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櫻花
櫻花
北城的夏,潮濕,悶熱,像是熱帶魚缸裏層疊的水草,裹滿每寸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密不透風。
初櫻醒來時恰逢午後驟雨停,她從床上坐起身來,絲絨蠶被順着她的動作滑落,露出少女瑩白凝脂般的肩線,往下起伏的弧度被西瓜紅的吊帶絲綢睡裙包裹。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睡裙到腰部皺褶微收,顯得少女腰肢纖細宛如折柳,不盈一握。
手指從衣櫃裏劃過,挑了件霜雪色琵琶襟旗袍換上,烏黑的長發用根檀木簪盤了溫婉低麻花發髻。
初櫻出門時看了眼時間,五點半剛剛好趕上最後一節晚課。
臨近黃昏,夕陽被窗棂切割成塊,成片散落在門前,整齊地像是校門口早茶店的黃金糕。
少女身姿窈窕,一路上少不了注視的目光。
初櫻在最後半分鐘內趕到階梯教室。
“櫻櫻,這裏。”好友程佳早就占了後排的位置,沖她招招手,她壓低聲音,“剛剛楊扒皮來找了你一趟,讓你下課去她辦公室。”
楊扒皮原名楊蘭其,是從這學期開始帶初櫻她們設計系A班的輔導員,因為其對學生毫不通融甚至為難的态度被學生們私下起了個綽號,楊扒皮。
之前楊蘭其的大名因其行事作風在設計系學生中就“遠近聞名”,加上系裏傳她的家世和學校領導沾親帶故,做什麽學校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楊蘭其剛來A班就給衆學生上了一課。
月考的設計考試由楊蘭其全權負責,A班三分之二的學生成績都被評定為不合格,只有個別班委過關了。
月考成績不過關是會被延期放假補考的。
班裏沒過關的學生們頓時慌了,有的想給導員說好話的,有的說要給導員送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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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初櫻在下課時默默收拾東西離開了。
第二天,副院長親自帶系裏教授來重新審核,A班的月考設計作品大部分都過關了。
楊蘭其在旁邊點頭哈腰看着,等副院長帶人一走,眼裏的冷笑幾乎要将人千刀萬剮:“是誰這麽好心讓院長來親自審核的?自己站出來,別等着我一個一個查。”
衆學生腦袋低到幾乎能紮進懷裏,班裏安靜到落針可聞。
誰都怕被楊蘭其針對。
靠着窗戶的位置忽地響起一道嗓音,不大,但是字字句句清晰分明:“老師,是我申請的對考試作品重審。”
楊蘭其臉上冷嘲熱諷的表情一僵,擡眼。衆人跟着她的視線齊刷刷地扭頭。
“我認為您對考試作品的評審判斷有誤,對此提出重審,如果您的判斷正确,重審對您對我們都構不成任何影響。”靠窗邊的女生站了起來,櫻粉色旗袍襯着窈窕身段,白皙的瓜子臉,杏眼水潤清澈,明明長了副乖巧甜美好欺負的乖學生樣,卻字字句句清晰有力,态度不卑不亢。
楊蘭其被她這番看似“禮貌”的頂撞說的差點背過氣兒去。
副院長帶系裏教授重新審核改了成績,不就已經說明她的判斷“不正确”嗎?
全班寂靜地落針可聞,所有的人都鹌鹑似得低着腦袋,大氣兒不敢出。
只有程佳,腦袋低着卻在桌子下面把手背到身後,偷偷給初櫻伸了個大拇指。
“好好好。”楊蘭其錯愕幾秒後氣笑了,拿着教案拍在講臺上轉身走出教室。
她前腳出去,後腳班裏就沸騰炸開了鍋,學生們歡呼着這次考試的過關。
初櫻成了設計系A班衆人心裏的勇士,卻成了楊蘭其的眼中釘,肉中刺。
從那之後,楊蘭其鉚足了勁兒想方設法針對初櫻。
但是初櫻這姑娘,乖是乖,一不需要評獎,二不需要評優,甚至獎學金人家都不拿分毫,讓楊蘭其無從下手。
充其量只能在各種學校的比賽上做做手腳,這此的設計系比賽,初櫻的作品就被楊蘭其拖到最後才交。
上課鈴打響。
“好,我知道了。”初櫻在程佳旁邊坐下,從袋子裏掏出書本對齊擺在桌面上。
“大晚上的,楊扒皮找你什麽事兒啊?”程佳好奇。
初櫻回想了一下,猜測:“可能是系裏設計比賽的事兒,我的評選作品交上去了。”
下了課,初櫻收拾東西去辦公室找楊蘭其。
楊蘭其的辦公桌空着,不知道去做什麽了。
初櫻左等右等等不來人,打了個電話才得知楊蘭其已經回家了。
“初櫻同學,你的比賽設計被宋知許同學裝錯帶走了,今天比賽作品學校要求都交上去,辛苦你去找宋同學拿一趟吧。”楊蘭其語氣裏帶着奚落嘲諷。
說完不等初櫻回答,立刻挂斷了電話。
宋知許是北城大學設計系出了名的浪蕩公子哥,逃課打架無一不做,從進設計系後仗着顯赫家世接連換過數個女朋友,即便如此,還是有不少女生還對他趨之若鹜,前仆後繼貼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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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櫻打了輛車直奔唐超所在的地方。
雨幕微垂,不遠處的天際呈現淺藍黛青鎏金赤紅的漸變色,将雲邊染得緋紅。
車子停在郊區某會所前。
會有有個風光霁月的名兒,叫“聽風閣”。
聽風閣遠離鬧市區,在北城郊區,寓意遠離繁華,鬧中取靜。
聽風閣門前的停車場一溜兒叫不上名的豪車,不時有車子開進來,妝容精致的女人挽着男人談笑風生往裏走。
門口的侍應生微微彎腰,然後為客人引路。
初櫻下車時,北城晚間暑氣消散,微涼的風襲來,她拎旗袍下的小腿微顫了下,迅速付了錢,将耳邊的碎發挽起一些到耳後,向會所裏走來。
“小姐,您好,請出示您的會員卡。”門口的保安攔住她。
初櫻一愣,她這是從小到大第一次來會所,根本不知道這裏還是什麽會員卡制度。
她很快收斂面上的表情,問:“普通客人不可以進嗎?”
聽到她如此問,保安臉上彬彬有禮的笑收了個幹淨,仔細上下打量她一番。
女孩穿着霜雪色琵琶襟旗袍,襯得她膚比雪皙,鴉黑色的長發用根檀木簪盤起松散發髻,耳側垂落兩縷碎發,擡眼時杏眸清澈,帶動白嫩耳垂上別着的珍珠流蘇耳釘晃動搖曳,仿佛是淺淺地晃到人的心口上。
還是個極品。
與那些庸俗脂粉,濃妝豔抹完全不是一個層級。
這種清純挂的古典美人,最受這些大老板們的喜愛了。
保安擋在初櫻面前:“小姐,如果您要進來的話非會員也可以,但是您要找我們的經理申請在我們這裏工作,可以接觸到來我們這裏的客人,酒水提成和會館三七開。”
這是純粹把她成來這裏勾搭金主的人了。
初櫻臉上一熱,發燙。
她家世良好,接受過的教育也沒有人敢公然這般對待她。
沉默了幾秒鐘後,初櫻耐心地解釋:“保安大哥,我不是來這裏入職的,我是要進去找人。”
保安微笑:“小姐,打着您這種說辭想進來的人多了去了,您換個理由吧。或者,您既然說是找朋友的,那你打個電話,讓你朋友出來接你。”
初櫻攥着包包帶子的發緊,手心裏一層冷汗,不知是氣得還是緊張的,她這裏根本就沒有唐超的電話。
她抱着試試看的心态給楊蘭其撥過去,電話裏響起冰冷的女聲提醒對方已關機。
看到初櫻面露難色,保安眼神奚落,語氣極盡嘲諷:“您不會連朋友的電話都沒有吧?”
初櫻垂下的手微攥拳,被保安陰陽怪氣的語氣羞辱的一陣紅一陣白,氣得身子微微發抖。
不遠處一道驟白的車燈閃過,随即傳來車門被輕阖上的聲響。
會所大門金碧輝煌,來來往往的人少不了或好奇或奚落或戲谑的視線打量來。
“既然如此,您請回吧,我們這裏不接受非會員。”保安說完,做了個“請”的姿勢。
她深呼吸努力平複下情緒,攥緊拳:“恕我直言,一個只會用用色眼鏡去區別他人,随意嘲諷奚落別的人,眼界真的不過如此。”
她的聲線天生偏軟,即便如此說來也沒什麽氣勢。
烏黑水潤的杏眸擡眼看人時,雖然沒有任何威懾力,卻清澈剔透得仿若直直看進人的內心。
皮鞋踩在大理石地磚上,發出清晰的聲音。
“這人我帶進去了。”男人低而磁性的嗓音在斜後方響起,很是好聽。
醇厚宛如石子投入湖心般,蕩開陣陣漣漪。
初櫻聞聲一愣,随即順着這把好聽的嗓音擡起頭來。
男人生得一副好皮囊,輪廓淩厲,五官深邃,漆黑眼眸是較常人更暗一度的深邃犀利,晦暗幽深,讓人分辨不出喜怒。
時逾白顯然是剛從商務車上下來,一身黑色戗駁領雙排馬甲修飾緊實的腰腹線條,內搭商務白襯衫,被堅實的胸肌撐得微微緊繃,偏偏襯衫扣子一絲不茍扣到最上一顆,禁欲中包裹着悍利危險。
天價的曜黑暗紋高定西服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手肘處,黑色高檔羅袖箍勒住胳膊上,将兩側皓白襯衣衣袖束得禁欲規整,袖口垂下的藍磷灰石在燈光下顯得暗沉一度的低調內斂。
私人助理陳東恭敬站在斜後方,戴着白手套的雙手遞上一張黑卡。
卡面光滑平整如鏡面,在燈下仔細看能窺見暗金細沙。
黑卡上鎏金浮雕着花體SVIP。
這是聽風閣最高級別的會員卡,只發行了十張,千金難買。
眼前這個男人該是何等身份不好說。
保安誠惶誠恐彎腰,面如土色,嘴唇顫抖兩下:“對不起先生,是我工作的失職。”
他吓得腿軟,竟“噗通”一聲給初櫻跪下了。
惹怒了VIP客人的事情要是傳到經理耳中,不但工作沒了,以後再也幹不了北城高檔會所的工作了,
這一刻的卑微惶恐,哪有半分剛剛頤氣指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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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閣內也是頗具用心選擇了蘇州的合院和徽派建築水堂歸堂的重視文化傳統布置。
以為紅木為主要用材,古風古色,小橋流水,別有韻味。
包廂裏,中式極簡風以黑紅棕為主,原木色地板上鋪着手工刺繡長毯,水墨屏風和紫檀木格栅将包廂布局分割開,紅木博古架上擺着一水兒精美瓷器。
男人進門時就有侍應生接過外套罩上防塵罩挂起來。
他坐下時長腿優雅得交疊着,熨燙平整西裝褲包裹着長腿,膝處繃緊了布料。
包廂光線略黯,落在他輪廓俊美的面龐上,時逾白微撩眼皮,視線在初櫻窈窕身段上一掃而過,帶着恰到好處的疏離。
“你既是我的合法妻子,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聯系陳助理或者朝我尋求幫助。”
初櫻微頓,重新看向面前矜貴斯文的男人,輕輕搖了搖頭:“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解決。”
“能解決?”男人視線慢條斯理地睨過來,語調徐徐,“初櫻小姐是要等到照片被媒體流傳到祖母那裏再解決麽?”他頓了一下,眼底帶了絲意味深長的笑:“還是說,初櫻小姐是故意而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