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黑色的運河河道靜水流深,數艘花船繼續做的平靜的水面上行使着。

甲板上,數名禁衛軍和侍衛正在收攏起漁網,但他們撈上來的卻不是魚,而是數具屍體。

叛軍奸細的屍體像魚幹一樣在甲板上晾開,禁衛軍依次清點。這些人年齡不一,面孔特征不一,但五不例外,身上都有一枚形似火焰的刺青,這是孟家軍的标志。

其中有人沒有死透,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河水來,痛苦地在地上翻滾起來。沒死的人便被拖下甲板,言行逼供,從頭門口中套出孟家軍在大禹一帶的消息。

唯一遺憾的是,那名僞裝成船夫的叛軍首領僥幸脫逃,在大河波浪中消失不見。

一整個夜晚,甲板上不斷傳來尖聲慘叫,禁衛軍和侍衛用水一遍遍沖洗着木板上的污血,直至木板變得幹淨如初。

“什麽?今晚船上有刺客?”此事也驚動了正在船艙裏尋歡作樂的赫東延。個

赫東延慌忙推開了床榻上的兩名美人,合衣光腳從床上下來。

徐玉躬身安撫道:“陛下莫慌,此事武烈王殿下已處理妥當。”

有岑迦南在船上,赫東延的膽子要稍大一些,他略略松了口氣,在床邊坐下,自言自語道:“那就好那就好……”

赫東延凡事都只有一刻鐘的熱乎勁兒,今晚來伺候的兩名美人已經連續過來了兩個晚上,他覺得有些厭煩,今晚一見着徐玉,倒想起來那群就安置在不遠處船艙中的神女來了,他咂摸了兩下嘴,說:“今晚這般兇險,神女們可驚着了?”

徐玉答道:“神女們都安好着。”

赫東延便說:“神女身上背負着代朕祈福的天職,無論是磕着了還是碰着了,都是傷了我大晉的福邸,所以保險起見,朕還是親自去看看。”說罷就要起身。

徐玉了然赫東延又在打什麽算盤。大晚上去看了神女,不就是要摸摸手再摸摸臉,最好半推半就地就将事給辦了。

徐玉不動聲色地朝赫東延身側那兩名美人使了一個眼色。

兩位美人立刻各自斟上一杯酒,送至赫東延的嘴邊,柔聲道:“陛下,既然無事,何不喝一口酒慶祝一番,再過去呢?”

赫東延聞着酒味兒,眼睛再次被酒欲沾染,說:“怎麽還不懂朕的習慣?這麽斟酒朕可是不喝的。”說着就将酒灌進美人嘴裏,然後伸頭用舌将酒水卷過來,大口吞入腹中。

甘甜的酒水一下肚,赫東延眼前立刻浮現出無數色彩缤紛的斑點,稍顯頹勢的精神也為之大振,亢奮到了極點。

他将一切事物都抛之腦後,眼中只剩下欲.望,抱着兩名美人又滾上了床榻。

徐玉不動聲色地解下了床榻上的帷幔,将像野獸一樣的場景遮擋在紗簾之後。

夜色已深,深夜的河面寒氣逼人。談寶璐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回船艙去,而是悄悄停在岑迦南的船艙外。

岑迦南船艙外暫時無人看守,或許是徐玉下令讓其他人避開了,至少談寶璐站在那裏時,無人叫她離開。

她看着那扇緊閉的門扉,也不知是該推,還是不該推。

她隐約聽到了屋中低低的說話聲,徐玉似乎在向岑迦南請罪:“殿下……是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但如何都未料到談姑娘會卷入其中……今晚的計劃被打亂,讓那個孟非谌僥幸逃脫,奴才罪該萬死……”

從徐玉斷斷續續的話語裏,談寶璐漸漸放下了欲敲門的手。

她終于明白自己今晚的舉動有多自以為是。

是她破壞了岑迦南的計劃,如果不是她,或許現在岑迦南已經抓到了那名叛軍首領,更不會受傷……

“殿下,暗器上可有毒?”

毒?

聽到這個字眼,談寶璐再也按捺不住,推門進去,“暗器上有毒嗎?”

只見船艙中,徐玉正躬身站在案幾前,岑迦南則端坐在案幾旁,身上的披風、官袍和中衣盡數脫去,只穿這一條黑色長褲,肩上半搭了一件黑色裏衣。

那緊實強壯的前胸赤條條的袒.露出來,窄腰精瘦有力,腹部的肌肉虬結飽滿,溝壑深如刀刻。

談寶璐見到的一直是穿着衣服的岑迦南,即便偶爾能看見那衣服下肌肉的輪廓,但也是衣冠齊整的。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的軀體,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高大強壯,充滿了侵略感和占有欲,她一時驚了一大跳,連怎麽将眼睛珠子轉開都不會了,兩腳僵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岑迦南裸.露的胸口。

“談,談三姑娘……”徐玉萬萬沒料到,今晚剛發生了血洗大河的事,竟還有人膽子大到敢不敲門進岑迦南的船艙,他實在是好生佩服,連圓場都忘了圓,嘴半長得老大。

岑迦南倒是先動作,他掩了掩胸前的衣領,道:“何事?”

談寶璐連忙低下了頭,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聽到暗器上有毒,殿下你中毒了麽?”

徐玉見談寶璐這般難過,正欲開口解釋,岑迦南卻先開口道:“徐玉。”

徐玉轉過頭:“在。”

“你先出去。”岑迦南說。

“是。”徐玉推門出去了。這一次他特地将門關得嚴嚴實實,并且下令無要事絕不可打擾。

剎那間,整個船艙只剩下談寶璐和岑迦南兩人。案幾上明媚溫暖的燈火繼續跳躍着。岑迦南沒擡頭,溫聲說了一句:“暗器上沒毒。既然進來了,就過來替本王上藥。”

“我麽?”談寶璐微愣。

“不願?”岑迦南淡淡地說:“不願便出去,叫徐玉進來。”

“不,我,我願意的。”談寶璐忙快步走了過去。

岑迦南合着眼,受傷的那只手垂在膝蓋上,完好的手撐着額角,端坐着像一尊精致的雕像。

她垂下眼,看清岑迦南傷的位置是右臂肘眼上方三寸。

她便捋了捋裙擺,緩緩在岑迦南面前跪坐了下去。

兩人面對面而坐,所以她盡量動作非常小心,避免觸碰到岑迦南的膝蓋、手臂、亦或者是胸膛。

她剛跪坐好,便聽見岑迦南說:“酒和紗布在案幾上,先用酒沖洗一遍,然後再綁紗布,會了麽?”

談寶璐點了點頭,“明白的。”

她取來烈酒,用心澆在岑迦南手臂處的傷口上。

她終于能仔細瞧一瞧岑迦南的傷,那枚暗器殺傷力不大,但紮得卻非常深,岑迦南應該已經流過好一會兒血了,他落在地上的衣服袖口處被血侵染成了黑色,這會兒傷口血止住了一點,但仍看見那皮綻開後的鮮肉淋漓。

她其實沒見過這麽可怕的傷,難免有些恐懼,但她絕不退縮,強忍着害怕,沖洗得尤為仔細。

這麽深的傷,澆上這麽濃烈的酒,岑迦南多半會很痛苦罷。可她悄悄擡起眉眼,朝岑迦南瞥去。卻發現岑迦南緊合着眼皮的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他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劇痛,于是習以為常,甚至甘之若饴。

她從岑迦南的臉上收回目光,然後不由自主地向岑迦南身體上的更多地方看去。

她看清了岑迦南的胸膛,那強壯的肌肉上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刀傷,這些傷有新有舊,有的是舊傷上面疊了新傷,未曾結好的痂又破開重新愈合,便養成了像蜈蚣一樣猙獰的一道疤。

這些傷是怎麽弄的?什麽時候弄的?疼不疼呢?

今晚如果岑迦南不将她抱進懷裏,是不是他身上的疤就能少一道呢?

她澆酒的手指忍不住的顫抖起來。

她心中有一萬個、無數個的後悔,眼眶又脹又暖,一顆眼淚滴了下來,正砸在岑迦南的傷口上。

眼淚的溫度被夾雜在冰涼的酒水之中,顯得那麽的清晰。

岑迦南睜開了眼睛。

談寶璐慌忙停下手,忐忑道:“殿下,對不起……”

岑迦南垂眸看着她,問:“方才在門外,聽到了多少。”

談寶璐連忙搖頭,“沒,什麽都沒聽到,我沒偷聽。”

岑迦南沒說話,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鋒利尖銳的眼神讓她不敢再繼續撒謊。談寶璐深吸口氣,實話實說:“我聽到徐公公說,我的出現打亂了殿下的計劃,讓那些人逃跑了。殿下,我……我害得你……”

談寶璐說不下去了,她抿了抿嘴唇,忍着眼眶裏的腫脹,只盼着岑迦南別再繼續逼她了。

岑迦南垂眸凝視了她許久,淡聲說:“偷聽就把話聽完,不要只聽一半。”

“聽,聽完?”談寶璐有些疑惑地擡起頭來。她雖強忍着淚意,但眼眶已經泛起了紅,長長的眼尾好似染上了一抹胭脂,楚楚可憐得直叫人心疼。

岑迦南擡起手指,粗糙幹燥的指腹在她眼皮上不輕不重地印了一下,“根據密令,本王的确提前得知孟家軍計劃今晚燒船,但也僅僅知道這一點而已。至于孟家軍有多少人,他們計劃何時動手,又以何種方式動手,這幾點一概不知,禁衛軍正在調查,沒想到卻被你知曉了,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你今晚救了數百人的性命,無需自責。”

談寶璐聽得直發愣,“原來,是這樣麽……”

岑迦南又問:“你是如何猜到水缸裏是酒的?”

談寶璐說:“突然就想到了。其實很好猜,大家沒有往這方面想,可能是燈下黑吧。”

岑迦南“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談寶璐心裏的大石頭落了地,心情又愉悅起來。

她放下酒,拿起紗布,小心翼翼地一圈一圈綁在岑迦南的手臂上。

她給岑迦南纏紗布時,岑迦南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不将那只手擡起來,這樣她不方便纏,只得倚了過去,半抱上岑迦南的手臂。

這時她的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木檀香,尋着那香氣望去,便看見岑迦南肩上那只是簡單披着的裏衣不知何時又敞開了,而她就坐在岑迦南身前,幾乎就困阻在案幾和岑迦南赤裸的胸膛前。

談寶璐再也不能心靜,她的小拇指偶爾會碰到岑迦南手臂上的肌肉,她頓時面紅耳赤,連手中的紗布都快要拿不穩了。

“怎麽了?”岑迦南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低低沉沉地吹在她的發旋上。

“沒什麽……”談寶璐耳朵尖直發癢,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殿下,你擡擡手吧,我要纏不住了。”

岑迦南說:“纏不住就想辦法。”

談寶璐不得不再靠了過去,前胸幾乎壓上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紗布纏至岑迦南的手臂後側,然後再繞回前方。

簡單她忍不住瞪了岑迦南一眼,小聲埋怨:“殿下說大話呢。”

“本王說什麽了?”岑迦南反問。

談寶璐學着岑迦南的語氣,板起一張小臉來,将岑迦南那副位高權重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說:“能傷到本王的人,不多。”她頓了頓,說:“還不是被傷成這樣了。”

岑迦南揚了揚眉,說:“沒心沒肺,本王是為了誰?”

談寶璐看着岑迦南的臉,看見他失血泛白的嘴唇,又硬氣不起來,嘴癟了下去,喃喃:“是因為,我。”

岑迦南看了她一眼,突然不欺負她了,而是緩緩合上衣服,道:“你若是有心,便幫本王做一件事。”

談寶璐立刻問:“何事?”

這時突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說話聲,那竟是赫東延的聲音:“武烈王中了暗器,朕怎麽能不來探望探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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