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宮宴
宮宴
弘光十八年,除夕節,宮宴。
此次宮宴可以說是自永朝高祖去世以後,最為盛大的一次。弘光女帝為了彰顯其盛大歡慶,特意下旨大赦天下。
同時,所有的離京的王公郎君也都奉旨回宮。除了和親的公主郎君外,這算是天家成員團聚的最齊的一次。就連,弘光女帝已經出家多年的親二妹喜順長公主也奉旨回宮參宴。
弘光女帝身穿着一身玫紅龍袍,頭戴二龍戲珠冕冠。手持着青銅酒杯,滿臉微笑的坐在大殿龍椅上,看起來高興至極。
太女和太女妃身穿着同款紫青浪紋華服,情意綿綿的帶着兩個女兒,坐在大殿的最左邊第一排的位置上。
在前些日子,楚昰彤剛滿了六歲。弘光女帝就迫不及待的将這個嫡長孫女封為了太孫女,仿佛在昭告天下以後她的位置就是留給太女一脈的。而且,連帶着太女剛滿月的庶女楚昰杉,弘光女帝也給予了她郡主封號,并讓太女妃親自撫養。足以見得,弘光女帝對太女的喜歡以及愛屋及烏。
而弘光女帝的兩個妹妹喜順長公主和洵王公,則坐在太女的旁邊的位置上。喜順長公主是高祖的第二個孫女,也是高祖最喜歡的孫女之一。
傳聞,喜順長公主所受到的寵愛是弘光女帝和洵王公所不能及的。喜順長公主是在高祖登基後的第一年決定出家的,說是受了情傷走不出來。高祖心疼那時還是郡主的喜順長公主不本想應允,但拗不過喜順長公主的堅持,便退了一步,允許長公主帶發修行做佛門俗家弟子。弘光女帝登基以後心疼妹妹,便和慧明德皇後經常前往寺廟看望妹妹,希望開導妹妹走出情傷回歸俗世。但喜順長公主鐵了心的不答應,此事也就漸漸作罷了。
傳聞,喜順長公主雖為佛門弟子。但是其俗世情緣糾纏不斷,風流韻事也不斷。上至享譽天下的才子佳人,下至家喻戶曉的富商戲子等等,喜順長公主都有狩獵,一點都不像是走不出情傷的人。
而泾王公則排在太女位置的後面,作為高祖唯一存活在世上的女兒。泾王公的地位可謂是尊貴至極,不過此次出席宴會泾王公沒有帶作為世女的女兒楚瑝,只帶了二女兒平寧郡主和兩個孫兒。泾王公的兩個孫兒,一個名叫巧兒,一個名叫權兒,都在前段時間被弘光女帝封為了郡主縣郎。
而楚長樂等人則依照着自己本人的身份地位,坐在自己相應的位置上。至于前來外交的使者們也都依禮安排在了相應的位置上,其中慕容泓被安排在了右邊居中的位置上。
而慕容泓的那個位置剛好與楚長樂的位置相望,看見數年未見,卻已經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的楚長樂。慕容泓嘴角含笑,心生玩味。
楚長樂自落座起就一直感覺到不自然,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直到她看見身穿着一身深褐鶴翔圓領袍的慕容泓時,一切不适仿佛都有了答案。楚長樂強壓着心底裏面的厭惡,将頭撇到一邊盡量不看慕容泓,以免被此人影響了心情。
但在一旁的周嘉看來,楚長樂此舉并不是厭惡。而是心虛,一種見到昔日情人不敢直面的心虛。想到此處,周嘉心裏愈發的郁悶連喝了好幾杯酒水。
晚宴舉行的很順利可以用載歌載舞、盛大隆重等一切最完美、熱烈的辭藻來形容。酒過三巡,弘光女帝突然向泾王公問道:“姨母,朕聽聞平寧郡主的劍舞乃是一絕。今日的宴會如此熱鬧開心,不知有幸能否讓平寧郡主給我們舞一曲呢?”
泾王公先是暗自白了一眼弘光女帝,然後看了一眼平寧郡主點了點頭。随後,冷笑作揖回道:“陛下之令,臣等莫敢不從,這就讓小女獻舞。”泾王公話一說完,平寧郡主就身穿着一身湛藍色的廣袖流仙裙,手持一把軟劍上了場。
伴随着悠揚的音樂,平寧郡主翩翩起舞,仿若自由翺翔與天地之間的鳥兒一般,看呆了不少人。其中,自然也包括楚如真,不過此刻她已經沒有把平寧郡主放在眼中做敵對的心思了。因為她的腦中盡是遠在戰場上的蒲清照,同時也有別的憂愁。
平寧郡主一舞畢,滿堂喝彩。
恪王公趁機誇道:“郡主小姨一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真是令吾等,大開眼界啊!母皇,你說是嗎?”
弘光女帝冷笑了一聲,對恪王公勉強的點了點頭道:“郡主之舞果然不孚衆望,當得起舞仙盛名。”
聽到弘光女帝的誇贊,平寧郡主很是高興連忙謝恩。連看着楚如真的眼神都變得挑釁了起來,仿佛在告訴所有人她有多強。
正當平寧郡主高興的要退下時,黎王公突然故作感嘆的說道:“不過,本王聽聞泾世女的劍舞也很絕。若是她今日在此和郡主雙雙配合,那麽此舞一定會更加的完美的。”
此話一出,衆人議論紛紛。畢竟此等盛大的宴會,乃是交朋結親的好機會。不少世家都把自家最優秀兒女們帶了宴會,渴望家族更上一層樓,子孫後代前途無量。
而泾王公身為永朝最尊貴的王公之一,自然要把自己的繼承人帶來現場。如果不帶,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可她卻還是一意孤行選擇帶上平寧郡主和不是世爵位的孫兒們,不免讓人懷疑她對弘光女帝的重視之心,畢竟此會乃是弘光女帝親自操辦。
黎王公此言。無疑是将泾王公放在火上烤。就在衆人都等在看泾王公的好戲時,泾王公卻不慌不忙的說道:“泾州突發水災,瑝兒受命,回去處理了。所以,不能參與此會,對此深表歉意。黎王公若是不信,大可問陛下,畢竟本王可是上報過的。”
聽到此言,黎王公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的回道:“祖姨母誤會小王了,小王并沒有不信,只是單純的有感而發罷了。并沒有另想其他,還望祖姨母明鑒。”話說白了,泾王公在追究就是她的不是了。畢竟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看到如此巧舌如簧的黎王公,泾王公心裏如吃癟一樣的難受。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二人都不是好東西。将來,她一定要把黎王公的舌頭給拔下來,看看她究竟有多能說。
似乎是看到了泾王公的不悅,弘光女帝為了維護表面的和平,只好無奈的嗔責黎王公道:“菁兒,不可這麽跟你祖姨母說話。這不是讓人看笑話?”
“兒臣知錯。”黎王公很老實的認了錯,但心裏可美了。看到黎王公被“責”,恪王公幸災樂禍道:“呵,老六連察言觀色都不會,真是個廢物。幸虧她是慧明德皇後所生,要不然母皇一定會讓她吃不了,兜着走。”
“二姐,小聲一點。”衛王公看見幸災樂禍的恪王公,內心直呼其傻。感嘆德妃娘娘是做了什麽孽,自己精明一世,怎麽生出如此蠢笨的女兒。
………
不久,宴會來到尾聲,使臣們都盡興而歸。泾王公是最早帶着一家人告退的,弘光女帝對此沒有阻攔。只是默默的看了一眼泾王公,眼中盡是冰冷,只是小聲的咕嚕道:“若是姨母永遠如今日一般聽話就好了。”
周嘉和楚長樂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二人沉默不語都在等對方開口。直到來到回家的馬車面前,她們誰都沒有先開口。
正當周嘉準備扶楚長樂上馬車時,一聲脆朗的聲音叫住了她們:“平城公主。且慢!”
來人正是慕容泓和她的下人,看見慕容泓來訪。周嘉立刻心生警戒,語氣不善道:“鄲王公,有什麽事情?”
慕容泓挺起胸膛,用一副正宮的氣勢說道:“其實沒有什麽大事,無非就是閑人歸來,想與故人聊聊罷了。不知,平城公主可有時間。”
“沒有。”楚長樂斬釘截鐵的回道,感覺一刻都不想看到慕容泓。聽到楚長樂明晃晃的拒絕了慕容泓,周嘉心裏別提有多高興了。
但是慕容泓也不惱,只是淡淡的說道:“今日無空,不代表來日無空。此次小王要在京中常住,小王相信公主殿下一定會有時間與小王…”
這邊慕容泓話還沒有說完,那邊楚長樂就直接拒絕道:“本宮說過了,本宮沒有空。若是鄲王公真的這麽閑,大可以自己去給自己找點事情做。畢竟,本宮已嫁人,鄲王公還是要注意分寸為好。“
“……”聽到楚長樂的怒怼,慕容泓懵了。因為在她的記憶裏楚長樂似乎從來就沒有這麽和她說過話,就在慕容泓又要說些什麽的時候。楚長樂就直接上了馬車,連個背影也懶得留給她。
而周嘉也發揮了她正宮的氣勢道:“鄲王公,我家妻子已經把話說得這麽明白了。還望鄲王公不要在做過多的糾纏,畢竟你代表的丹桃國來向我大永議和的誠意。
所以,還望鄲王公以大事為重,就此止步。”
“呵呵呵…周大人可真會說笑。要知道,小王與平城公主認識多年,其情誼日月可鑒。若不是因為發生了一些意外,公主殿下和小王的關系一定不會是這樣的。”
“所以呢?鄲王公想做什麽?”
“想于公主再續前緣,歐不,是再續友誼。”聽到鄲王公在外面肆意的颠倒黑白,車內的楚長樂肺都要氣炸了。她想不通,自己當初是怎麽招惹上這個自大的瘟神的。怎麽怎麽甩都甩不掉,就這腦子到底是怎麽活下去的。
正當楚長樂要出去訓斥慕容泓時,就聽到周嘉說道:“依我看,我家妻子不願意和鄲王公深交。鄲王公就不要在在過多的糾纏了,畢竟丹桃女子不似永朝女子那般注重名節。
若是在永朝,一個都已經娶妻的郎君還要妄想糾纏嫁人的女子的話,依照律法被騷擾的妻子的夫郎是可以将她殺掉,并且不用償命的。若是鄲王公不信,大可以去打聽打聽。”
“周嘉大人,是在威脅小王嗎?”
“是”。
“……”
眼看慕容泓和周嘉的相處氛圍緊張,洵王公不知何時來到了二人的所在地。洵王公聽到了二人的對峙信息,微微一笑走到二人面前說道:“慕容使者,白玉,你們在聊些什麽?”
“洵王公殿下。”周嘉和慕容泓對洵王公的臨來一腳,感到措不及防,只好各自行禮。
慕容泓搶先說話道:“洵王公殿下,我們沒有聊什麽只是随便聊聊。不知你怎麽會在這裏?是要回去?”
周嘉看見慕容泓對待洵王公的态度是恭敬的不能在恭敬了,簡直就差貼到洵王公的臉上去了。而洵王公對慕容泓的态度則是不鹹不淡的,仿佛根本不想搭理。
“本王只是随便轉轉,慕容使者,我們太女找你,不知你是否有時間。”
“當然有,太女在哪兒?慕容泓這就去見她。”看到慕容泓對洵王公的态度,周嘉直接目瞪口呆。這家夥哪裏還有剛才嚣張自大的氣焰啊,整個人直接來了一個大反轉。
在慕容泓走後,洵王公對楚長樂打了一個招呼,就對周嘉說道:“和本王去轉轉吧!畢竟,陛下已經下旨今夜無宵禁,可以徹夜狂歡。”
“諾。”
———
周嘉和洵王公兩人走在她不曾踏入過的其他宮殿裏,相對無言。不知不覺,二人就來到了禦花園的華清池旁。
洵王公突然開口道:“本王記得,那個時候還是小孩子的樂兒她們最喜歡來這裏玩了。一玩就忘了時間,總是讓皇後嫂嫂頭疼不已。”
周嘉明白洵王公口中的她們和皇後嫂嫂指的是何人,于是帶着謹慎誠懇的态度問道:“王公,公主小時候的性子怎麽樣啊?”
洵王公聽到此話,回頭愣愣的看了一眼周嘉。随後,溫柔的笑道:“活潑可愛,待人熱情,與現在截然不同。”
“啊?”周嘉在聽到這個答案後,明顯感覺到很意外。因為這跟她現在所接觸的公主完全不一樣,在周嘉的眼中,楚長樂是一個外冷內熱,只對家人們友善的人。在面對外人時,楚長樂總是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覺,一點都沒有洵王公口中所說的待人熱情。
洵王公見狀也沒有惱,只是淡淡說道:“那是十歲以前的樂兒,自從皇後嫂嫂去世以後。樂兒就變了,她開始封閉自己的內心,不願意和任何人交流。包括承權安兒她們,樂兒在自己的心裏築起了一座高高的牆壁。
她将脆弱的自己藏在哪裏,只把每日編撰好的完美自己展現給所有人。可以說,樂兒曾沒有真心愛過任何人。因為她誰也不信,只信自己。”
“那…慕容泓…”
周嘉知道洵王公曾是楚長樂最親近的長輩之一,所以洵王公對楚長樂很是了解。周嘉是喜歡楚長樂,所以聽到洵王公說楚長樂沒有愛過任何人,周嘉的心裏閃過陣陣酥麻的熾痛。
因為她不敢相信楚長樂在這些日子裏對自己的好,既然都有可能是假的,是她提前編撰好的,只是為了履行職責。所以,周嘉問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
洵王公明白周嘉心裏的顧慮,于是她斬釘截鐵的回道:“不可能,樂兒不可能會喜歡這樣的人。”
“但…外面的人都在說…”周嘉的底氣很不足,源于對自己的不自信。
洵王公看見她這個樣子,也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掩面咳嗽了幾聲後,眼神閃動,勉笑道:“白玉,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白玉,願聞其詳。”
“從前,有一對姐妹自幼和舅舅家的女兒們訂了婚。雙方父母約定待彼此女兒們年齡相到,便立刻完婚。那幾人均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看起來就是幾對佳偶。可惜,好景不長。兩個家族因為一場非常巨大的利益,發生了分歧,而兩對戀人則成了易碎的犧牲品,
姐姐的戀人在一次家族安排的醉酒中,意外和一位權貴的女兒發生了關系。目睹這一切的姐姐清楚是舅舅家安排的這一切,她不願意和別人分享她的妻君。所以,便自主退親,選擇放手。
卻不料,自二人退親分別以後。姐姐的未婚妻接受不了家族的安排,既然選擇絕食明清,不久便一命嗚呼了。而姐姐也因為這件事,看破紅塵,選擇了出家…”
“那妹妹呢?”周嘉看見洵王公在講此話的時候,整個人的情緒十分複雜。尤其是平常波瀾不驚的臉上,更是少見的傷哀居多。
“而妹妹的故事則比較糊塗,妹妹和她的未婚妻一直保持婚約關系多年,卻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完婚。
後來,因為姐姐未婚妻的死,兩家決定緩和關系。正準備讓二人親上加親時,意外出現了。妹妹的未婚妻既然和妹妹的庶姐被捉奸在床,妹妹的嫡親大姐氣不過既然打傷了庶姐。多日之後,妹妹的未婚妻既然被确診有了身孕。妹妹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一怒之下打死了庶姐。自此以後,妹妹被其祖父驅逐到了邊塞,不得輕易歸家。
而妹妹的未婚妻因為接受不了被人算計,在被迫生下孩子後,選擇帶着這個不該來到世界上的孩子葬身火海。至此,妹妹的庶姐一脈算是徹底絕了後,也算是報了仇。
其實,妹妹不知道的是未婚妻并不是有意要背叛她。而是被妹妹的小姨算計,妹妹的小姨為了打垮妹妹一家人接管家業。便選擇了用這種方式來惡心她們,目的就是為了讓妹妹母家生出裂痕。
一旦妹妹的母家生出了裂痕,那麽小姨便可輕易的打垮妹妹的嫡親大姐接管家業。可惜,那時妹妹沒有聽解釋,選擇了最殘忍的解決方法。”
周嘉注意到洵王公在把這個故事講到最後時,既然眼角泛起了淚花。顯然,這及有可能是洵王公本人的故事。周嘉頭一次遇到故事主角親自在自己的面前講故事,內心深處一時五味雜陳。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感同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