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櫻花
櫻花
從聽風閣出來時,狂風裹挾着烏雲堆積,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
北城的夏天,天氣真是驟變。
初櫻沒帶傘,站在廊檐下打車。
傾盆暴雨被風刮得揚白沙般一陣陣撲落。
雨水飛濺了些在初櫻的小腿上,她被寒涼刺激地微微瑟縮着,往後退了兩步。
霜白色的旗袍下擺被濺濕了些。
手機上的叫車軟件單子排到了五十號開外,還處于長久的無人接單的狀态。
初櫻邊排隊等着打車,邊縮小了軟件百無聊賴的刷着手機。
無意中翻到朋友圈,看到父親初白在不久前發了條朋友圈。
【初白:祝我的寶貝女兒生日快樂】
配圖李新語帶着生日帽,盤着公主頭坐在生日蛋糕前雙手合十,以及他們一家三口圍坐在餐桌邊的其樂融融照片。
仿佛她是不屬于這個家庭,與之隔裂的一份子。
初櫻緊繃一天的情緒再也收不住了般,鼻尖發酸,她索性将手機屏幕一鎖,扔進包包裏。
她垂着頭,盯着腳尖,回想起剛剛宋知許看她的眼神,輕蔑,不屑,譏諷,內心就一陣酸澀不忿。
真是一天之內所有的倒黴事兒都讓她給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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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櫻站在廊檐下,面無表情注視着眼前鋪天蓋地的雨幕。
黑色的勞斯萊斯phantom緩慢地穿過雨幕行駛過來,潑天雨珠沖刷在漆黑澄淨的車身上,仿佛海浪裏的黑珍珠,不留泥沙,顯然這輛車被專人保養的很好。
車燈一晃而過,車頭處藍底白字牌照上北A·99999反射出一抹亮光,即便是聽風閣見慣了人間潑天富貴的客人也忍不住有的頻頻駐足議論,甚至有的新奇地伸長了脖子去看。
“這個牌照我記得當時在是50萬起拍價,最後以320萬的價格拍下的。”
“是在xx拍賣會上,我也記得。”
“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能再見到。”
“這得是千億富翁吧。”
“噓,小聲點,說是時家的那位。”
......
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着。
初櫻縮在一角沒聽沒看,滿心滿眼都是疲憊。
“呦,妹妹一個人躲在這裏做什麽?是不是雨太大了,我開車送你回去。”身後響起一道猥瑣的聲音。
是剛剛在包廂裏打麻将的黃頭發男人,叼着煙,不懷好意地看着她。
初櫻被男人猥瑣的眼神看得後背起了層雞皮疙瘩,她唇瓣動了動,拒絕:“不用,我打到車了。”
“妹妹睜着眼說什麽瞎話啊?這雨天打車都排不上號了吧,你打的車在哪裏呢?騙傻子呢?還是我送你回去吧。”黃毛笑嘻嘻地伸手來拉她。
勞斯萊斯幻影恰時停在聽風閣廊檐前,不遠不近隔着一段距離。
停下時車輪帶起一陣積水濺過來,黃毛正好背對着擋住初櫻,背後的衣服被潑了個透心涼。
“誰這麽有病?瞎啊?”黃毛罵罵咧咧地捂住後背,在看到停在廊檐前的車時,剩下的後半截咒罵被他生硬吞進肚子裏,噤了聲。
車後座的玻璃緩緩降下,露出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不怒自威,将人整個人釘在了原地。
黃毛不知道這車裏的男人什麽身份,什麽地位,但那身居高位淡然矜貴的氣質讓他情不自禁收了目光,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這種上位者的從容沉穩,讓人不敢冒犯。
時逾白視線在廊檐下的人身上一掃而過,在某個鹌鹑一樣跟衆人低着頭的小姑娘身上多停留一瞬,淡淡撂下兩個字:“上車。”
車子距離檐廊還有不遠不近的一截,前座的陳東立刻會意,就要拿傘下去接人。
後座的車門卻先一秒被男人揿開,冷風雨絲與車內的暖氣在半空中針鋒相對。
黑色的傘面遮住密集似白沙的雨幕,也一并遮住了男人的面容,只隐約可見線條淩厲的下颌線,巧奪天工。
初櫻微愕,随即朝時逾白走過去。
傘面很寬,容納兩人完全不成問題,斜刮的冷風細雨悉數被身側男人高大身軀遮擋住。
臨到車前,時逾白單手拿傘,微側過身,另一側手極為紳士的揿開車門,讓身邊的小姑娘先進去。
初櫻提着裙擺彎腰往車裏坐時,傘面斜偏,時逾白眼眸漆黑深邃的目光徑直穿過層層雨幕朝剛剛的黃毛男人睨了過來。
眼尾微垂,目光冷寂,帶着上位者的從容不迫,不怒而威,警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黃毛只覺得自己像是被無形中的箭矢穿心而過,釘在原地,渾身如墜冰原,挪不動半寸。
等他回過神來,面前的勞斯萊斯已經開遠了,只留下猩紅尾燈光暈在層層疊疊白沙似得雨幕中一閃而過,輾轉過街角,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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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風閣包廂裏一地紙醉金迷,沙發上歪斜扔着個黑色手提包,被亂七八糟的抱枕衣服蓋住。
手機在包裏震個不停宋知許才找到,拉開拉鏈,接通電話。
他邊與那邊的人閑聊,邊擡手将包裏掉出來的幾張紙往回塞。
漫不經心垂落的視線落在紙頁上,那是完全不屬于他的筆跡。
宋知許微頓,将東西翻轉過來,是服裝設計的線稿。
他眯了下眼。
這不是他的東西,視線再往上移,看到了娟秀筆跡流暢的兩個字——初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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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密集滂沱,沖刷在車窗玻璃上,蜿蜒成瀑布,看不清外頭的夜色。
車廂裏有清淡的白橘苦香,清冽低沉一如他的為人。
司機将車子調轉了個頭,往遠離市區的北三環開去。
雖然是郊區,但是嶼海印象別墅區依山傍水,周圍甚至有專門為這寸土寸金的建了商業圈,從大型沃爾瑪到到私人影院應有盡有。
嶼海印象是時家老太太送給初櫻的新婚禮物,也是作為他們小兩口的婚房訂下來,房本上加了初櫻的名字。
六層花園洋房,露天游泳池酒窖以及單獨的小型室內馬場一應俱全。
北城大學也建立在嶼海印象的郊區附近,于是初櫻就從出租屋裏搬來嶼海住。
但是時逾白似是有意于她拉開距離,從一個月前領證到現在,他甚至不曾回過他們的婚房。
想到這裏,初櫻偷偷用餘光瞥了眼身側的矜貴從容的男人。
車廂溫暖如春,玻璃窗上氤氲出一層薄薄的水汽。
時逾白搭腿靠坐在舒适的座椅上,松弛而矜貴,他雙手随意搭在膝處,閉眼淺寐。
明滅的路燈光昏昧的投落進來,落在他身上,面部輪廓刀削斧劈般由上天精神雕琢,鼻梁高挺,眼窩深邃,弧度沉落到下颌處,唇線削薄。
她很難想象,時逾白這樣遙不可及的男人,究竟該怎樣的女孩子才配得上他。
如果不是他的祖母與她的奶奶很早之前關系甚好,她可能一輩子也無法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在看什麽?”不知何時男人擡眼看過來,輕描淡寫的語氣。
初櫻被他低沉嗓音驀然驚到,像是受驚的小動物般窸窸窣窣擡起水潤杏眸,裏面帶着點懵懂,被抓包的小鹿般一頭撞進男人深若寒潭的黑眸中,神态生動有趣。
“在.......在看什麽時候到嶼海......”她有種偷看被抓包的慌亂感,結結巴巴的找了個理由。
時逾白鼻息間溢出一絲淡笑,長指在椅側扶手輕叩兩下,小指上素銀色尾戒反射出一絲光線落進她眼裏。
“看窗外。”他提醒。
初櫻後知後覺眨巴兩下眼順着他的目光擡頭去看。
嶼海國際的別墅區就在眼前,隔着雨幕看到對岸連綿不斷的燈火萬千。
車門揿開時,雨絲被冷風裹挾着落在身上,在車廂裏氤氲的溫暖被風一吹,瞬間消散得無蹤。
初櫻禁不住哆嗦了下,接過陳東遞來的傘,傘柄細長,是古樸的黃銅色,傘柄底端雕刻着一個大寫的“S”,是“時”的首字母。
雨下得愈發得大,黑色的勞斯萊斯緩緩駛出嶼海時,靠坐窗邊的男人不經意地擡眸一觑。
不遠處的小姑娘在暴雨裏纖細得像顆随意就能折斷碾碎的蒲公英,下一秒就要融化消散在這傾盆暴雨裏般。
他沉吟一瞬,忽地開口:“停車。”
司機不明所以,卻還是将車子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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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櫻手掌生得小,在暴風雨裏幾乎掌不住長柄黑傘,這本就不是為她準備的。
離別墅還有一截路,她走得跌跌撞撞,傘面幾度被狂風吹翻過去,她極其費力的将傘面往回翻。
冰涼的雨絲撲在身上一瞬時,身後忽伸過來雙手,指骨上的紅寶石在雨夜裏熠熠生輝。
男人輕而易舉掌住那柄對她來說極為費力的黑傘,撐于兩人頭頂。
初櫻懵懂擡頭,猝不及防在這沉浸于暴雨的月色中跌進時逾白漆深邃的眼瞳裏。
她凍得瑟瑟發抖,仰頭看他是像是只濕淋淋的小狗在仰望月亮,眼眸在雨夜裏也清晰明亮。
“謝謝您。”她吸了一下鼻子,以為他是出于好心下車幫她扶住傘,伸了雙冰涼的小手就要去接他手裏的傘被時逾白不動聲色避開。
小姑娘微涼的指尖隔着襯衫布料蹭在他臂彎處,甚至感受到薄薄衣料下肌肉起伏。
男人微頓,下一瞬,将臂彎處搭的西裝外套抖開,罩在她身上。
初櫻肩膀一暖,外套帶着男人體溫以及苦橘冷香的氣息将她籠罩。
“送你回去。”低而磁的嗓音自頭頂落下,不由分說也不由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