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王女的憂郁·1

王女的憂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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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陽光灑在寬廣的草坪上,而草坪的邊緣有一片茂盛的白桦林,在白桦樹蔭遮掩下的地方有一張金色的桌布,上面擺滿了銀器、水果和點心。

一襲寶石藍絲絨長裙加鬥篷的清豔少女正在側坐在桌布上,斟飲着美酒,她喝得臉泛酡紅,醉眼朦胧,身子歪斜,手軟軟地撐着地方才不倒。

阿斯加德是個寒冷的國家,哪怕在如此陽光燦爛的日子裏溫度都只有八/九度,美酒是最好的驅寒工具,但……

“王女殿下,請您不要在中午飲酒。”

“有何不可?”

“這太、這太荒廢了。”

“好你個格瑞塔,”美麗的王女笑眼看着自己的侍女,“好大的膽子。”

侍女格瑞塔慌忙跪下,“請殿下恕罪。”

王女沒有治侍女的罪,侍女說的并沒有錯,大中午的就放肆飲酒委實過于荒唐,這若傳到國王陛下的耳中去,她少不得挨一頓批,甚至可能會影響以後繼位的問題。

她,布倫希爾德·V·奧汀,阿斯加德順位第三的王儲。

她上面還有兩個王兄,下面有一個王弟、兩個王妹,幾個母親只是國王情人的王弟王妹尚且不提,那兩個先王後所生的王兄可對她忌憚無比。

布倫希爾的母親,王後芙蕾雅號稱是奧汀王最愛的女人,宮內外都瘋傳下一任的王會是布倫希爾。

布倫希爾覺得這些都是謬傳,她知道,國王已經很久沒有去看王後了。

布倫希爾側首看向不遠處的皇宮,目露憂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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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當然知道自己應該讓自己看起來更加英明,但她并不想争奪繼承權,這對于她來說毫無意義。

布倫希爾這具典型埃達大陸式美人的身體裏住着來自異世界的靈魂,她原本所在的世界已經高度民主,王權早就是被扔到歷史垃圾桶的過去式了,她打心底無法認同這種制度。

但會有人相信她只是條鹹魚嗎?

宮廷內人人都野心勃勃,連交際花所生的二王女都想要争個“下一任埃達第一美人”的名頭,雖然這個名頭已經被布倫希爾預定了,而布倫希爾呢?她只想開一家異世界東方酒樓,過上簡單平安的西幻生活。

正發着呆,布倫希爾頭頂的陰影忽而濃重了,一道清爽男音攜着笑意而來,“王妹,你又在正午喝酒,這可是會傷身體的。”

布倫希爾擡頭對上一雙笑意滿滿的翡翠色眼睛。

——她的大王兄,巴德爾·Di·奧汀。

巴德爾有着光明之子般絢爛的容顏,滿頭蜷曲的金發,一張清澈的娃娃臉,比實際年紀看起來更小。

若非在這風雲詭谲的王宮遇上巴德爾,布倫希爾相信自己會喜歡他的。

布倫希爾和巴德爾雖然是兄妹,卻生得不太像,布倫希爾是鉑金發,冰藍眼,形貌冷豔,雖只有十六歲,卻已五官立體、體态妖嬈,她笑時豔光逼人,不笑時生人勿進,仿佛北國森林裏最冰冷的霜雪。

酒勁瞬間散去,布倫希爾直起身,冷漠地凝視着巴德爾,“王兄無須過于擔憂,我的身體我會照顧好的。”

巴德爾哈哈地笑出聲,笑聲清爽,“王妹,你看看你身周的狼藉,可不像會自律的樣子。”

布倫希爾身邊是一堆酒杯酒壺,還有酒壺倒了,撒出去一堆朗姆,沾濕了桌布,空氣中泛濫着朗姆的香氣。

這些酒壺裏裝着不同的酒,有伏特加、威士忌、朗姆,還有葡萄酒。

布倫希爾嗜酒如命。

布倫希爾很讨厭別人管她,這會兒皺起眉,想找句臺詞把這讨厭的家夥趕走。

“王妹生氣了?”巴德爾笑眯眯地問。

“沒有!”布倫希爾生氣地回答,她才不要在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家夥面前承認自己的情緒。

布倫希爾不想當女王,但巴德爾、霍德爾這樣的角色總是讓她覺得自己不争一下會死。

正愁着呢,王後身邊的侍女長匆匆跑來說:“大事不好了,王後、王後她快不行了!王女殿下您快去看看!”

布倫希爾一直被強行養在前奧汀女王——瑪麗祖母的身邊,跟母親聚少離多,因此感情不深,但正會兒正想逃離巴德爾所在的地方,趕緊跟着侍女長跑了。

巴德爾凝視着那匆匆離去的寶石藍背影,眯起了碧色的眼睛。

春之宮內,芙蕾雅已經奄奄一息。

曾經美絕埃達的王後如今面無血色,像是褪去了色彩的枯萎花朵。

芙蕾雅見女兒來了,原本黯淡的藍眸略微亮起,“孩子,我的孩子,是你來了……”

布倫希爾雖然沒心沒肺,但終究不忍叫臨終之人失望,連忙來到芙蕾雅身邊,執起她的手。入手的瞬間感覺到的是極北寒冰般的冷,布倫希爾驚訝了一下,而後趕忙道:“母親,你這是怎麽了?”

芙蕾雅之前一直好端端的,并未有生病的消息傳出去,甚至于一個月前的宮宴上,布倫希爾還看着她端着王後的姿儀跟王臣們談笑宴宴,怎麽忽然就……

“我老了,該走了。”

“不,母親,您還年輕。”

芙蕾雅一直就沒老過,布倫希爾穿越後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八年前,八年前她像個十八歲的少女,八年後她還是,越長越像布倫希爾的姐妹。

芙蕾雅笑了一下,“不,我已經活了快三百年了。”

布倫希爾倒吸一口涼氣,她驚呆了,“母親,您在胡說什麽?”

布倫希爾十分敏感地扭頭看了一下房門,門是緊閉着的,門口站着沉默而蒼白的侍女長。

芙蕾雅笑着笑着,長及腰部的鉑金發忽然變成了流銀般的色澤,美麗得盡心動魄,可卻轉瞬枯槁成霜白,那張絕美的面容也随之蒼老,看起來七老八十,滿是褶子,更叫布倫希爾驚訝的是,芙蕾雅的耳朵變長變尖了。

——精靈?!

自己的母親是精靈,而自己卻不知道?!

布倫希爾心底一陣發涼。

她下意識撫上了自己的耳朵,那雙人耳不知道何時也變成了精靈耳,再看垂落在肩頭的發絲,也從原本的鉑金色變成了罕見的白銀色。

難道老的精靈死去,她的幼崽就藏不住特征了?

布倫希爾的表情變得難以形容,精靈血統對她來說不算好事。

她是人類邦國的王儲,精靈作為異族是不可能繼承王位的,半精靈應該也不太行。如果因此退出王儲之争倒也不錯,就怕巴德爾他們不肯放過她,要借着這個問題弄個陰謀出來,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

看着女兒驚訝的眼睛,芙蕾雅眼眶濕潤了,“希爾,希爾,我的希爾終究是先我而去了……”

芙蕾雅再無法自欺,布倫希爾并不是她的女兒,她女兒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布倫希爾心底澀然,低下頭去,“對不起。”

“不用。”芙蕾雅忍住眼淚,“當年希爾已經停止了呼吸,我是親眼看着她死去的,我本來就打算……把你當做自己第二個女兒來看待的。”她一口氣說了這麽長的話,臉色更蒼白了。

布倫希爾頭更低,愧疚更深了。

她因為沒有跟芙蕾雅母親情深的記憶,所以對芙蕾雅的太對一直在內心上是疏遠的,只是盡量扮演一個好女兒的角色,以承當原主的責任,但演戲跟真情實感終究是有差距的。

芙蕾雅勉強自己坐起來,布倫希爾想攔,她卻示意不用。

芙蕾雅坐着,凝視着布倫希爾的眼睛——那是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比起自己湛藍色的眸子,更像她外祖父。

芙蕾雅當年執意跟着奧汀王去往人類國度,氣得父親精靈王當場跟她決裂,她已經很久沒見過父親了。

瀕死的芙蕾雅眼眶再度泛紅,她撫摸着布倫希爾的眼眶,思念着遙遠的精靈國度。

“布倫希爾,布倫希爾,”芙蕾雅念着女兒的名字,雙目熾然,“你即是阿斯加德的王女,也是亞爾夫海姆的王女,你的身份尊貴,使命更是沉重,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布倫希爾不只是芙蕾雅的女兒,更是兩個國家的未來。

布倫希爾無法躲避芙蕾雅壓在自己的眼神和期盼,只好用莊肅的語氣答應她,“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不死于宮廷血雨,不死于埃達戰火。

芙蕾雅終于又笑了,笑意讓她蒼老的面容依稀透出年輕時的美麗。

“你的身份現在還不宜暴露,”芙蕾雅說,“跟我念……”

芙蕾雅念了一串布倫希爾從未聽過的語言,像是古奧的咒語。

她聽話得跟着念了起來,而後她覺得自己的耳朵似乎縮了回去,一摸果然如此,頭發的顏色也變回了鉑金。

芙蕾雅滿意地看着女兒的頭發,“記住它。不要被人發現。還有,去一趟精靈的國,把我的骨灰和思念送回家鄉,告訴我的父王——我為自己是精靈的女兒而驕傲。”

布倫希爾答應了她。

芙蕾雅再度躺了下來,她直直地凝望着繁麗的天花板,哼唱着空靈的歌,用的大概是精靈語,悠悠的,讓人想起無邊的森林和美麗的傳說。

王後合了眼。

布倫希爾知道,她不能繼續當條嗜酒的鹹魚了。

“王後,我既然繼承了你女兒的身體,自然要繼承所有的職責,”她輕輕地道,“所以我布倫希爾絕不會違背我今日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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