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櫻花
櫻花
勞斯萊斯駛入雨夜。
車子裏暖氣開得充足,初櫻被雨淋濕的袖子被熱氣烘熨地慢慢從濕冷變得溫暖幹燥。
車子開出去一截,融入滾滾交織的車流中,旁邊的男人才慢條斯理地擡手。
他裏面穿着灰色豎紋馬甲搭白襯衫,扣子被胸肌撐得微微緊繃,俯身過來時高大健碩的身子将她籠罩,目光灼灼。
兩人的體格差分明。
壓迫感太重了
她驚慌擡眼,撞進他溫和的眼眸裏。
像是漆黑的夜海,海面卻風平浪靜包容一切。
“做什麽?”她像是只處于緊張防備狀态下的小獸,雙臂擋在胸口,戒備地看着他。
時逾白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微頓,随後不容置疑的探下去,按了一處按鈕,初櫻的座椅靠背緩緩下降。
做完這一切,男人金絲邊鏡片後的眼眸透着戲谑,極其紳士地收回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怎麽?”
“沒.....沒什麽。”初櫻頭搖成撥浪鼓,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緋色,像落日,像遠山,像夏日打碎的橘子冰沙。
時逾白眼眸暗沉了一度,随即輕飄飄地從她面上撤開,将那頃刻洩露的晦暗收了個一幹二淨,他手掌落在扶手處,緩慢地敲擊着,指骨分明如玉扇根骨。
窗外暴雨如注,敲打在玻璃上,像是兜頭滾落下來的瀑布,只能隐約看清遠處的路燈被車速拖拽成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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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起落落,模模糊糊。
車廂內陷入一片靜谧。
初櫻身上還裹着男人的西裝外套,溫暖踏實。
她沉溺在這漫長的溫柔中,眼皮沉重,在漫長緊繃的弦松開時沉沉睡了過去。
醒來時,滂沱暴雨已經停了,車廂裏一片溫暖的靜谧。
初櫻醒來有些懵,車廂裏只剩她一個人,她有些焦急地降下車窗玻璃四處張望。
帶着潮濕氣息的雨水秋風撲面而來,吹亂了她的發絲,初櫻看清了不遠處的男人正站在栾樹下,金桔色小花苞在簌簌秋風裏落了滿地,沾染到他銀灰色的戗駁領馬甲上,裏面是規整的白襯衫,往下是黑色西裝褲包裹着長腿一雙,襯得人寬肩窄腰。
時逾白正在敲字,長指松松捏着手機,另一只手攏着火苗點燃支深藍色紙包裹的細煙,紙張上是鎏金花色的暗紋,
他慢條斯理,垂着眼眸,這樣的事情做來卻徐徐優雅,在他身後不遠處是亮起的萬千燈火,金色的英文花體字招牌,金碧輝煌的建築前各種豪車開進開出。
看樣子是個會所。
時逾白擡眸時與小姑娘好奇打量的目光撞個正着。
“醒了?”他走過來。
“嗯.....這是哪裏?”
“今晚去接你是因為有個飯局,下午陳東給你發過消息。”
“我手機壞了沒有看到.......”初櫻聽到他這麽說,急急地解釋。
時逾白颔首:“嗯,不怪你。”
他靠近之前不知何時将指尖的煙熄滅了,只有低淡的苦橘冷香,“所以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再發生,我剛剛加上了你的微信賬號。”
賬號?
初櫻一愣,想起他剛剛垂眸在栾樹下輕點屏幕的樣子,是在加她的微信號嗎?
“好,我修手機會記得同意申請的。”初櫻點點頭,又想起什麽來擔憂地望向他,“不過,我穿這身衣服可以去陪您參加飯局嗎?”
她今天穿着是簡單清新的通勤裝,并不雍容華貴。
“無妨。”他擡臂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
初櫻彎腰下車時,身上的小香風外套的腰帶扣子因為拉扯的動作繃開骨碌碌滾到車底下去了,腰帶散落下來。
初櫻連忙低下頭去,沒了那粒扣子,腰帶怎麽系都系不上。
她急得咬緊下唇,手指用力扯着腰帶,将手指勒出一道紅痕來也弄不好。
時逾白從始至終沒有阻止她嘗試,将這一切靜靜地看在眼裏,見到她實在解決不了自己跟自己賭氣時才輕笑一聲,大掌阻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
“我來吧。”男人語氣平淡溫和。
初櫻擡頭,疑惑地看向他。
時逾白寬厚的手掌落在襯衫領口,扯動着暗紅色的領帶,左右松動兩下。
他手指上象征時家家主的卡地亞紅寶石鑽戒在夜色裏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随着他扯動領帶的動作晃了一下他的眼眸。
初櫻心一驚,後退兩步。
時逾白卻将那價值不菲的領帶取下來,他彎下腰,手指掌着領帶穿過她外套上的腰帶孔。
領帶隔着衣服摩挲過肌膚,初櫻只覺得戰栗像是波浪從腰間滑過,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小小的,極其克制地打了個寒戰。
時逾白将小姑娘隐忍的小動物看在眼裏,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
系個腰帶這麽敏.感。
仿佛是故意地般,男人手指雖然紳士至極,卻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腰肢。
初櫻又打了個寒戰,杏眸水汪汪,咬緊了下唇。
“抱歉。”
“沒,沒關系。”她垂落的指尖蜷縮了下。
時逾白不再逗她,首尾相接将領帶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初櫻睫毛顫抖着,低頭看他俯下身來專注系蝴蝶結的樣子。
她不敢想象他會為她做這種事情。
系好後,時逾白直起身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随即再度伸手,為她整理了下翻折的衣領。
他的手指溫熱,觸碰到她臉頰時帶着陣陣酥麻感。
像是在打扮什麽心愛的東西。
初櫻垂下的手指蜷縮了一下,心口的那只蝴蝶振動翅膀,掀起海嘯。
她幾乎以為他為她整理衣服時,眼眸裏剎那的溫情是錯覺了。
直到跟着男人走近大廳裏,她忽然想起,時逾白特意查找她公司的地址來接她,想來是這次的飯局上有人和時家的老太太認識,能遞上話,不好不帶着她來。
既然帶着她來了,那她就是時逾白的臉面,自然不能穿着不得體的進場。
想來他剛剛為她做這些,也是出于為自己面子的考慮,不是因為她。
這樣想着,也就理解了他方才做的事情。
會所裏有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服務生引路至包廂彎腰一鞠躬而後離開。
包廂在三樓走廊盡頭,雕花木門推開,裏面一室溫暖。
幾位男士坐在窗邊的麻将桌邊,門口和桌邊各站着身着旗袍的美女侍應生,裝扮古典溫潤卻比露骨。
茶幾邊上蹲着一個穿着月白色旗袍的侍應生,正戴着手套專心致志地為麻将桌上的男士們切水果。
見到時逾白進來,宋江第一個撂下手裏的麻将一邊踹了坐在旁邊的正要糊牌的黃鵬一腳:“還不快給三哥讓凳子”一邊扭頭就服務生示意“時三爺來了,快,過去給我們三爺端茶遞水伺候——呃........”
說到一半的話看到時逾白身後緊跟着進來的小姑娘來了個話音大剎車。
“不......不是啊,三爺,您怎麽帶着........”宋江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如何措辭了。
今天的局按理說是他們關系好的幾個之間的私人飯局,甚至沒人帶女伴,找的會所也是朋友公司旗下的,清靜沒人打擾。
幾人都心知肚明這是朋友間的局,時逾白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宋江将後面的疑問咽了下去,決定不掃了好友的興致。
沒成想,他沒問出口,旁邊倒是有個“不怕死”地替他問了。
“三爺怎麽帶着外人來了?”黃鵬好奇探尋的目光往初櫻身上瞟。
這姑娘一看就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她就站在那裏,卻帶着一股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清韻淡雅,像是晚間驟雨後的落櫻,纖柔卻并不嬌弱。
她的氣場太淡了,太幹淨純粹,淡到讓人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卻不容忽視。
就僅僅站在那裏,滿室的莺莺燕燕濃妝豔抹都被比了下去。
視線一晃,時逾白颀長的身形已經擋在面前,将黃鵬等人探尋的目光遮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慢條斯理地坐在旁人讓出的椅子上,擡臂将身後拘謹甚至想要拔腿開溜的小姑娘帶至身前。
初櫻下意識地抗拒,她顯然也看出來了這是人家的私人聚會,臉頰微紅,低着頭想往後縮,卻抵不過男人的力道被迫帶到前面來。
一個極其親昵的姿勢。
即便她站着,他坐着,卻仍舊像是被男人護在懷裏。
像保護幼崽宣誓主權的猛獸。
北城時三爺時逾白向來不近女色,飯局更是從不曾帶過女伴,這次能帶着這姑娘來,顯然這姑娘在他心裏的位置不一般.
桌邊的幾人靜了一瞬,相互對視一眼。
初櫻卻絲毫沒有察覺到男人改變的态度,還是将自己放在僅僅與他單純有婚約關系的位置上,着急地想要避嫌澄清。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打擾的,不知道你們的私人聚會,我要不要回避一下?”她聲音小到幾乎是在他耳畔嗫嚅。
“回避什麽?”回應的是男人清晰低沉的嗓音,在安靜的包廂裏格外清晰。
初櫻頭垂得更低了,指尖推拒着他被白襯衫布料包裹的手臂,“你你你,你小聲點兒,我怕被你的朋友們誤會。”
“确實可能被誤會。”時逾白好整以暇欣賞着她的羞赧,唇角清淺地勾了一下,“誤會你是不相幹的外人,确實有些荒謬。”
這時,服務生為初櫻搬來椅子,放在時逾白身側。
男人手掌帶着她的手腕,将人推至椅前,摁着她的肩膀坐下去。
初櫻還處于剛剛他說的那番話中,震驚地沒回過神來,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游刃有餘地望向前方,雙手十指交叉疊放于腿上,“各位,介紹一下,身邊這位是我的夫人。”
他态度語氣認真,絕不是在開玩笑。
這下,包廂裏的人全都呆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