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櫻花
櫻花
初櫻拎着裙擺從車裏走出時,周遭的鳴笛聲攀談聲安靜了一瞬,風聲似乎也止息。
雲層綿軟,皎潔的月光落下來。
月白色的魚尾長裙裹着着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段,腰肢纖細到不可思議仿佛能在人的股掌中折斷,裙擺水銀一樣流淌下來,包裹住纖長的腿,随着她走來,步步翩跹,恍若海岸邊小人魚公主的魚尾,反射的耀眼的光。
女孩烏黑長發挽成公主花苞,尾端點綴了白山茶,微蓬的顱頂發絲上戴了頂小小的水晶王冠,貴氣盡顯,頸側系着條透明薄紗絲帶,垂下細細兩縷絲帶,随風晃動,收尾處靈巧地打了個玫瑰結,像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簌簌搖曳。
擡眼時,眼尾被化妝師的巧手延伸出淡粉色的眼線,眼波如潋滟秋水蕩開,像是久處暗室的滿樹梨花驟然綻放,潮漲潮落,萬物生。
此女姿色只應天上有,絕非人間物。
擡眸顧盼間讓人想到那句詞,東風夜放花千樹。
初櫻神情有些迷茫地擡眼,在朝她投落來的各色目光中呆了呆,眼底的迷茫空蒙像是只落在不懷好意狼群中的小鹿,怯怯地不知該去哪裏。
若不是認出來是時家的車子,她哪裏還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裏,怕是早就被某些不懷好意的男人騙走了。
“我去,這是你哪個遠方親戚,三爺?這是天仙吧?”宋江呆愣半晌,第一個下巴掉地。
饒是淡定沉穩如時逾白,那雙平靜無波的漆黑眸子也在不遠處的女孩身上定了一瞬。
怪不得聯姻時初白定下的是這樣一個女兒。
當花瓶确實趁手。
像是珍藏許久的小玫瑰,某一天,精心打扮,粉墨登場,終于綻放出屬于她的姿态。
她還小,那些豔情之事,那些勾人得風流全都不懂,卻不知這單純懵懂的之态是最勾人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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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處無數雙眼睛虎視眈眈。
初櫻正無措時,忽然撞進一道深淵般幽深的視線裏。
他朝她一步步走來。
晚風襲來,吹動她蓬勃飽滿如花穗的魚尾裙擺,與男人雪白的西裝褲角糾纏,像是最癡情的戀人,許下生死誓言。
直到男人在初櫻面前站定,身上清淡的苦橘冷香萦繞在鼻尖,帶着絲絲縷縷掌權者的侵略性,卻莫名然人安心,初櫻才恍然回神。
看着小姑娘緊張到不停眨動的睫毛,男人微頓,出聲:“不必緊張,跟在我身邊,這裏只有爺爺認識你。”
嗓音像是在初冬的雪落的沉浸過一遭似得,偏偏尾音低醇下來,涼薄而磁性。
說到這裏,初櫻才明白時逾白帶她過來的原因。
時老爺子在這裏,家裏人都知道兩家的婚事,他自然沒辦法帶別的女伴。
她點點頭。
時逾白擡起小臂,遞至初櫻面前。
他做什麽都有種優雅從容。
初櫻将手虛搭在他的小臂上,由他帶着步入宴會廳。
男人身形高大颀長,女孩嬌小纖細,他們太惹眼,也太般配,周遭無數視線掃射過來,紛紛揣測一向不近女色的時家掌權人時逾白這次怎麽破天荒地帶了女伴來赴宴,還是個傾城絕色。
宴會大廳金碧輝煌,燈火通明,拱形門前立着青銅天使雕塑,兩側的走廊上也懸挂着各種色彩斑斓的油畫。
初櫻跟着時逾白走過,不禁暗自感嘆有錢人的奢侈大手筆。
除了進門前同時爺爺等人禮節性問好,期間無數人來給時逾白敬酒,男人似乎不喜這些,漆眸裏滿是淡漠,輕抿一口高腳杯裏的紅酒算是回應。
确實以他的身份無人敢置喙,甚至是各色目光只敢悄然在她身上流連,時逾白不主動提及,沒人敢好奇問起她的身份。
期間也有些前輩來找時逾白攀談,男人面對什麽話題都是一種從容不迫的态度,從紅酒到珠寶再到郵輪設計,時政經濟,侃侃而談,語種從英文到俄語甚至德文,切換自如,發音标準,嗓音沉穩。
中途初櫻起身由侍者引路去了洗手間。
少女的魚尾裙擺翩跹,僅僅看背影都骨相清絕,出塵獨立。
宋江從不遠處過來,看了眼淡然站在原地品酒的男人,誇張道:“逾白,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要不是我死纏爛打問了你家老爺子,我都不知道你前陣子結婚了,是初家的那個小美人兒。”
“協議婚姻,老太太喜歡得緊就娶回來的當個花瓶擺在身邊兒。”時逾白放下手裏的酒杯。
“那你也不該找她結婚啊,”宋江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湊近些,放低聲音道:“初家雖然沒落了,但初白不是之前離婚娶過一個女人嗎?娶的那個女人是帶着兒子嫁給初白的,聽說初家這姑娘喜歡上人家外表了,對人家兒子死纏爛打,甚至還半夜闖進人房間裏,這事兒都傳到我們圈子裏。”
“而且初白新娶的這女人性子柔和,也被這初家大小姐欺負慘了,你說這事兒都能傳到我們的圈子裏,就知道這姑娘脾氣性格有多不好了,”宋江擔心地蹙眉,“你們即便簽訂了婚前協議,誰知道這姑娘會不會翻臉不認人訛上你,你們相處這段時間她有沒有故意找事兒啊?”
聽到這兒,時逾白将杯中紅酒一飲而盡,指骨上的銀色素戒反射了一抹光澤。
“老太太喜歡就好。”
至于她但凡敢在老太太面前鬧出緋聞來,時逾白眼皮沉了下,目光犀利,周圍的氣氛都跟着壓下來。
他手指尖的高腳杯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看得宋江一陣心顫,據說這次宴會初家的那個繼子也過來,現在只祈禱初櫻千萬別遇到,別在這個節骨眼兒在時逾白眼皮子底下出岔子。
與此同時,走廊洗手間裏,剛剛出來的初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于此同時,轉角處過來過來一道身形,喝得醉醺醺的滿是酒氣。
張啓涵這次是好說歹說傍着單位一土豪朋友來了這場宴會,體會了一把富家子弟的感覺,各色美酒菜肴應有盡有,他連灌數杯喝高了,讓女伴扶着他來洗手間。
出來時,女伴還等在門口,看到張啓涵色眯眯的眼神打量過來,瑟瑟發抖。
張啓涵的女伴是大學剛畢業的一實習生,因為卡在他手裏,這次要是不陪他來參加晚宴就不會轉正,女孩手裏一沒金錢,二是家庭背景清清白白,迫不得已,只能陪張啓涵來赴宴。
“小劉啊,下個月要轉正了吧?”張啓涵走過來,醉醺醺的一把摟住女孩的肩膀,将人帶進懷裏,壞笑道:“不如這樣,你做我的人,就讓你順利升上去,怎麽樣?”
女孩整個人愣住,眼含淚水的搖頭。
“拒絕什麽?跟着哥,以後有你的好日子。”張啓涵笑得風流,一把揪住撕扯着她的裙擺,低頭就要親上去。
後背忽然傳來一陣痛感,他吃痛,“嘶”地一聲捂着後背後退數步,一擡頭,看到站在面前的初櫻。
自從搬出初家,小姑娘出落得越發水靈漂亮,惹人垂涎。
“站到我身後來。”初櫻對瑟瑟發抖的女孩示意,女孩連忙躲到她身後。
初櫻剛剛看到被張啓涵糾纏的女孩,沒多想,抄起旁邊的紙抽盒子就砸了過去,眼下,被張啓涵醉醺醺不懷好意的眼神一盯,也有些後知後覺的害怕。
當初在初家時,張啓涵句就對她不懷好意,她還在讀大學,沒有立身的根本,學費生活費還要朝初白要,沒辦法搬出去,幾次張啓涵都差點得手。
如果不是時家聯姻,她恐怕真的無法搬出來逃脫魔爪。
“初櫻妹妹,別來無恙啊,一陣子不見,這還真是嫁給了時家的那位野雞變鳳凰啊,這裙子,你這輩子的學費都能給你掏得起不用朝家裏要錢了吧?”張啓涵笑得一臉猥瑣,但是終究礙于這次晚宴時逾白也在,沒敢對初櫻做出什麽過分舉動,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女孩和初櫻身上來回流連,恨恨地撂下一句:“你給我等着,”轉身離開了。
初櫻這才松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松,轉身查看女孩的狀态:“沒受傷吧?”
女孩穿着襲黑色吊帶長裙,裙擺被撕扯出一道大口子,布料參差不齊,露出白皙的大腿。
肯定是不是這麽回去了,女孩搖搖頭,語氣帶了哭腔:“我沒受傷,不過這件裙子.......”
女孩懊悔地不行,她真不該不聽祖母的話,瞎出來體驗生活,脫離了家族大小姐的光環,這下赴宴被人差點被人得手的事兒要是傳到祖母耳中,她肯定要被關在家裏了。
初櫻曾經過過一陣子捉襟見肘的生活,當時她剛上大學,初白出長差,繼母只在外人面前做樣子,私下卻待她刻薄至極,甚至學費都不給她,初櫻住不起宿舍,只能一邊申請助學貸款一邊打工賺錢,後來初白回北城才給了她學費,但是她的父親卻沒有因為這件事譴責那個女人。
所以初櫻能理解這姑娘弄壞了這樣一條裙子有多着急。
肯定是沒法這麽穿着出宴會廳,而且押金還要都被服裝店扣下。
“你先別着急,我想想辦法。”初櫻安撫到。
她嗓音偏柔卻咬字清晰,沒有絲毫慌亂。
女孩在她的安撫下逐漸冷靜下來。
初櫻的目光在小廳裏環視一周,忽然落在餐桌上用來裝飾的白色餐巾上。
雪白的餐巾在她的手指尖靈巧地被折疊裹卷成白色玫瑰花,沿着裙擺被撕開的口子一路點綴上去,像是幽暗黑谷裏的白玫瑰花田。
走廊的另一側,時逾白和宋江從露臺回來時,身上沾了莊園主種的玫瑰暗香,與淩冽苦橘冷香交融,像是雪山頂的盛大日落,落日熔金,墜入地平線一下,消沉不見。
前腳步入小廳,不經意擡眼,兩人就看到不遠處的那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