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早自習下課是一學期一度的隆重升旗儀式,趙新堂好久沒聽到國歌了,甚是想念。
在北京的時候倒是去過一次天/安門看升旗,當時一夜沒睡,和莫小海在附近的KTV唱歌唱到淩晨三點,然後走步去排隊,雖然熬夜很累,但站在天/安門前看到五星紅旗升起那一刻感覺什麽都值了。
趙新堂一直覺得中國人骨子裏那種對祖國和家鄉的熱愛甚過其他,大概是上下五千年歷史沉澱,随之而來的情感也在堆積,一輩相傳一輩,融于骨血中。
上自習的時候沒搭上話,一下課遲阿林就瘋狂撲向趙新堂,兩人有說有笑地牽着手往樓下走。
遲阿林:“沒想到你還能跟我分一個班,真是太有緣份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把我無聊壞了。”
這些話前兩天吃飯的時候遲阿林就說過了,可見她是真的很想趙新堂。
“其實我在北京的時候也挺無聊。”
雖然無聊,但趙新堂卻很懷念那段日子。
随着下到二樓,遲阿林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指過去,說:“我靠!謝浃澤怎麽在這?”
趙新堂也一驚,此時此刻他不應該出現在大學新生報到處嗎?今年高考他考得很不錯呢,前兩天吃飯的時候還說馬上就走了……
“謝同學應該複讀了。”,趙新堂說。
其實她有預感謝浃澤為什麽複讀,只是不确定而已,畢竟她不在明川的時候謝浃澤偶爾給她發信息,也不再提追她的事兒,就像朋友一樣聊天,所以她一度以為謝浃澤已經放下了對她的喜歡。
“他不會為了你才複讀的吧?”
“別瞎猜。”
遲阿林故作輕松地聳聳肩,說:“不怕你笑話,我還喜歡過他呢。”
Advertisement
這倒是真讓趙新堂意外了,沒想到遲阿林這麽坦誠相待。
“不過現在不喜歡了。”,她說。
“為什麽?”
謝浃澤長得模樣幹淨,足球踢得好,十足的陽光少年,在學校有不少女孩兒喜歡。
遲阿林說:“反正就不喜歡了呗,再說當時他也沒同意,後來就不了了之了,姑娘我現在不缺人追。”
雖然得意與失落并濟,但青春期的情感總是消化得快一些,所以遲阿林才能坦然講出來。
趙新堂不太好在這個話題上發表什麽個人想法,拉着遲阿林趕緊往室外走,找到自己班隊伍,按照個頭站在裏面排好隊。
今天的升旗班級是高三一班,升旗手一般都是五個人,這次三男兩女,由班裏個子最高、形象最好那五個人組成,讓趙新堂感到意外的,葉忱是升旗那位。
他以前從不參加這種活動,準确的說一班班主任拿他當國寶,今天竟然讓他升旗了,匪夷所思。
站在趙新堂旁邊的馬雲鵬小聲叫她名字,趙新堂給他一個白眼。
“忱哥今天賊帥啊!”,馬雲鵬手放在嘴邊,做作地沖着趙新堂喊話。
他什麽時候不帥?只是今天特別帥而已。
趙新堂心裏這麽想,依然嘴硬地回他,“你瞎了嗎?”
“切!”,馬雲鵬撇撇嘴,“你是不是在北京交男朋友啦?”
趙新堂激烈反擊,“你別胡說啊!”
“那你就是移情別戀了。”
馬雲鵬佯裝嘆了口氣,用四十五度憂傷視角仰望天空,說:“現在的小姑娘變心太快,一天一個樣,還是外面的花花世界太好玩了,一走就是一年多,也不回來看看朋友,啧啧!人心不古,世态炎涼。”
趙新堂不想搭理他這個戲精,更不願評判他亂用成語,她專心看升旗,留馬雲鵬一個人繼續在那哀怨。
升旗儀式每次都一樣,沒什麽特別的環節,只不過這次因為葉忱是升旗手,趙新堂才認真地從頭看到尾,國歌響起的同時國旗在葉忱手裏完美地甩出去,随風飄揚起來,和湛藍的天空相襯,特別好看。
升完旗就是校長講話,相比剛才升旗儀式大家統一的嚴肅表情,到這個環節都跟換臉似的馬上輕松起來,站相松垮,臉上嬉笑不止。
校長的演講也是一年年換湯不換藥,總體正面向上,說得慷慨激昂,不管中間聽的人有多少,結尾大家的掌聲還是真誠的,校長笑得合不攏嘴,心裏一邊盤算着今年會不會有更高的重本升學率,一邊樂呵呵的走下臺去了。
站滿整個操場的同學們在頃刻間打散,大部分往教學樓走準備回教室,少部分四散着,有一個人從旗臺前逆着人群而去,引得大家紛紛側頭,他走過的時候另一方向的同學都給他讓路。
散場後趙新堂沒着急走,而是在原地弄她的校服拉鏈,剛才不知怎麽搞的,就是拉不上……
等她再擡頭的時候看到葉忱還差兩步到跟前,一手插着校服口袋,站定後自上而下看她。
身旁以馬雲鵬為首的同學都不走了,停在原地看熱鬧。
趙新堂無心再和拉鏈“作戰”,下意識往旁邊跨了一步,與此同時葉忱也同樣跨過去,擋在她面前,換個方向依然如此。
四目相對,勢均力敵。
只見葉忱俯下身,拽住趙新堂的校服拉鏈,用力拉了兩下,成功幫她拉到領口,而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趙新堂整個人完全是懵的,只能聽到拉鏈從下走上的滑動聲響。
“中午一起去食堂吃飯吧。”
葉忱的聲音把趙新堂從剛才的懵逼狀态裏拉回來。
一起去食堂吃飯?這不是以前她對葉忱說的話嗎?今時今日竟然反過來了?!
她嘟着嘴,“我約了徐滢。”
葉忱彎彎嘴角,舌尖舔過牙齒,一副看穿的神情,“剛才我已經問過了,她沒約你。”
……這個叛徒!
趙新堂臉頰微熱,朝身邊看去,打算搬個救兵,沒想到馬雲鵬和遲阿林同時仰頭望天,事不關己的模樣手到擒來。
馬雲鵬和葉忱一夥也就算了,怎麽遲阿林也倒戈呢?
趙新堂轉過來,踩着地面的雜草,說:“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葉忱點點頭,“還好,今天認識我了。”
不得不承認,趙新堂确實不是他的對手,以前不是,現在也不是,但她嘴上堅決不認輸,除非葉忱主動解釋清楚這一年多的“失聯”,還要有理有據。
在趙新堂絞盡腦汁想着怎麽回話的時候聽到了謝浃澤的聲音,“新堂!我有事兒找你,過來一下。”
她擡頭,剛才還在“躲事兒”的馬雲鵬和遲阿林也都轉向謝浃澤。
葉忱往旁邊斜過身子,主動放行。
什麽意思?竟然讓她去找謝浃澤?
局勢在此,趙新堂心裏雖然哪個都不想選,但她還是走向謝浃澤那邊,跟他一起離開。
“對不起啊,複讀的事沒告訴你,我也是一直在糾結要不要複讀,直到你回來那天我才下定決心。”
高三歷屆都有複讀班,一般開設兩個班級,趙新堂跟着謝浃澤“散步式”行走,邊走邊聊。
她避重就輕,“你想清楚就行,不過也有人複讀之後沒有原來考得分數高,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我知道,這些我都想過了,反正選都選了,盡人事聽天命吧。”
高考完之後謝浃澤曾發過錄取通知書給趙新堂,是杭州一所學校,還不錯。
“你回來文化課肯定跟不上,歷史政治那些我幫不了你,數語外這三科都行,我可以給你補習。”
趙新堂笑笑,“不用了。”
是真的不用,她還沒差到那個份上。
“我說真的。”,謝浃澤極力争取。
“我也沒說假的啊。”
見趙新堂真心不想,謝浃澤也沒再厚臉皮強求。
走到樓梯口,趙新堂要上去,謝浃澤的班級在一樓,不用爬樓梯。
“我先上去了,回見。”
“新堂!”,謝浃澤叫住她。
“怎麽了?”,剛蹬了一級臺階,趙新堂又把腳退回來。
“我那個……”,謝浃澤欲言又止。
“我知道。”
“啊?”,謝浃澤有點意外。
“走了。”,她轉身“蹭蹭蹭”爬上樓。
趙新堂說的“知道”是指謝浃澤之前談過一個女朋友,外校的,但沒談多長時間就分手了,據說那女孩兒追了謝浃澤很久,同意的是他,提分手的也是他。
事實上趙新堂在他們最開始好的時候就聽說了,畢竟只要徐滢知道就約等于她知道,而且她也清楚這件事謝浃澤很想告訴她,可從他嘴裏講出來需要一個緩慢漸進的過程,趙新堂沒功夫等,所以以這種方式完成再好不過。
結束新學期第一天的課程,趙新堂整體感覺良好,沒有哪兒覺得吃力,反而很得心應手。
她誰也沒跟誰說的是,之前在北京的時候她白天畫畫,晚上就補習文化課,對方是北大的一名學生,一對一授課,連老趙都不知情。
補習文化課的錢是她從生活費裏省出來的,畢竟老趙在這方面從不吝啬,所以完全夠花。
之所以不想跟別人講這個,趙新堂想,她要用最後的成績證明,她是可以與葉忱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即使她的喜歡得不到回應,那她也變成了更好的自己。
喜歡一個人不就是為了變成更好的自己嗎?
她這樣想,也這樣做了。
晚自習下課,趙新堂跟徐滢發信息說讓她先回家,自己則去了老吳的飯館。
餓确實是餓了,但想“故地重游”也是真的。
小飯館一直沒換地方,但牌匾換了,比以前吸引人了一點,晚上還點了一只紅色燈籠,離老遠就看見了,特別有識別度。
趙新堂去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老吳正在吧臺裏擦杯子,聽到風鈴響,擡起頭,先是意外了一下,繼而笑笑,“哎呀!這不是本店唯一一名VIP顧客嗎?好久不見啊!”
趙新堂沖他擺擺手,“好久不見,老吳,你這……要打烊了嗎?”
太久沒回來,她都不清晰這裏的營業時間了。
“你來了肯定不打烊啊,想吃什麽說,哥給你做!”
一年多沒見,趙新堂發現老吳怎麽變得嘴甜了呢,“給我煮碗馄饨吧。”
“老規矩,多放點紫菜和醋呗?”
趙新堂笑出聲,“你還記得啊,有前途。”
老吳指着吧臺前面的椅子,說:“你先坐,自己倒水喝,我這就去給你煮馄饨,老吳現在的手藝我跟你講,在明川一般人比不了。”
說完就去後邊廚房了。
趙新堂坐下後四處打量,飯館裏面也沒變什麽樣子,晚上開着暖黃的燈光,還是她愛的那個避風港。
只是身旁好像少了點什麽……是啊,葉忱不在。
回憶一點點堆疊着湧上來,他們第一次遇見就是在這,雖然之後也來過好多次,但趙新堂最懷念,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初遇。
等待的間隙趙新堂拿出今天發的數學卷子開始做,她清楚這一年無比重要,所以得靠自己十分努力才行。
大概做了五道選擇題,老吳端着熱氣騰騰的馄饨掀開門簾走出來,放到趙新堂跟前。
“嘗嘗,看看味兒變沒變。”
縷縷熱氣升騰,趙新堂趕忙把卷子推向一邊,拿出筷子剛要嘗就見老吳用一種懷疑的眼神看她,太明顯了,想忽略都難。
趙新堂看他,“怎麽了?下藥啦?”
老吳指着那張卷子,“你是趙新堂嗎?改邪歸正了?”
趙新堂白他一眼,“本姑娘正式回歸校園,就不能發奮圖強嗎?”
老吳笑着解掉圍裙捏在手裏,說:“挺好挺好,長大了,懂事了。”
趙新堂低頭喝了口湯,眉目飛揚,“哇!太好喝了!”
作為一個廚師,最喜歡聽的話無疑不是這句,老吳笑得合不攏嘴,“對了,之前我結婚你送我的花還想着謝謝你呢,可我也沒你電話,現在說不晚吧?謝謝啦,今天這碗馄饨我請客,不夠吃免費續碗。”
“你結婚了?什麽時候?”
趙新堂完全不知情。
老吳也是一頭霧水,“去年年底啊,葉忱還來我店裏,送了一大捧玫瑰花,說是你倆一起送的。”
他邊說邊比劃。
趙新堂低頭,沉默了幾秒鐘,說:“那是他自己送的吧,我真不知道,回頭我給你補點別的禮物。”
“不用不用。”,老吳連忙搖頭,“你們還是學生呢,也沒賺錢,買什麽禮物,你先吃着,我上樓一趟,我老婆叫我。”
“嗯,你先去。”
老吳走後飯館裏就剩趙新堂一個人了,她安靜地吃着馄饨,可能是太燙了,她拿紙擦了一下鼻涕,擦着擦着滿臉都是眼淚。
那些她不在的日子裏,葉忱一個人過着怎樣的生活呢?
不知怎麽,趙新堂突然想到這個。
以前他就不愛說話,好不容易被趙新堂帶着活潑了一點,偶爾還能參加一兩次集體活動,那她走了之後呢?
窗外夜色漸濃,馄饨碗依然冒着熱氣,和面前的小姑娘一起,陷入寧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