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夜裏九點,大雪依然沒有停止,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葉忱和趙新堂在小飯館門口分別就回家了,雖然離家有點遠,但他還是選擇走回去。

在明川出生長大,葉忱很少主動審視和感受這座城市,或者在學校與家這兩點一線間忙碌,時間久了就忽略了其他東西。

經常能在文章裏讀到別人對故鄉的思念,那種走遍萬水千山之後只有故鄉最好的情懷,葉忱沒法體會,但那一點都不影響他熱愛明川,即使他對很多人或事物的感受都冷冰冰的……

踩着厚厚的積雪,聽着有節奏的“嘎吱”聲,葉忱走了将近半個小時才拐進一處胡同,他要從這裏穿過去才能回家。

一路都走得很順暢,可是葉忱卻在胡同口突然站住了腳。

大概五分鐘前,他發現有人在後面跟着,憑腳步聲應該個子不高或者很瘦的人。

起初葉忱沒在意,可越走腳步越近,後來他幹脆停下來,想看看到底是誰。

可能是偶然順路的路人,也可能是打算搶劫的壞蛋,無論哪種,對葉忱來說都沒什麽值得在意的,葉磊是警察,以前經常在家裏教他一些防身的技能,就算是壞蛋,他也沒在怕的。

可當他回頭看清面前的人,卻完全出乎之前的預料。

黃溪裹着一身厚重的藍色外套,站在他面前,笑臉盈盈的模樣在雪夜裏顯得更加乖巧可人。

“葉忱哥,好巧,你也才回來呀。”

在學校的時候黃溪可不敢這麽稱呼。

好巧?

葉忱眉頭皺了一下,雖然心裏有疑問,但沒明說,自從上次在體育館幾個人發生不愉快的事後再見面葉忱幾乎不怎麽理她,話比以前還少,雖然趙新堂那邊從頭到尾都沒說過黃溪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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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溪一蹦一跳走到葉忱跟前,随他往家的方向走,“葉忱哥你去哪了?怎麽才回來?”

“吃飯。”

“跟誰啊?在哪吃的?”

面對連續逼問,葉忱轉頭看黃溪,她一臉無辜又“不知死活”的樣子,“就問問嘛,以前我問你什麽你都回答我,怎麽上了高中就變了個人……”

準确的說是在遇到某位姑娘之後就變了。

“和趙新堂一起吃的。”

既然她這麽想知道答案,葉忱只好實話實說。

按照黃溪的性格,在沒有惹怒她的情況下,即使她心有不滿,表面上還是會裝一裝,畢竟她從小到大的人設就是乖巧懂事,從不惹是非。

深吸一口氣,黃溪試着平複心情,說:“今天這雪下得可夠大的,你看落了一腦袋。”

黃溪說完很自然地伸手去拍雪,在碰到葉忱頭發的一刻他瞬間躲開,只讓黃溪碰到幾片冰涼的雪。

“那個……考得怎麽樣啊?保第一吧。”

“差不多。”

在學習成績上面葉忱從來都不謙虛。

“唉。”,黃溪嘆了口氣,說:“我物理最後一道大題沒做完,估計要掉出班級前三了。”

葉忱:“這次物理卷對你們來說可能有點難度。”

“當然啊,你肯定做完了,我們又不是你,聽說很多同學都沒做完,我還算好的。”

“嗯。”

黃溪的情緒由陰轉晴,笑着找其他話題,“我爸給我報了一個寒假補習班,說老師是明川大學的知名教授,兩個人一起報名還可以打九折呢,你要不要來呀?”

“我不需要補課。”

從小到大他就沒補過。

黃溪不死心,“就在咱們家附近,走路五分鐘,多合适。”

“不去。”

黃溪和葉忱認識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氣,努力一下被拒絕的話基本也就告別第二下了。

從胡同穿過去,兩人走進單元門往樓上走。

“今年過年磊哥回來嗎?”

葉忱腳步稍微遲疑了一下,“我不清楚他的事。”

“磊哥要是不回你就來我家吃年夜飯吧。”

自從葉磊當上警察,過年期間出警已是家常便飯,所以在葉忱的記憶裏總是一個人過年,飯是冷的,菜也是冷,時間一長他落了經常胃疼的毛病,但從沒跟任何人講過,甚至葉磊都不知道。

走到家,葉忱掏出鑰匙開鎖,鑰匙剛插進去,就見黃溪從身後抱住他的腰,撒嬌着說:“早點睡覺,晚安啦!”

時間太短,葉忱來不及推開她就已經“蹬蹬蹬”跑上樓了。

感應燈被震亮,晃得葉忱無奈轉過頭去。

走進門,他把書包扔到一旁,手捂着胃倒在沙發上,大概在外面待的時間有點長,涼到了。

屋裏安靜的只剩下葉忱的呼吸聲,還有時鐘在牆上“滴答”的聲音。

今晚趙新堂睡得比以往都要晚,和葉忱吃完飯分開後她就回家了,打了幾局游戲後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

老趙還在書房,也不知道幹什麽,把自己關裏面好久了。

趙新堂也沒敲門,直接端了杯清水進去給他,說:“老趙,忙啥呢?”

老趙像是沒防備,顯得有點慌,他把手機扣下。

趙新堂眼尖,打趣他,“幹嘛?有女朋友啦?”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

“我都說了,讓你抓緊找一個,再不找就要更年期了,以後還得靠我養你。”

老趙一拍桌子,“你個小白眼狼,我是你爸,知道嗎?”

“好好好,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

趙新堂說着繞過書桌,到老趙身旁,一臉八卦地看着他,問:“姑娘姓啥名啥?在哪上班?有過婚史沒?”

老趙臉一沉,沒說話。

父女倆以前經常開玩笑,趙新堂有分寸,老趙也不生氣,但是今天,他有點兒怪。

“行,你早點睡吧,我也去睡了。”

“新堂。”

趙新堂轉身要走的時候被老趙叫住。

“你坐那,爸有事兒跟你說。”

看來還真是有情況。

趙新堂在對面坐下,見老趙心情貌似不太好,那眉頭皺得老深,但要說老趙年輕時候也是個大帥哥,家裏現在還有他那時候的照片,趙新堂逢人就誇,特別得意。

他拿出一根煙點上,抽了幾下之後才開口說話。

“你從小到大雖然成績一般,還總惹事兒,但多數時候都很乖,七歲之後就沒問過你媽,其實是爸沒勇氣跟你講。”

确實,趙新堂這些年雖然對她沒有媽媽陪伴的事耿耿于懷,但她一直沒怎麽問過。

“你媽離家的原因我就不講了,總之你只需要知道我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媽的事,而且她現在生活得很好。”

趙新堂質問,“你沒做過,難不成是她做過嗎?”

老趙搖搖頭,“她在北京,她……想見你。”

趙新堂恍然似的點點頭,“因為她在北京,所以你才讓我去北京學畫畫,是嗎?”

老趙很快抽完一根煙,又點了一根,“有一部分原因吧,但不全是。”

“她什麽時候開始聯系你的?”

“元旦之前。”

怪不得……趙新堂對這個女人完全沒有印象,說是媽媽,但兩人除了血緣,完全沒有其他的情感交集。

“行,早點睡吧。”趙新堂起身往門口走。

“新堂!你媽真的很想見你。”

“要麽我去北京學畫畫,不見她,要麽我見她,不去北京畫畫,你選一個。”

說完她摔門出去。

想想這也是從小到大她和老趙第一次吵架,雖然也算不上吵,但她給老趙的選擇題看似簡單,其實不是。

回屋躺在床上,趙新堂心亂成毛線,活了不到二十年,她已經習慣了沒有媽媽的生活,冷不丁這個人要冒出來參與自己的生活,光想想畫面就不是很美。

在這種苦情戲碼中趙新堂可能和別的孩子不太一樣,說自己冷血也好,無情也罷,她對這個命名為“母親”的角色既沒有恨,也沒有愛……

畢竟有些東西在最開始就不曾擁有。

在床上翻來覆去醞釀了一個多小時,趙新堂才醞釀出一丢丢睡意,剛要睡着就被手機連續的震動聲攪得“神魂四散。”

是誰這麽不懂事兒?竟然大晚上的發消息。

趙新堂劃開微信,點開對話框,原來是徐滢發來的,有幾張照片,還有一句話,趙新堂最先看的是文字。

“剛有一個女生加我,然後也不說話,我點開她朋友圈發現了這幾張圖片,你看看。”

趙新堂預感不好,果然點開圖片後看到的是與葉忱有關的東西,照片是夜晚拍的,光線不是很亮,但能看清圖片上的人。

葉忱和黃溪,在街口,在胡同,在樓道裏,或并排,或摸頭發,或背後擁抱。

看着這些照片,趙新堂只覺大腦一片空白,手握着手機,一個字都打不出。

徐滢那邊忍不住,接連幾句話發過來,“這個角度應該是別人偷拍的,但是為什麽加我,我想不明白,她直接加你豈不是更好?”

“以我對葉忱的了解,他要是不喜歡你也不應該喜歡別人,最起碼不會是黃溪,她不夠格。”

“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告訴你,不是我以為自己學習好就對你說教,我總覺得你有大好前程,你畫畫那麽好,不要把自己最值得努力的幾年浪費在一個對你忽冷忽熱的男生身上,等以後你上大學或者工作,見識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會遇到更多優秀的男生,真的。”

趙新堂頂着屏幕的眼睛逐漸模糊,她向上看,強忍眼淚,回給徐滢一句話就關掉了手機。

她說:“以後…我的确可以遇到很多人,但是再沒有一個人的名字叫“葉忱”了。”

在最好的年紀遇到恰好出現的人,這才叫緣分,其餘的,什麽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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