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哈哈哈……娘子,你剛是不是和我說什麽話來着?”姜恬笑夠了,才擡起頭看着君策,問道,“剛街上太吵了,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君策盯着姜恬,即使隔着光華如水的水晶珠串,眼底的冷意也如冰鑿的利刃,直戳進人心。
姜恬一臉茫然地眨眨眼睛,笑道:“你再說一遍呗,我……哎喂喂喂……”
“你好好說話不要總是動手嘛……”
姜恬的後領子被拎了起來,扔到了車門口。
車門被君策一手打開。
姜恬被君策拎着失了重,身子往前一撲,車正好在這一瞬間停住。
入眼,是車門外巍峨的宮牆。
姜恬被君策扔得七葷八素,巴不得離這個活閻王越遠越好,自己一躍就跳下了車。
穆國公也下了車,站在一邊直皺眉頭,恨鐵不成鋼地提醒道:“你還不扶娘子下來?讓她一個柔弱女子怎麽下車?”
姜恬咀嚼了一下“柔弱女子”這個詞,對比了一下剛才君策活閻王一樣的眼神和作風,回頭向車裏,暗暗給君策做了個鬼臉。
君策沒看到姜恬的鬼臉一般,五指白皙的纖纖玉手向姜恬遞過來,心安理得地要讓剛差點被他扔下車的姜恬扶他下車。
姜恬哪裏有這麽好心,他一把緊緊地握住君策的手,就把君策拎着往下拽。
這個力度,若是正常人砰到姜恬手裏,直接就是一個過肩摔。
君策的下盤很穩,他也緊緊捏着姜恬的手,腳步卻偏都沒偏一下,仿佛真的被姜恬扶得很穩一般,從容地走下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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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君策下車,姜恬的手還和他緊緊握着不曾松開。兩人各自暗暗使勁,衣袖下遮住的手早已互相握得發白。
穆國公還被“夫妻恩愛”的和睦景象蒙蔽着一雙老眼,站在一邊笑呵呵地點頭滿意。
宮門外,早已等候着幾名內宮裝扮的太監宮人,請姜恬一行人步行入宮。
宴會時間尚早,大人物總是最晚到場,因此太皇太後和皇帝都還沒來。不過在京的諸位王爺都已早已到了,和姜恬一家人寒暄之後,就在殿中一起坐着品茶。
留在京城中那兩位王爺,雖然游手好閑,但都愛好附庸風雅,平日裏也裝模作樣讀書作詩。但他們一向自诩風流人物,覺得姜恬才是附庸風雅之輩,又因從小就時常受姜恬的捉弄,因此都看姜恬不順眼。
見面互損,是家常便飯。
“哈哈哈,倚雲。”寧王搖了搖手中沉香木題詩折扇,先笑道,“本王聽說你最近有些長進,常與一些文人墨客來往,想必學了一些真才實學?”
齊王在一旁煽風點火道:“本王也聽說了,倚雲的書友在京城裏可是一抓一大把,如今想必也是滿腹經綸,學富五車了。”
“哦?那如此說來,”寧王對姜恬拱手說道,“本王倒要請教請教你了。”
換作有點禮貌地正常人,就算真是學識淵博,起碼也要說一句“哪裏哪裏”客氣一下。
姜恬卻是笑得開心,得意地搖起了随身攜帶的象|牙镂花骨灑金花羅面折扇:
“好說好說。你們有什麽要請教我的?說吧。”
齊王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悄悄翻了個白眼。
他和寧王不過是說兩句臺面上的客氣話,他就沒見過比姜恬還不要臉的人。
寧王卻是笑意更濃。
方才他見得姜恬和新婚娘子夫妻恩愛,連入宮一路都是手拉着手。這娘子雖然戴着帷帽,也能看出又生得美如天仙,他就要以此為題,憑三言兩語就讓姜恬羞愧難當。
“本王最近讀書,讀到這麽一句話。古人雲,‘賢賢易色(娶妻重德行不重姿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寧王得意地笑道,“不知這一句,該如何解?”
“哪個古人說的?”姜恬不以為然地一笑,“狗屁不通啊。”
“我娶妻當然是好看最重要啦。”姜恬轉頭看了一眼君策,笑道,“你們看我娘子,很好看吧?”
君策正襟危坐在席上,目不斜視,對姜恬理都不理。
“哈哈哈,倚雲,這話可不是我說的。”寧王見姜恬果然不學無術入了圈套,得意地笑道,“這句話,可是孔聖人所言。你該不會……連四書五經都沒讀過吧?”
“啊?哈哈哈……”寧王和齊王一齊大笑。
穆國公也沒想到姜恬能沒學問到這個程度。寧王說的這句話出自《論語》,連他都聽過。想不到姜恬連這種套都能被人套進去,連帶着他的一把老臉都給丢光了。
姜恬的指尖拈着一顆葡萄幹,悠哉游哉地送到自己唇角吃了下去,方才笑眯眯地對寧王說道:“你倒是熟讀四書五經,不是還得來請教我嗎?”
寧王的臉都綠了,局促地結結巴巴道:“我……我剛才那是……”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他方才說的不過是故意嘲諷挖苦的話,此時被姜恬拿起來當刀子戳到了他自己身上。
可是現在他又不能說,“我剛才是故意客氣客氣挖苦你的”,反而更加惹人恥笑。
邊上的宮女不敢出聲,卻忍不住笑彎了嘴角。
寧王被怼得滿臉通紅,又說不出話來。
穆國公心裏暗暗高興,還是故作嚴肅地對姜恬數落道:“不許胡言,寧王不過是不愛出風頭,讓讓你罷了。”
姜恬咳嗽了兩聲,沒有說話。
齊王見寧王落敗,穆國公又裝聾作啞,放下手中的茶杯說道:“倚雲,你剛才說的這些不過是逞口舌之利,你知道大丈夫處世,靠的是真本事。不知你這些年來讀了什麽經典,又有何等建樹?”
“你認得什麽經典?”門外傳來一個蒼老而不失威嚴的婦人聲音。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錦衣輝煌,珠光璀璨。
太皇太後周氏立于門外。她穿了一身寶藍盤金繡牡丹裙,罩一件大紅織錦袍,霞帔上珠光璀璨。頭頂發髻巍峨,只用了簡單的金鳳冠,幾支金釵裝點,別無其他花樣,簡樸而端莊。
周太後身邊,還站着一名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織金盤龍淺藍長袍,只戴了一頂日常的嵌白玉金冠,威嚴雅貴之氣卻絲毫不減。
正是當朝的天子,君澤。
殿內坐的衆人連忙起身行禮。
周太後走進殿中,徑直走到齊王和寧王面前,責備道:“你們自己認得幾個字?來問阿甜讀什麽書有什麽建樹,哀家看你們沒什麽比他強的地方。”
周太後一向心疼自己唯一的女兒昌平公主,如今昌平公主又只剩下姜恬一個兒子,她凡事沒有不盡護着姜恬的。就算姜恬再不成器,在她眼裏也是個別人說不得碰不得的寶貝。
寧王和齊王低着頭,不敢反駁一句。
“好了,你們都坐吧。”周太後數落完人,只見人人拘束,自覺把氣氛弄得太過壓抑,說道,“既然是家宴,都不必拘君臣之禮。”
君澤說道:“依太皇太後所言。”
周太後和皇帝都發了話,衆人便不再拘禮各自坐下,家宴便正式開始。
周太後被君澤親自扶着,坐在了上首的主位,舉目望去。
她身旁坐的是當今皇帝,她的孫兒君澤。君澤一向以德服人,深得大臣擁戴,在她面前孝順恭敬,又不失帝王威儀,令她十分滿意。
只只見底下兩旁,一邊是自己兩個孫兒,寧王和齊王。這兩人雖然游手好閑不成大器,但沒多少壞心思,平日裏也多能讨她歡心,令她一樂。
另外一邊,坐的是自己女婿穆國公,穆國公的後妻華氏,她的心肝寶貝阿甜,還有阿甜的新婚妻子。
今日的家宴畢竟是為了最後這兩人,尤其是這位新娘子。
新娘子雖是周太後親自挑選,早已見過的,此時她還是忍不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把新娘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新娘子生得高高瘦瘦,但又不顯得過于單薄。而且相貌端莊,舉止得體,是她當時在尚書府裏一眼就看中的。也不論出身嫡庶,就看中這品貌可人。
如今看起來,這位新娘子比當時在白尚書府裏見到時,還要驚豔三分。她的頭飾雖然遮住了臉,卻能看得出儀态端莊,舉止有度,就像是宮廷裏調|教出來的一般。
這樣有外人的場面,新娘把臉遮起來倒是合理的。
但是不知為何,今日看這新娘,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
周太後盯着席上的新娘看了好一會兒,微微一笑,對新娘招了招手:“來,雨嫣,到這裏來,給哀家看看你。”
姜恬本來在吃葡萄幹,一口差點噎在喉嚨裏,連忙轉頭去看了看君策。
君策聽到周太後的要求,遲疑了一下,手心暗暗攥住了衣裙,欲動而不動。
姜恬也在心裏暗急。
這個君策,當時軟硬兼施要跟着入宮,現在看他怎麽糊弄得過去。
白雨嫣是太皇太後親自選的,太皇太後不可能不認識。君策更是太皇太後親孫子。這兩個天差地別的人,若是真走過去,這麽近看,太皇太後哪裏能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