一陣風,偶爾坐在旁邊的馬雲鵬會過來搭讪,自習課的時候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再和趙新堂說話的人就剩來收作業的課代表了,但是她交作業的次數很少,基本不寫,因為有課任老師找談話,課代表索性不管她。

謝浃澤也不像以前那麽有沖勁兒了,可能被拒絕的次數太多,已經麻木,但是零食還會送,有時候讓同學幫忙,有時候親自過來。

按部就班的高中生活如一潭死水,燃不起什麽激情,直到一個月後月考結束,事情有了質的改變,以至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

在明川一中,按照規定,每個班級會把月考成績張貼在後牆上,對學習好的人是一種榮耀,對學習差的人美其名曰是一種鞭策。

成績單有兩張,一張是班級內部排名,一種是年級大榜,兩張成績單背後的意義是:即使你是班級第一的佼佼者也會受年級大榜摧殘,被小班學霸碾壓。

雖然很殘忍,但這就是現實。

趙新堂根本不關心成績單,左右她考得不好,所以一眼都沒看,但她坐最後一排,耳邊盡是同學對着成績單議論紛紛的聲音,想不聽都不行,馬雲鵬也過來湊熱鬧,可他只盯年級大榜看。

“我去!不是吧?這成績單是不是搞錯了啊?”

馬雲鵬邊說邊拍趙新堂的肩膀。

趙新堂在畫素描,沒心思理他,于是拿話應付,“別告訴我老師給你少算了五百多分,其實你也是個學霸。”

“不是!”,馬雲鵬擡高音量,“我是說忱哥的成績搞錯了,怎麽下滑這麽多啊?”

趙新堂“騰”地站起來,扒開人群擠進去,果然在第一名的位置上沒找到葉忱,取而代之的是徐滢,第二名、第三名……她不死心地往下找了好幾十都沒有葉忱的名字,直到一百開外。

怎麽回事兒?!

原本在趙新堂的意識裏他就是第一名,即使失誤,也不會掉落這麽多。

看完成績,趙新堂和馬雲鵬都蔫了,兩個不長心的人比自己考得不好還失落,像霜打的茄子。

馬雲鵬坐到趙新堂前面,說:“我每天都和忱哥一起上學放學,除了偶爾打個籃球,他的時間全放在學習上,他連你都不見,談不上被兒女情長影響。”

“您真過獎了,我沒那麽大本事影響他。”

不是趙新堂的鍋,她當然不背。

馬雲鵬欲言又止,最後只剩下嘆氣。

話是這麽說,趙新堂轉頭就給徐滢發信息,奪命連環問了好幾個問題。

“葉忱在幹嗎?”

“剛想跟你說呢,他考砸了,狀元頭銜保不住了,我咋感覺不太對勁呢,匪夷所思,他不會談戀愛了吧?哈哈哈哈哈!”

談個鬼!他敢跟別人好一個試試!

趙新堂:“你确定他最近沒什麽異常嗎?”

“有異常他也不會告訴我呀。”

“你再想想。”

“剛才我瞅了一眼,那哥們還在那做題呢,面不改色心不跳,真正的高人也不過如此。”

算了,一句有用的都沒問出來,趙新堂氣得把手機扔進書包。

身後,同學看完成績相繼散開,只剩下兩個紮着馬尾的女生,一長一短。

“何小暖,這次沒進小班不要緊,下次月考再努力哈!”

“你別安慰我了,沒考好就是沒考好。”

叫“何小暖”的女生紮着長馬尾,說話的是另一個。

趙新堂對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三班的好學生,上課經常舉手回答問題,是老師口中的那種“乖乖女。”

對了,她好像還是班長,跟趙新堂收過班費。

雖然何小暖态度不好,但能看出來是跟自己嘔氣。

“你是咱們女生中的第一名诶,她們都沒有你優秀,真的。”

趙新堂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麽捧一踩一,不對,是踩一群,她回頭瞅過去,和那個何小暖眼神碰個正着。

“上課了。”

何小暖像是有些畏懼,拉着短馬尾女生趕緊走。

……

成績單張貼之後的第二天早自習,浩浩蕩蕩的分班環節正式開始,小班考得差的要回歸普通班,普通班考得好的可以晉升小班,但這也只是一次月考的變動,誰也沒有“免死金牌。”

失誤的葉忱帶着全部家當,從一班出來再走進三班。

相比一班班主任的痛心,三班沙老師跟撿到寶一樣,帶葉忱進班的時候恨不得雙手攙扶,生怕他磕着碰着。

趙新堂在自己班裏見到葉忱那一刻還是有點懵,周圍同學叽叽喳喳議論,尤其是那些女同學,興奮得像出籠的小兔子。

而葉忱旁邊還站着一位女生,頭發很短,眉清目秀,給人的感覺是那種酷酷的,要不是仔細看,還真有點像男孩子。

“來!”,沙老師雙手擊掌,召集全班注意力,聲情并茂地把葉忱介紹給大家,她本來個子就不高,站在葉忱身邊顯得更矮,連平日那股子對待學生嚴苛的神情都自動退減了幾分。

沙老師介紹完葉忱,又指着另外一個女生,說:“這位是轉校生,遲阿林。”

一句話介紹完畢,看來這位同學沒什麽讓沙老師誇贊的履歷。

“葉忱同學,你個子高,就坐最後一排吧,遲阿林,你坐葉忱前面。”

兩位同學徑直朝趙新堂的方向走過去。

馬雲鵬跟着他們的身影,和趙新堂對上眼的時候比劃一個“yeah”的手勢,之前擔憂的樣子蕩然無存,翻臉比翻書還快。

接下來的一個月必将是神奇的一個月。

在葉忱走到身邊的時候,趙新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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