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結局

結局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海雲陡然大口喘息着從幻境中醒來。她躺在地上分辨了很久,終于想起自己是怎麽樣進入了幻境。

海雲四處望望,此刻副本外的樹林裏是一眼能望到頭的清爽,當初把她逼進副本的霧氣此刻一絲也無。于是她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趕緊拔腳出去。

也不知道自己耽誤了幾天,那個同樣倒黴的調查員回去了沒有?海雲一路腳程不歇,回到了學校。

學校一切如常,調查員也早就回去複命,只是紀塵不見身影,海沙也失蹤了。

“所以小畜生,你那個姐姐海雲呢?”

在離校園大約幾十公裏外的一處地下掩體內,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正這樣問着面前的男孩。

女人生的标致,雖然年歲漸老,但是風韻猶存。她一頭波浪卷發,頭上一根白發也無,此刻她拿着一根鞭子,正一邊踱步一邊看着被綁在石樁上的海沙。

“不知道……她失蹤了……”

海沙被緊緊綁在石柱上,他看着來回走動的女人,拼命往後仰着身體,像是怕極了這個老女人。

“不知道?”

女人聽了海沙的回答像是不滿意,她走近一步,抽了海沙一鞭,

“那麽,她偷走我的紫藤鞭這件事,你也不知道嗎?”

……

“鞭子是我偷的……和海雲沒有關系……”

一刻鐘後,海沙像是從冰窟中被提出,他整個人面色發青,連眼睫毛都結着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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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沙被女人從石柱放下,此刻蜷縮在石板地面上。他被女人發出的寒氣凍的渾身灼痛,卻依舊咬死鞭子的事和海雲無關。

女人不屑一笑,她蹲到海沙面前,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

“呵呵,你這樣護着那個所謂的姐姐,那你覺得她會來救你嗎?”

……

學校的宿舍裏,海雲拿着一支錄音器坐立難安。她在房間裏拉磨般走了好幾圈,終于做了個決定,打開宿舍門。

“咚,咚,咚!”

海雲從自己的屋子來到了教職工宿舍,鼓舞再三,終于敲開了面前的門。

“誰。”

宿舍裏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是我。海雲。”

宿舍裏的動靜停了一瞬,過了一會房門打開,裏面的人開門後讓開了一條道,

“進來吧。”

海雲低頭走進宿舍,對方關上了門。她捏緊了手裏的錄音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海雲擡頭看看面前的人,發現對方似乎剛從外面回來,男人并不避諱女孩的到來,他脫下自己沾滿血的T恤,随意地扔到一邊,然後撈起旁邊的衣服套上身。

“你受傷了?”

海雲默不作聲地看男人換過衣服,突然開口。

“沒有。”

男人偏了偏臉,回答。

“哦……”

海雲不知道說什麽了,看對方很疲憊的樣子,開始猶豫該不該把東西給對方。

“紀……”

海雲拖拉了一會,終于艱難開口,她将袖珍錄音器往桌上一擱,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有人……找你。”

錄音器被海雲按了開關,裏面先是傳來了海沙奄奄一息的告饒,再接着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海雲,想救這個所謂的弟弟,就把你們學校那個紀塵帶來。”

“顧紅?”

錄音播完,機器自動關閉。紀塵本在穿外套,聽到聲音側過了臉問。

“嗯。”

海雲忐忑地看着紀塵。

紀塵套上外套,轉過臉看向海雲,他灰白的眼睛望向她,像是有些疑惑,不過最終卻什麽都沒說。他摸索拿起放在門口的盲杖,露出手腕帶着的編織潦草的紅繩,

“現在就走?”

“嗯。”

海雲看着他腕間,猶豫了一會還是點點頭。

海雲跟着紀塵來到一輛黑色的越野面前,紀塵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車鑰匙扔給她,二人一起上了車。

半日到達的車程,兩人一路無話。在開到路程一半的時候,海雲終于開口,她一邊看着車況,注意着周邊環境,一邊聲音小小地說,

“二叔……紀塵……”

海雲一口氣喊了對方兩個稱呼,這是她第一次在夢境外正式喊紀塵的名字。她手指抓緊了方向盤,忍不住調整後視鏡看着旁邊人的反應,心內撲通直跳。紀塵自上車後便閉眼假寐,此刻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則有些意外地睜開眼睛,

“嗯。”

紀塵卻沒有糾結稱呼,轉臉認真聽她說話。

“顧紅,她不是好人你知道吧?”

海雲把要說的話在肚子裏轉了半天,小心翼翼地繼續說,

“我不知道她為什麽,為什麽要找你過去……她很厲害的……”

她結結巴巴地表達自己心內的觀點,不時從後視鏡看一眼旁邊坐着的人。

“……我不想,你因為我的事受傷。”

紀塵從海雲開口便認真聽着,此刻他剛要張口,女孩卻突然下了決心般踩了急剎,

“要麽,你幹脆還是別去了。”

她說話便要将車子掉頭,卻被紀塵伸手按住方向盤。

“不用。我與顧紅也有一筆賬要算。”

紀塵完全沒想到海雲會來個急剎,他被慣性帶離座椅,又被安全帶及時勒住往後一頓,瞬時有些好笑地看向旁邊的人,

“開吧。”

他摩挲着杖柄,灰白的眸子從海雲處轉向前方,說話的聲音随意又溫和,

“正好連帶她和你的帳,這次也一并算了。”

……

……

太陽落下之前,二人到達了錄音筆裏說到的地址。海雲沿着掩體一圈找到了入口,就在二人要進入地下掩體的時候,紀塵喊住了海雲。

他的臉上還帶着出上一場任務還沒褪掉的疲憊,紀塵按了按眼睛,偏頭對正要進掩體的女孩說,

“等會進去,站在我的後面知道嗎。”

他好像是想到什麽,有些無奈,可是嘴角卻也升起了一點笑意,

“小孩,聽話一點。”

紀塵壓抑住心裏出現的一股奇異的情緒,看向女孩,

“我不需要你保護,你要保護好你自己,懂嗎?”

……

……

地下掩體內,顧紅已經等他們許久。海沙再次被捆綁起來,他裸露的皮膚已然眼見的被凍到黑紫,整個人幾乎是癱軟在栓住他的石柱上。

“海沙!”

海雲下進掩體便立刻看到了生死不知的海沙,立即沖上前去。

紀塵沒有拉得住海雲,他想要跟上,卻被一人攔住了身形。

“好久不見啊,我親愛的弟弟。”

來人穿着一件鬥篷,他将自己的臉埋藏在一個銀色面具後面,說話只聽得嗡嗡的聲音。

海雲将海沙從石柱上放下,聽到聲音忍不住回頭,這個聲音她記得,是幻境天臺上殺掉紀塵母親的那個男人。

他們竟然是……兄弟?

“你也在這裏。”

紀塵有些意外,卻并不奇怪,他将臉朝男人那裏偏了偏,等待他的下文。

“他是我請來的。我們有合作,和你的父親。”

顧紅終于從黑暗處出來,她穿着一襲明黃的衣服,略帶滄桑的面龐依稀留存着年輕時光彩耀人的模樣,

“好久不見,小裴。”

她撥了撥頭發,這樣和紀塵打招呼。

“你與裴志勇合作?”

紀塵仿佛沒有聽懂,他攥緊手裏的唐刀,神色有些嚴肅,

“我記得你,是我母親的摯友。”

“是啊,曾經是。”

顧紅一步步走下臺階,她一眼未看腳下的海沙與海雲,徑直走到紀塵的對面。

“那個戀愛腦的廢物,當年不顧勸阻強行要和裴志勇私奔,最後被抛棄,留下了你這麽個拖油瓶。”

她撣了撣自己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看了一眼紀塵,

“不過好在,好在她把結念珠搶到留給了你。”

女人說到這裏,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伸出手指就要去挑紀塵的下巴,被對方用杖鞘狠狠打落。

顧紅被削掉面子,卻也不惱,她怡然一笑,抱臂看向紀塵,

“我當年竟不知道結念珠在你這裏,不然現在也不用費這樣大的事。”

她說完這些,便往後退,顧紅示意鬥篷男子上前,自己則又退進了黑暗,

“不說那個了。聽說你們兄弟有賬要算,那你們便先請吧。”

……

海雲将海塵平放到地上,她擔憂地看着面前人事不知的海塵,又看着他全身凍到黑紫的皮膚,握緊了拳頭。

“怎麽,想殺了我?”

一個人影從海雲上方投下,女人毫不在意的俯視這這一對所謂的“姐弟”,冷笑一聲,

“看到那邊打起來的倆人嗎?等我指令殺掉那個紀塵,我便放了你們倆。”

顧紅悄聲說完,又看了一眼已經傷到面目全非的海沙,再次嗤笑一聲,向外口走去。

鬥篷男此次就是來找紀塵算賬的,他與紀塵對峙,一把撩開了自己面上的面具,露出自己的臉,

“拜你這個廢物所賜,你還記得吧。”

他咬牙切齒地看着紀塵,眼神怨毒,鬥篷男的臉上不知被何物所傷,半張臉都長滿了燎泡無法結痂,一直在流膿。

他戴上面具,像一條毒蛇看準了獵物一般盯住紀塵,開口,

“弄死你,帶回去給父親,這是我這次的任務。”

鬥篷男仔細看着紀塵的面部變化,妄圖從中找到一絲被刺傷的痛楚,接着說,

“老頭子說,讓我像弄死你母親那個賤人一般,殺了你。”

他像是說到什麽痛快的地方,喁喁低笑,

“但我不會讓你那麽輕易地死,我不會……”

鬥篷男摸了摸面具,驀地收起癫狂,說話間便朝紀塵打出一拳!

拳頭去勢如電,更可怕的是拳風所至之處,均燃起紅色的火焰,火焰溫度極高,使得周遭體感都熾熱起來。

“報仇?”

紀塵冷笑一聲,只是擡杖就避開了這一拳,他撥開男人襲來的拳頭,好似在空氣中劃開一道漣漪,

“來的正好,省得我還要費力去找你們。今日便先解決你,過兩天再去找我那所謂的父親。”

紀塵一字一句說完,便單手壓下一掌,瞬間以面具男為圓心的周遭時空像是突然被抽離,面具男和紀塵就這樣隐沒在了衆人面前。

“你以為我會在意你說的那些?”

紀塵冷酷地抽出手中的刀刃,指向自己這個所謂的哥哥。

面具男則冷笑一聲看看周圍,

“多年未見,沒想到你又精進了。”

他絲毫不怵面前的環境,兩手化拳為掌,拉出一條火龍朝紀塵扔去。

“那我便将你連同這空間都焚燒殆盡!”

在地下掩體內,那邊紀塵與面具男俱皆消失,這邊海雲卻突然向顧紅發了難。

長鞭如蛇,随着手臂一抖,便悄聲攀上了顧紅的身體,顧紅則反手一拉,将鞭子拽住。

“怎麽?以為東西偷了就便是自己的了?”

她冷笑一聲忽地高聲念出咒語,

“收!”

只見女人話音剛落,海運手臂裏的長鞭便像是活了的藤蔓猛然向海雲的方向收去!

藤蔓一路鑽進海雲的左臂,鞭子宛如活物在她的血管內噬咬撕扯,而海雲則完全沒想到會被反噬,在鞭子進入左臂的瞬間就痛到差點暈厥。

游走的紫藤鞭幾乎瞬間便切斷了與海雲左臂的聯系,伴随着顧紅的招手,它嗖地一聲回到了女人的手裏。

“小畜生……”

顧紅卷起鞭子随手抽向海雲,她還要再罵,那邊打鬥的二人卻逐漸顯現了身形。

一個浴血站立的身影從那一塊時空中顯現,顧紅顧不上再對付這邊的女孩,急切地朝那裏看去。

一身黑的男人從禁锢的空間走出來,他将盲杖杵地,跨過地上的屍體就朝海雲的方向走來。

“妮妮。”

紀塵對着海雲的方位這樣喊到。

“真他嗎是個廢物。”

顧紅見走出來的是紀塵,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她看也不看地上死不瞑目的面具男,伸手便給了紀塵一鞭。

鞭子在顧紅的手上奇異地變了顏色,銀白的鞭身帶着爆空迅猛抽向紀塵,卻在紀塵面前半尺停下,滞在了空中。

紀塵沒有聽到海雲應答的聲音有些皺眉,他并沒有理睬停在空中的鞭子,又朝女孩的方向走了兩步。

顧紅被紀塵無視,動了真怒,只見她收回鞭子在空中一甩,瞬時地下掩體內冰雪俱現,冰晶沿着紀塵的外延的氣海一寸寸地将紀塵包裹,冰晶狀如鱗片,妄圖滲進紀塵的體內。

“海雲!你是死的嗎?!”

顧紅一面對付紀塵,一面呼喚海雲,她嘴巴微動,不知念了何種咒語,只見之前已經痛暈的海雲突然渾身抽搐,緊接着捂住喉口,像是被人扼住了口舌。

“用你的……傀儡!”

顧紅此刻已然不敵紀塵,她咬牙朝海雲呼喝。

“咳,咳……不!”

海雲捂住無法呼吸的喉嚨,用最後的氣聲回答。

此刻的紀塵已經完全制住了顧紅,他甚至都未出刀,數十只的氣彈有半數都已戳進她的血肉。

可是這時候紀塵卻停住了手。

“妮妮。”

紀塵又一次呼喊海雲,他面色凝重地朝海雲的方向走去,探手便摸到了已經窒息,只餘抽動的女孩。

“放了她。”

紀塵沒有發現致命傷,便猜測到了原因,這樣對顧紅說。

氣彈被紀塵撤出很遠,顧紅低頭看看自己渾身的傷,又看了看空中不動的氣彈,頓時悟到了什麽。

“我不要她的命,我要你的。”

她像是看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般撇了眼地上的女孩,顧紅松了咒,女孩便猶如差點幹死的游魚被放入了水中。

海雲跪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氣,而紀塵則站起了身。

“還有那顆珠子。聽聞是藏在丹田之中。”

顧紅饒有興趣地補充,看着紀塵抽出了刀。

“只要你放了她,”

紀塵搖搖頭,他平靜地看了眼女人,起出了刀刃。

男人将外套脫下,蓋在了蜷縮着的女孩身上,又輕柔地抽出海雲拽着的他的衣角,

“我的命不值錢。”

紀塵反手執杖,将刀刃戳進自己的小腹,就在刀尖劃入腹部的那一瞬,血液便以一種恐怖的形态激湧而出,而紀塵也因失血半跪在地上。

“不……不要……”

海雲淚眼婆娑地爬向紀塵,妄圖用自己的雙手給他止血。

“你給我閉嘴!”

看到血色,女人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瘋癫,她又一次封住了海雲的喉嚨,讓她無法出聲,然後繼續循循善誘地對紀塵開口,

“再挖深一些……再挖深一些……”

紀塵在短時間內失掉了大量的血,身形搖搖欲墜,而海雲則再一次捂住了自己的喉嚨,倒在地上。

“放了她,我給你想要的結念珠。”

“不……不!”

只見海雲倒在了血泊之中,她掙紮着起來,再次捂着喉嚨向紀塵喊道,只是她的喉嚨已經完全啞掉,幾乎沒人聽得到她在說什麽。

海雲跪倒在地,模糊着淚眼看着流血的紀塵,許久之後,她捂住喉嚨像是決定了什麽,猛然伸出二指插進了自己的咽喉!

女孩決絕地将手插進自己的咽喉,幾秒之後,只見她捂住喉間的血洞,劇烈地開始了咳嗽。

破洞的咽喉就像漏風的風箱,海雲的喉嚨發出了喉鳴一般的喘息聲,數秒之後,她咳出一口鮮血,開了口。

“顧紅,去,死。”

海雲的咽喉依舊汨汨地流出鮮血,她的喘息也是那麽的艱難,可是女孩的聲音卻奇異地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

海雲的聲音變得清脆,明媚,她死死看着前面的顧紅,帶着恨意再次開口。

“顧紅,用你的鞭子,勒死你自己。”

“你!”

顧紅驚詫海雲聲帶的恢複,也很驚詫她現在出口的話語。女人從未想過海雲還藏着這樣的能力,帶着懼意看着自己的雙手召喚出了紫藤鞭,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一圈,兩圈,三圈。

顧紅先是驚悚,後産生了懼意,她眼睜睜見自己縮緊了手中的鞭子,連求饒的話都還未多說幾句,就慢慢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在空曠的地下掩體內,一個穿着豔麗的略帶年紀的女人,突起眼睛,伸着舌頭,倒在了石階上。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脖子上裹着紗布的女孩将半跪在血泊裏的男人扶坐到一邊。

在掩體外,冗長的黑夜已經過去,橘紅色的太陽破開了血月的籠罩,将晨曦的光絲絲縷縷投射到這片土地上。

海雲将依舊昏迷的海沙拖到了車上,又去扶紀塵,她兩人系好安全帶後便發動了車,這輛黑色的吉普迎着朝霞,開往了遠方。

“紀塵。”

“嗯?”

“我……是小花。”

“嗯。”

我很感激,在我不長的人生裏遇到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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