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存在的意義和實感
第13章 存在的意義和實感
盛闵行睨了一眼旁邊五杯酒後還正襟危坐的沈渡津,這人嘴角還殘餘着些許酒液,唇瓣看起來飽滿圓潤,像熟透的櫻桃一般,讓人忍不住想上嘴品嘗。
觸感可能是溫暖細膩的,稍稍一碰大概就會變得紅粉。
他這麽想着,手指未經過大腦皮層控制般探向沈渡津,卻沒感受到想象中的細膩光滑。
沈渡津有些嫌惡地別過臉躲開,随意擡手用力地抹了一把,留下一道粉痕。
可惜了,盛闵行想,不過那道粉的确是賞心悅目,讓人向往。
“我可以走了嗎?”沈渡津又問了一遍。他明顯感覺到酒勁逐漸上來,眼前一片暈眩,即時離開是最優選擇。
酒也喝了,複缙氣也出了,盛闵行也趁機占了不少便宜,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能讓他留在這裏的原因。
“我只是說我不說了,可你還沒告訴我鐘期是不是在你那兒。”
“我給足你面子,沒上你家找人,別挑戰我的底線。”複缙慢條斯理地說道。
沈渡津突然覺得有些可笑,明明是已經篤定的事實,複缙有着十成十的把握,他早就知道鐘期在他家,那還廢話什麽?!
複缙想撚死他,就像撚死一只小蟲子這麽簡單。
不止是複缙,連盛闵行大概都是這樣的人。
沈渡津醒醒神:“既然您什麽都知道,您直接上我家來我也沒有異議。”
只是會報警私闖民宅而已。沈渡津想。在順從客人意願與保護鐘期之間,他更傾向于後者。
複缙耐心終于告罄,冷笑一聲,“走吧。”
沈渡津當然知道是什麽意思,悲哀些想,其實複缙也算是有點道德的人,畢竟他還詢問了自己的意願而不是直接私闖民宅,雖然結果都是一樣的。
但眼下他顧不上這麽多,醉意已經越來越濃,他下一秒很可能就倒在包間裏不省人事。群狼環伺,沈渡津當然不能這麽做,他幾乎确信倒在這兒一定會發生些不可挽回的事。
于是他在接到赦免指令的下一秒便站起身,步履蹒跚歪歪扭扭地走出了包間。
離開包間後的第一件事,他去了距離“孤鷹”最近的衛生間。然後靠在最內側隔間的馬桶旁大吐特吐。
這樣吐其實作用并不大,酒精已經随着血液循環到身體的每個角落,頭痛暈眩也并不會減弱半分。他想起那只摟上他腰的手,想起包間裏所有嘲弄的眼光,只覺得嘔吐感更重。
沈渡津的手機有整點報時的功能,沒有人會喜歡在夜場工作,至少沈渡津是不喜歡的。他每天在夜幸工作六個小時,每天便依靠着整點報時的叮咚聲判斷離下班的淩晨三點還有多遠。
這是今晚第四次聽見叮咚聲。兩點整了。
沈渡津拿出手機,證實了他的判斷,快下班無疑是今晚唯一的好消息。但他今晚大概是走不出夜幸的門口了,此刻他的全部重量都倚靠在馬桶旁,眼皮耷拉着一派萎靡狀,他實在是沒力氣再站起來。
人在瀕臨絕望時總會下意識尋求依靠。沈渡津人緣淺,翻遍通訊錄也沒找到能讓他依靠的人。
鮮少有人會願意在淩晨兩點的時候到雜亂的夜場接一個出租車司機都嫌棄的醉鬼回家。別人或許會有這樣的知己,但沈渡津沒有。他突然倍感委屈,果然沒有人能活得比他更失敗。
他臉上挂着嘲弄的笑,出于斬斷最後一絲希望的破壞性心理,他給鐘期發了消息。
鐘期果然沒回複。淩晨兩點,鐘期平日裏提心吊膽,晚上好不容易睡個安穩覺,沈渡津不怪他。
沈渡津又給沈俞發了消息。沈俞剛升入高三,八月本該是放暑假的時候提前回了校,沈渡津經常關注她的學業。可淩晨兩點來自親哥的問候怎麽看怎麽奇怪,只是沈渡津迫于發洩情緒,便給沈俞留了言。
沈俞肯定在睡覺,沈渡津不奢望她回消息。
公衆號推送的小紅點今天異常刺眼,沈渡津給常用的聯系人發完消息便開始清除小紅點。
他手指不斷往上劃拉,突然一條不屬于公衆號的消息出現在眼前。
是楊牧。
發信時間是一個月前。沈渡津算算日子,大概是在複查後的幾天。
楊牧提醒他記得按時過去複查。
他心念一動,給楊牧也回了條消息。
【DJ:有空出來喝酒吧】
【楊牧:你怎麽了?】
沈渡津眼皮抽動了一下,對大半夜碰見的通訊錄活人感到驚訝,答非所問:【你還沒睡?】
【楊牧:在整理論文】
【楊牧:怎麽回事?】
沈渡津本想說“沒什麽”,但到了手邊卻鬼使神差地變成了——
【DJ:喝了點酒,現在有點困】
楊牧的消息幾乎是在下一秒就發了過來。
【楊牧:你有沒有服用什麽藥物?】
沈渡津突然一股難受勁上來,靠在馬桶邊上又昏天黑地地吐了一輪。再看手機的時候,楊牧給他發了近十條消息。
他擡起指尖想回複“沒有”,但楊牧的電話已經打了進來。
沈渡津摁下接聽鍵,楊牧帶着些焦急的聲音從話筒裏傳過來:“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吃藥又喝酒了?”
酒精和嘔吐物使得喉嚨有種灼熱的刺痛感,沈渡津清清嗓子,但沒什麽用處,一開口聲音還是沙啞難聽的:“沒有,我沒什麽事。”
楊牧聽見沒吃藥松了口氣,但沈渡津的狀态貌似十分不好:“聲音都這樣了還說沒什麽事?你人在哪兒?”
沈渡津突然一陣熱意湧上眼眶,心頭酸酸軟軟的,說不清是哪裏來的委屈,明明不過是楊牧給他發了幾條微信、打了個電話而已。
“我在夜幸。”沈渡津說這句話時幾乎要壓不住鼻音。
“等我,很快就到。”
楊牧單方面摁斷了電話,沈渡津聽着嘟嘟的餘音有些怔愣。
他本意并不是想讓楊牧過來接他,只是想把那些沒回的消息都回一遍,把那些想關心的人都關心一遍。
他只是需要找到一些自己存在的意義和實感。
在楊牧過來之前,沈渡津打算就在隔間裏待完下班前的半個小時。VIP區侍應生不少,缺他一個工作也不會差多少。
更何況,他已經被默認成今天一整晚都在“孤鷹”陪酒的人了。根本沒人會在意他會在哪裏,當然前提是“孤鷹”的人不找他麻煩。
楊牧說“很快”的确到得很快,在沈渡津站起身準備去換下工作服的時候電話就又打了進來。
沈渡津一邊往外走一邊接通。在路過盥洗池的時候,他看到了鏡子裏的自己。
比想象中的要糟糕。頭發雜亂,劉海和冷汗混雜着貼在額前,臉色慘白,唇色青灰,上衣前襟殘留着不知什麽時候弄上去的酒液和嘔吐物,淅淅淋淋挂了一串。
沈渡津覺得有些好笑,就像是活不久了一樣。
他不樂于将脆弱的一面展現在人前,楊牧已經到了,他怎麽都要在極短的時間裏收拾好自己。
他打開免提,将手機放在幹燥的一側,彎下腰鞠了一捧水拍在臉上。
楊牧應當沒來過這種地方,夜幸有電梯,可他應該是找不到電梯口,順着進門處的逃生通道就爬着樓梯上樓了。
VIP區在五樓,爬上來需要花些力氣,沈渡津還是想指導他坐電梯。
隔着水聲他聽不見楊牧在說些什麽,只能聽到異常清晰的腳步聲。
他關掉水龍頭,卻聽到兩個幾乎同頻的腳步聲。一個在手機裏,一個在走廊外面。
應該是手機年代久遠有延遲,楊牧這麽快就到了?
沈渡津不免焦急與驚喜交錯,驚喜在于半夜時分真的有人願意對他伸出援手,焦急在他還沒把自己狼狽的外表清理幹淨。
他迅速扯下幾張擦手紙擦拭着臉上的水漬,而後低頭用沾濕的紙抹掉前襟上的污穢。
與此同時,走廊外的腳步聲停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手機裏分明還響起規律的腳步聲。
沈渡津動作凝住一瞬,擡起頭看向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