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因為姜恬早上發燒的緣故,過午以後雖然退了燒,但是君澤還不放心讓他回家,又要他在宮中再留宿一夜。

姜恬不喜歡宮裏規矩多,雖然他一向不守規矩,但到底覺得又冷冰冰又不自在,況且君策在宮中不便久留,第二天一早就起來拜別周太後,不管周太後怎麽挽留,死活都要回家去了。

從太皇太後的長樂宮出來,姜恬還得帶君策去拜別皇帝。

姜恬剛和君策走出長樂宮,忽然有一名宮人跑過來,說太皇太後有事請姜夫人回轉,讓姜恬先自行去皇帝那裏辭行。

姜恬想想君策也未必樂意見到皇帝,他被太皇太後叫走正好也有說辭,幹脆沒等君策,自己一個人去了。

君澤剛下了朝,還沒換便服,姜恬和他見了面,剛要跪下去,君澤連忙親自扶他起來,攜着他的手,微笑道:“阿甜,沒有外人,不必多禮。”

姜恬說道:“在宮裏打擾了兩日,臣今日要和娘子回家去了,特來告辭。”

“正好,朕也要到你府上去。”君澤笑道,“多時不曾去府上拜訪,時常想念起當初和你一處嬉戲的光景。等朕換了衣服,和你一同前去。”

姜恬眨了眨眼睛,微微垂眸,旋即展顏笑道:“想必父親若是知道您去,得比我還高興三分。臣立刻先命人回去禀報,好準備接駕。”

“诶,阿甜。”君澤拉住姜恬的手,說道,“朕方才考慮過了,朕若是就這麽去,難免讓府上鋪張浪費,做些表面功夫給人看,也不值得。”

君澤拍了拍姜恬的肩膀,說道:“都是一家人,不須講究。朕換一身便衣,只悄悄和你同去便是。”

姜恬暗自疑惑,不知君澤在搞什麽名堂。

君澤從來不做對于他沒有好處的事,到自己家自然不知是為了拜訪一下,回味一下過去那麽簡單。或者已經對自己有所懷疑,或者恐怕準備對自家下手,或者別有所圖。他又不允許事先通報,姜恬只能暫且答應,等君澤換上衣服。

不一會兒,君澤換了衣衫從後堂出來。只見是一身月白繡竹的長衫,腰間系一條玉帶,潇潇肅肅,風雅如仙。

君澤換好衣服,還是攜着姜恬的手出門,行至門口,忽然有一名侍衛急匆匆上前,見了姜恬,又小心地往後退了一步,躬身立在一旁。

Advertisement

姜澤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是姜夫人……”侍衛緊張地回禀道,“姜夫人,還有寧王,在西苑受傷了。”

姜恬吃了一驚,君澤卻表現得比姜恬還要着急,連忙命人帶路,前去查看情況。

走了不到半路,卻見君策自己泰然自若地淡淡走來,身旁竟然還跟着一瘸一拐狼狽至極的寧王。

寧王正被幾個侍衛攙扶着,一看到君策,連忙推開侍衛,一臉委屈地跑到君澤面前:“皇兄……”

姜恬才不管寧王,連忙上前問君策:“你受傷了?”

君策默默把手藏到了衣袖中:“沒有。”

姜恬對于君策的“此地無銀三百兩”很是無語,直接強行抓住他的手就要看。

君策躲了一下,沒有躲過,便索性給姜恬看了。

傷在食指上,雖然不深,但看着長長的一道,還出了血,像是被什麽利器不小心劃傷的。

姜恬故意高聲喊道:“了不得了,娘子竟傷得這樣嚴重!”

君策:“……”

君澤聽了姜恬的叫喊,連忙命人請太醫,回頭又看了一眼如同剛救上岸的落水雞一般的寧王,蹙眉問道:“怎麽回事?”

寧王抱怨道:“臣弟在西苑見姜恬他娘子經過,想和姜恬的娘子開個小玩笑,誰知她如此兇悍,動手打了臣弟。她又是個花架子,把自己也弄傷了,臣弟沒和她動手。”

君策沒有解釋,君澤也沒再追問,只是斥責了寧王一番,命太醫給君策包紮了手上的傷口,所幸并不嚴重,也不影響行動。

寧王卻是傷筋動骨,需要回府休養月餘。

君澤讓寧王回去閉門思過一個月,回頭對身旁的何公公吩咐道:“去備轎,弟媳受了傷,車馬颠簸,不利于休養。”

走出宮門的一路上,君澤對君策表現得比姜恬還要關心,一直替寧王賠禮道歉,說寧王如何輕率不懂事,請弟媳不要放在心上之類。

宮門外,早已備了三頂轎子,姜恬卻偏要和君策擠在一起。

轎子比車平穩些,但不及馬車寬闊。姜恬和君策挨着坐在一起,又不禁往君策纏了繃帶的手指上看,挑眉問道:“寧王連我都打不過,不會是他打的吧?”

君策低聲道:“君澤讓他試探我,是我自己弄的。”

原來當時讓君策單獨回去的就不是太皇太後,而是另有他人。寧王早已埋伏在西苑,是從暗處突然動手,君策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回擊,待反應過來之後,只能故意傷了自己以掩人耳目。

此番試探之後,雖然不能十分确定君策有問題,但白小姐本是文弱之人,能打傷寧王,雖也傷了自己,也不可能讓君澤不更加生疑。

以後君澤肯定會再次出手,但不知又會使出什麽招數來。

轎子擡入穆國公府停下,君澤在何公公的攙扶下下轎,回頭只見姜恬和君澤從同一輛車下來,拉拉扯扯有說有笑,只是看了一眼,又仿佛不在意般避開,将一貫的假笑挂在臉上。

姜恬自然是不能怠慢他,讓門上小厮進去禀報自己回家。因為君澤也在身旁,又特意囑咐過不要聲張,因此不曾提起。

穆國公早就聽聞門上小厮禀報姜恬回來,正帶着一群舞文弄墨的清客相公們在花園中吟詩作賦,喝酒吃肉。聽聞姜恬回來,并不多做理會,只讓姜恬來花園裏相見。

穆國公對姜恬本沒太在意,猛然見了姜恬身旁通行的君澤,連忙起身走下堂來迎接。

他還沒來得及下拜稱呼,君澤已經搶先作揖,對穆國公輕聲說道:“國公不必多禮,小侄早就聽聞國公風雅,家中常時高朋滿座,故而今日叨擾,想見識一二,切莫掃諸公之興。”

穆國公連稱“不敢”,忙請君澤到花園中水榭上同坐。因君澤有心隐瞞,只與諸位清客相公說是世交之子,請大家不要拘束,還和方才一樣各顯才華就好。

這些清客文人長年依附權貴,甚通人情,擁着君澤一口一個“小友”,把君澤從頭到腳,從外在到內在通通誇了一番,從一表人才文質彬彬,又到一看就有學問,聽得姜恬在一旁憋笑。

這些人自然不敢冷落姜恬,拉着姜恬也一起坐下。

一群老男人在場,又都是附庸風雅之輩,姜恬先讓侍女帶君策回去休息,自己和君澤一起陪這群人吟詩作賦。

姜恬心中隐隐猜到了,君澤這樣不許通報微服私訪,大概就是為了突擊檢查。他已經不滿足于眼線和暗報,要親自看一看自己和父親平日裏究竟在做些什麽。

下一步打算對自家如何動手,就不得而知了。

君澤拉着姜恬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身旁。

姜恬知道這些人不過是來府上騙吃騙喝之輩,因此很少出來見這些人。每次就算穆國公要他來陪客,他也都是只管自己吃東西,基本不插幾句話有時候忍不住插話,也都是拆臺的,穆國公也不愛讓他來了。

此時因為陪君澤坐着,他只低頭吃東西,也不說話。

清客們不敢冷落姜恬,紛紛給姜恬敬酒,誇他長得好看,因為姜恬平日裏颠三倒四,他們也實在是想不出姜恬有什麽內涵可以誇贊。

在座的清客們但凡勸酒,姜澤通通都替姜恬擋了,自己喝下,回頭對姜恬輕聲說道:“你身子不好,以後不要飲酒。”

姜恬點點頭,心道君澤此人假仁假義真是虛僞。

聚會說是飲酒作詩,自然也是要作詩的,尤其是還有新客到來。

席上給客人把盞倒酒的是兩名美貌姬妾,一名文人看看眼前的美女,如癡如醉,舉着酒杯起身道:“今日良辰美景,又如此歡樂,不如我先作詩一句,諸位一起聯句可好?”

衆位文人墨客紛紛叫好,兩名陪客把盞的姬妾笑道:“諸位相公都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這麽說來我們今日又要大開眼界啦。”

那名起頭的文人捋了捋胡子,先慢悠悠地搖頭晃腦吟道:“酒宴之上有好友。”

“好!好!戴相公不愧是長安街鼎鼎有名的才子,寫的詩真是太高雅了吧。”一旁把盞的美女連忙給這位戴相公倒酒,“快請喝一杯。”

姜恬轉頭看了君澤一眼,讪讪地笑了一下。

穆國公平日裏雖號稱“以文會友”,但是真正有學問的人誰搭理他,在座這些人都是附庸風雅之輩,文化水平其實爛得要死,也就哄哄穆國公這種沒文化的武人。

作詩作出這等水平的開頭,只要讀過兩句書的人都聽得出來多沒文化,甚至連詩詞的格律都沒有。

君澤身為天子,什麽文人墨客才子狀元沒有見過,聽到這種水平的詩作,估計君澤心裏已經笑死了。

君澤見姜恬和自己笑,微微勾起唇,和他相視一笑。

這些人代表的畢竟是穆國公的面子,他自然只會一笑而過,不會拆臺。

那邊文人雅士們作詩作得熱熱鬧鬧,都聯句了一輪,見君澤和姜恬都沒發話,哪裏敢冷落了他們。戴相公又連忙來喊君澤:“小友文質彬彬,必有佳作,快來和我們一起,吟詩一首。”

君澤也不掃興,竟真的随口陪他們吟了兩句。

他自然不會做打油詩,雖不是曠世佳作,但因從小飽讀詩書,作詩也是格律齊整,用詞典雅。

君澤拱手道:“班門弄斧,讓諸位才子見笑了。”

“哎呀呀!”把盞的美人連忙誇贊道,“這麽高深莫測的句子,我們真是聽都聽不懂。這位官人太有學問了,寫的詩真是深奧啊。”

“高雅,高雅啊!”另一位美人連忙給君澤倒酒,笑盈盈滿面春光,“官人把衆位相公都給比下去了,應該讓在座的相公們全都罰酒一杯!”

“小友年紀輕輕,有如此學問和才華,真乃是曠世奇才,令我們這些虛長年歲之人甚是慚愧,我等确實應該罰酒一杯。”在座的清客也都十分敬佩君澤,說道,“還請小友以後常來聚會,指教指教我們才好。”

一位美人笑盈盈地看着姜恬:“二公子,就差您沒作詩了。做不出來,大家可是要笑話的。”

“作詩沒意思。”姜恬一向不會駁了美人的面子,他起身道,“不如,我為你們彈琴一曲。”

“好好。”美人拍手笑道,“那可太好了,奴家這就去取琵琶來。”

穆國公臉都綠了。

姜恬就是這麽喜歡給他丢人,大庭廣衆的不會作詩也就罷了,還像個買笑女子似的表演助興。

姜恬走到水榭邊,接過遞來的琵琶,信手撥弦彈起來。

琴弦一響,四座寂靜。

嘈嘈切切,如明珠碎玉,天籁之音也不過如此。

君澤本坐在席上聆聽琴聲,忽然蹙了蹙眉,悄悄起身,裝成小厮打扮在一旁服侍的何公公連忙跟了出去。

君澤方才給姜恬擋了太多酒,在花園找了一處隐蔽的位置,捂着胸口吐了出來。

“陛下,保重龍體要緊啊。”何公公關切道,“穆國公結交的都是一群酒囊飯袋。這姜二公子不僅和歌妓眉來眼去,彈琴還這麽有模有樣的,沒十年功力不能如此,看來每天都一門心思在尋歡作樂這等小事上。”

“姜家這些人不足為慮,陛下實在不值得傷了龍體。”

君澤微微眯起眼眸,冷聲道:“你一內侍,安敢多言?”

何公公連忙閉嘴。

君澤一言不發,穿過花間小徑,走上一座鋪了青石板路的小山,直到一座小亭前。

小亭中立着一名藍衣少年,見了君澤,目光晶亮,仿佛見到了最敬仰的神明,跪地參拜道:“姜桦參見陛下!”

“快快請起。”君澤笑道,“朕與你二哥既為兄弟,與你也是自家人,不必多禮。你的心願,你舅舅華禦史已經向朕陳說。你能心系國家,胸懷大志,令朕欣慰。”

姜桦熱淚盈眶。

他主母華夫人曾答應過,會請那邊的舅舅為他在皇帝面前進言,讓他能有機會得以面聖陳辭請纓,建功立業保衛家國。

前日華夫人回來說,聖上讓他今日在此等候,他一開始是不敢相信的。

如今他最崇敬的人就站在了面前,又說了這麽一番話,他的理想和抱負在胸中沸騰起來:

“臣多年來勤學苦練,日夜都想要報效國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