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姜公子?”周将軍認出了姜恬,不敢命人下手傷他,只悄悄去看君澤的反應。

這個姜公子慣能胡鬧,以前跟随太皇太後在宮中住着的時候也屢屢犯禁,太皇太後和皇帝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縱容他過去了。

但是今日這是內宮中機密重地,實在不是他該闖進來的,不知皇帝會如何處置。

他決定一會兒就見機行事,看皇帝是什麽态度,他随聲附和就是。

君澤擡手屏退禁軍,走到姜恬面前,親自在他面前蹲下,問道:“摔着沒有?”

周将軍:“……”得了,又是縱着。

姜恬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卻是咳了一聲,眼角紅紅的,眼眶都濕了。

“喝了那麽多,怎麽還亂跑?”君澤把姜恬從地上抱起來,一邊問道:“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放手……”姜恬推開君澤,自己一個踉跄差點撲倒在地上,站得搖搖欲墜,說話時舌頭也卷不利索,答非所問、時斷時續地說道,“我……又沒有喝醉……不……要扶我……我要去……春……”

“诶?這是哪裏……這不是春風樓……”姜恬皺了皺眉頭,稀裏糊塗地指着君澤身旁那名女主說道,“那小紅,為什麽……在這裏?”

周将軍站在一邊,心裏直搖頭。這種場面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估計這姜公子是喝多了,又故技重施想翻牆逃出宮逛青樓,還把這裏面的人錯認成了青樓女子,結果翻到了這裏面來。

君澤微微蹙着眉,盯着搖搖欲墜的姜恬,沉默了一會兒,擡手屏退了身旁所有人。

周将軍和那名女子都感受到了皇帝心情不佳,連忙告退,禁軍也都撤到了遠處。

“你都這樣了,我怎麽不管你?”君澤不管姜恬掙紮,又把他抱了起來,說道,“你這般亂跑出去,若不是遇見我,你怎麽樣?”

姜恬只眯着眼睛,醉意朦胧裏,還不服氣地回怼道:“我……自然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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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确實是真心話,要不是剛才君澤出來,就憑周将軍那個手下敗将,他還是有機會走脫的,哪裏就能被他抓個正着了。

君澤無奈不能反駁他一個酒醉之人,抱着姜恬走進園子裏的殿宇,正是方才他走出來的那一處。

姜恬半睜着眼睛,悄悄地把這個房間看了個仔細。

這座大殿的面積很大,裏面有隔成了正殿側殿後殿多間,屋子裏是一直連接到屋頂的層層書架,擺滿了各種貼了封條的機密文書,還有一些挂着鎖的箱子,應該存放的都是重要機密。

君澤把姜恬抱到自己平時歇息的小榻上,親自在榻前蹲下來提他脫了鞋襪,再擡手去脫他的衣服。

“你幹嘛?”姜恬一個激靈往後退了一尺遠,指着君澤說道,警惕地說道,“我點的是翠翠……你是誰?!”

君澤:“……”

姜恬蹙着眉看了君澤一會兒,說道:“你不是翠翠……你走吧……我認人的。”

“阿甜,別鬧了。”君澤按着姜恬的肩,強行摟到懷裏,說道,“讓我看看,你剛才摔得怎麽樣。”

“你怎麽知道我名字……我摔了?”姜恬推開君澤,滿臉不服氣道,“我怎麽可能摔了?……你放屁……你……膽敢诋毀我名聲……”

姜恬撒起酒瘋來,君澤甚是頭疼,又拿他沒辦法,只得哄着他道:“是,我說錯了。你先睡一覺,明日我再和你說話。”

姜恬哼了一聲,擡手推開君澤:“那你別煩我。”

君澤不放心,還是把姜恬按在床上,蓋好被子,方才轉身出去。

姜恬躺在床上,雖然沒有真的醉倒,但強烈的酒勁讓他困倦得睜不開眼睛。他只是把眼睛閉着養神,腦子裏卻還是清醒。

這裏應該是君澤商議處理機密之地,自己誤打誤撞地闖進來,君澤雖然表面上還算客氣,誰知是不是已經在考慮怎麽鏟除自己。

畢竟守住秘密的最好辦法,就是死人不會說話。

但有一點可以放心,在這裏應當不會被暗殺,君澤一向僞善,不能找到足以服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不會直接動手來要取自己的命。

可估計是免不了被他秋後算賬了。

姜恬躺一會兒,只聽得耳邊有一陣輕響。他悄悄睜開眼睛看去,只見君澤竟然搬了一堆文書到屋子裏,坐在一旁查看起來,看着是要守在這間房裏的意思。

君澤的目光往床上一轉,正對上姜恬的視線。

姜恬一扯被子,把頭埋進被子裏。

君澤見姜恬躲着自己,就坐在不遠處看書。

姜恬把被子偷偷掀開一條縫隙,擡眼去看君澤。夜色漸深,君澤看起來隐隐有了困意,一手支着腦袋,手中的文書也不翻了。

姜恬這時才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走下,把君澤手中的文書抽了出來,悄悄看了兩眼。

君澤猛然驚醒,擡頭只見姜恬站在面前,手中捏着他睡前在看的文書。

“睡什麽睡,起來玩兒。”姜恬把君澤的文書往桌上一丢,在剛被驚醒還沒完全清醒的君澤反應過來之前,已經抽|出了君澤放在身旁的長劍。

他一手拉着君澤,一手提着劍,笑眯眯地走到外面,說道:“香香,讓你看看我的劍法……如何?”

“香香”,是君澤今晚親耳聽到姜恬叫出的第三個青樓女子的名字。

明明就在剛才,姜恬還說他很認人的。

君澤微微蹙眉,反手握住姜恬的手,把姜恬的手緊緊捏了捏。

姜恬醉得似乎被君澤捏了手都沒有感覺,他一手拉着君澤,一手提着皇帝削鐵如泥的青虹劍,一腳就踹開了房門。

房門外守衛重重,卻只見姜恬一步一搖地走出門來。

一手牽着皇帝,一手提着劍。

守在門外的周将軍吓了一跳,想讓禁軍上前圍住姜恬,卻被君澤的眼神斥退。

姜恬拉着君澤到院子裏,按着他坐在院裏的凳子上,又走出去一把拉起周将軍,把他也按到了凳子上,還熱情地照顧周圍的禁軍:“來來……都來坐……看我給你們舞劍。”

周将軍被姜恬按在凳子上,為難地看了看身旁的皇帝。

皇帝正認真地看着姜恬,卻是姜恬最配合的一個觀衆。

連皇帝都這麽給面子,周将軍也不敢拆臺,只好硬着頭皮坐在凳子上觀看姜公子的表演。

姜恬已經醉得很厲害了,本就沒法平衡的身體走起路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再加上手裏還握着一把劍,看起來歪歪斜斜地随時都要倒下去,他卻又奇跡般地自己站住。

亭中月光如水,溶溶照在他身上。

周圍有幾百雙眼睛盯着他,他卻從容又自信,提着劍一步一踉跄慢悠悠地走到庭院中央。手裏寒芒晃悠悠地跟着他似穩非穩的步伐一動,宛如喝醉了的流星刮過夜空。

這一劍,四野為之沉寂。

方才還嘻嘻偷笑等着看姜公子笑話的人,忽然笑不動了。

他身形如玉山将崩,看似倒下之前卻又每每能穩如磐石,令人虛驚一場。劍招似亂,亂裏卻有奧妙無窮,一招一式都好像要索人性命,到了人前又巧妙地轉彎繞過,令人冷汗淋漓。

醉的不僅是他,醉的還是圍觀他的所有人。

他唇角的笑意如詩一般動人,一雙醉眼惺忪,目光裏卻釀了星河幾千萬裏深處仙家的酒。

那眼神斜斜睨來,九天上仙家用星光釀的美酒就化成海棠色的星芒一瀉入人心底,洞穿靈魂。

只看一眼,竟然跟着醉了。

方才還硬着頭皮坐立不安的周将軍,已經忘了坐立不安是什麽,眼睛裏只剩下立于中庭的人。

方才不敢上前圍觀的禁軍,此刻也都站着看直了眼睛。

君澤的目光,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看。将企圖侵吞霸占的鋒芒暗藏,只留下三分溫柔在眼裏。

忽然,一名內侍神色匆匆地從門口然來,對君澤耳語幾句。

君澤的目光一緊,立刻起身。

“哎,不要走。”姜恬連君澤起身,立刻追上去拉住君澤的手,笑道,“怎麽?我舞劍不好看麽?”

“阿甜。”君澤緊緊握住姜恬的手,看着姜恬說道,“我喜歡看。但是如果等會兒有人要帶你走,阿甜會不會跟她們走?”

姜恬問道:“他們?誰呀?”

“你先藏起來,好不好?”君澤拉着姜恬,要往屋子裏推,說道,“等她們走了,我再看你舞劍。”

“诶?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那把他們都叫進來看……豈不是好?”姜恬哪裏肯去屋子裏,他拉住君澤,沖門口喊道,“別客氣,進來……今晚我請。”

“陛下。”姜恬喊罷,門外傳來一名老太監的聲音,“太皇太後說,請您立即開門。”

君澤點了點頭,園子長年封鎖的門被打開了。

姜恬擡眸往門口去,只見周太後走進門來,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

方才君澤忽然神情有變,他心裏就猜測是太皇太後。但君澤顯然是不願意放他走的,他若不找借口跑出屋子來大喊大叫給太皇太後聽到,君澤恐怕能把他藏在屋子矢口否認他來過,要悄悄地關他多久可就不好說了。

周太後一見他眼眶都濕了,連忙走上前來拉起姜恬的手,責備道:“你呀,就趁你娘子轉身端個茶的功夫,你就亂跑。”

“怎麽這麽大了還不讓哀家省心,若不是哀家看見外面樹上挂着這塊玉佩,穗子還在夜風裏晃,得多早晚才能把你找到。”周太後把姜恬拉到自己身邊來,親自把一塊帶着五彩穗子的玉佩系在姜恬腰帶上,又對君澤責備道,“他在你這裏,你怎麽也不來回哀家一聲?”

君澤只能認錯:“是孫兒一時疏忽。”

“你休拿話來支吾我,打量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周太後對君澤說道,“我知道這裏你是下過令的,不許進來的外人活着出去,你是故意不告知哀家。”

“你們這麽多人圍着他,哀家若是不來,你打算把他怎麽樣?”

君澤連忙賠罪,“孫兒不敢。”

周将軍連忙替君澤解釋:“啓禀太後,是姜公子要舞劍給臣等看,這些人都是姜公子自己拉來圍觀的。”

“他喝醉了玩這麽危險的東西,你們不攔着,反而一個個都站着看熱鬧。還不把他的劍取走?”周太後命人把姜恬手中的劍奪下來,還到君澤手中,問道,“哀家現在要帶他走了,不知皇帝可答應放行?”

“皇祖母言重了。”君澤答道,“皇祖母要帶他走,孫兒怎敢阻攔?”

姜恬就算喝醉了,看到周太後也是一向很會裝乖。剛才還拉着一群人要舞劍給大家看,見了周太後一聲都不吭了,乖巧地跟着走出門去。

君澤只望着姜恬離去的背影。

可惜姜恬直到出了門,自始至終也沒回過頭,仿佛剛才拉着君澤的手,熱情地要給他舞劍只是一場夢。

君澤的五指緊緊握住手中的劍,用掌心包裹着殘存在劍柄上溫度,只怕冰涼的夜風一吹就會散去。

夜風吹起牆角的樹枝,枝葉随着風輕輕晃動。

“陛下。”直到周太後出了門,周将軍才小心走上前,在君澤耳邊輕聲禀報道,“姜公子進來這麽久,所有蛛絲馬跡都處理過了,不可能在樹上留下玉佩如此顯眼的線索。”

“定是有十分的高手,追着姜公子的行蹤,且能悄悄避開衆多耳目,才從外面故意從外面挂上去,有意提示太皇太後這裏尋人的。”

君澤眯起眼眸,望着眼前晃動的樹枝,揮劍将樹枝砍了下來。

牆內,粗如孩臂的一大截樹枝,“嘩啦”一聲砸在地上,落葉濺了滿地。

牆外,姜恬一踏出大門,只見門外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獨立在夜風裏。

他一出來,就和那個人的眼神撞個滿懷。

姜恬愣了愣。君策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一個深閨怨婦,忽然見到了他失蹤多年的夫君。

他笑着和君策挑了挑眉。

君策淡淡地別過眼去。

“可憐見的這孩子,夫君不見了急得什麽似的,又不敢進去。”周太後憐愛地看着站在門外的“白小姐”,把姜恬交到他手中,說道,“千萬把他看好了,別再弄丢了。”

君策接過姜恬的手,讓他靠着自己。

大概是演得太投入,他握姜恬的手格外緊。

既然君策演戲這麽認真,姜恬就陪他演得恩愛一點。一來安太皇太後的心,二來做給路人看看。姜恬拉着君策的手,把自己整個人都粘在了君策身上,還時不時醉乎乎地喊一聲“娘子”,看得邊上的人都覺得肉麻。

周太後見他們兩個如膠似漆,也就滿意了,把姜恬送回屋子裏,又囑咐君策一定要看好,方才放心離開。

周太後離開後,躺在床上一直拉着君策的手喊“娘子”的姜恬忽然從床上坐起來,從自己腰間扯下一塊玉佩在君策晃了晃:“這個是你的吧?”

除了君策一開始就悄悄跟着自己,發現自己入了龍潭虎穴以後想辦法給自己脫困,姜恬不覺得這塊玉佩有第二種解釋。

君策答道:“這是太皇太後早時賜予你未婚妻的。”

姜恬眨了眨眼睛。一聽這塊玉佩的來歷,才更加發現這塊玉佩挂得剛剛好。

若挂的是君策的東西,太皇太後若不認識,也不能篤定和姜恬有關。若是認識,那直接暴露了君策的身份。太皇太後賜予白小姐的東西,确實正好是最合适的。

姜恬難得聽到那位君策見都沒見過的,但本該是他真正娘子的白小姐,立刻有了精神。況且這玉佩是賜予自己真正娘子的東西,怎麽會在君策手中,其中不知有什麽隐情。姜恬湊上前問道:“你把我真正的娘子弄到哪裏去了?”

聽到姜恬又問起那位“真正的娘子”,君策眼神冷了下來。

他從姜恬手中将玉佩取過來,收入衣袖中,望着姜恬,沉聲說道:“你沒有第二個娘子。”

“現在沒有別人,放心吧。”姜恬笑眯眯地看着君策,只把臉貼到了他臉上,手往他的衣袖裏伸,“把我娘子的東西還給我呗,我留着以後還給她。是不是只要我幫你脫身離開京城,她就可以回來了?……”

“哎哎哎!”姜恬掏玉佩不成,被君策一把按在了床上。

姜恬四仰八叉地被按在床上,氣呼呼地看着君策問道:“我又不曾得罪你,你怎麽好好的又動手啊?”

君策一手按着姜恬的肩膀,垂眸看着姜恬,沉默了良久,沙啞着聲說道:“不許再提。”

姜恬不以為然的反問道:“你早晚要走的,我想一下她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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