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都是圈套而已
第24章 都是圈套而已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盛闵行想,老天長眼,沈渡津今晚就該請假,他今晚就該過來找人,然後提出他蓄謀已久的計劃。
他狀似無意地抛出個話頭:“你對我的傷不感興趣,可我偏想告訴你。”
他慢悠悠繼續交代道:“我這傷是被狗抓的。”
他一直瞥着沈渡津臉上的神情,這人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沈渡津并不驚訝,只是覺得自己的判斷果然還是準确的。
那是狗抓傷,看傷口的深度和傷痕寬度,極有可能是中型犬或者幼年期的大型犬。
不過他可沒有什麽類似于在意或心疼的感覺,他只是單純覺得——
那是盛闵行活該。
盛闵行:“你就不好奇一下是哪來的狗這麽兇殘嗎?”
還加了個修飾,兇殘的狗,真正兇殘何止是輕輕撓一下,就該是朝着脖頸撲上來露出獠牙那種。
沈渡津腦子裏突然以上帝的視角彈出一個場景,十五六歲半大的少年,渾身是血,貼着陰冷牆壁蜷縮在角落裏,面前還有只眼珠子綠瑩瑩的生物。
他小小地打了個寒噤,指尖冒出些冷汗。
無人接話,盛闵行演獨角戲慣了:“是我家的狗。”
“它們倆沒人管沒人教,每天都很鬧騰。”可煩人了,逮着我就咬。
他設想着不存在的老管家被藏獒追在屁股後面狂奔的場景,說道:“我的管家都快被它們折磨瘋了。”
添油加醋,過于誇張。
夏天下過雨後總有很多蚊子,沈渡津家沒安紗窗,蚊子順着窗沿都飛了進來。
他厭煩那只在耳邊嗡嗡響個不停的蚊子,打斷道:“和我沒關系。”
盛闵行解釋道:“當然和你有關系,我給你發過郵件的,誠摯聘請你擔任我的家庭訓犬師。”
“我沒時間。”
“那是兩個月前,你目前這份合約快到期了吧,應該還有一個半月左右。”
沈渡津陰陽怪氣道:“盛先生記性真好。”
盛闵行顯然沒聽出話外話,十分受用道:“我記性一向好,所以你可以考慮一下這份主動送上門的工作嗎?”
“考慮好了,我依舊維持原始意見,”沈渡津清清嗓子道,“我拒絕。”
盛闵行真誠道:“我建議你再斟酌一下,三思而後行不是沒有道理的。”
“你究竟還要我說多少次,我沒有時間,我不願意,你還不是我的甲方,無權幹涉我的決定。”沈渡津有些惱火。
“真的嗎?”盛闵行臉上露出些可惜的神色,話鋒一轉道:“你家應該不止你一個人吧?”
沈渡津一愣,沒明白盛闵行什麽意思。
他眼看着盛闵行拿起了桌上另一個搪瓷杯。盛闵行這是對搪瓷杯有什麽執着的追求嗎,這已經是今晚數不清第幾次他拿起杯子了。
盛闵行:“應該不會有同時用兩個杯子喝水的人吧。”他晃了晃那個杯子,裏面的涼白開跟着他的動作在杯內漾出一圈圈細小的漣漪。
“你家還住了別人?”他發出個疑問語氣,可這是他早已肯定的事實。
沈渡津一下子戒備起來:“你什麽意思?”
盛闵行捏着搪瓷杯把玩着:“沒什麽別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你看起來不像是會與別人合租的人。”
的确不是,沈渡津喜歡獨居,如今只是為鐘期解燃眉之急。
沈渡津說:“你未免太過自信,我們都不了解彼此。”
“至少我在努力了解你,我能夠在今晚覺察出你家還住了其他人。”盛闵行嗓音低沉,帶着些磁性,像是誘惑沈渡津開口的毒藥:“那個人是誰?”
他當然能了解更多,用他上不了臺面的手段竊取他人的隐私。
“你管太多了。”沈渡津不耐煩道。
盛闵行繼續猜測:“是你家人?還是朋友?”
“就此打住,再說下去馬上給我滾出去。”沈渡津有些忍不住,騰地站起來,指着大門口厲聲道。
“沈先生先坐下聽完我後面的話,”盛闵行不知想到什麽,笑道,“大概就不會讓我滾了。”
沈渡津突然覺得盛闵行可能真的有什麽病,他所有的行為都讓人捉摸不透,看不出下一步的意圖。
從他莫名其妙來到自己家,進了門以後發生的一切,都像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間。
現在呢?盛闵行玩兒溫情犯賤那套玩膩了,又準備開啓什麽新副本?
沈渡津很疲倦,最近煩心事實在很多,與人周旋是一件很費心力的事。他努力過很多次,可盛闵行不肯離開。被牽着走就被牽着走吧,提線木偶也沒什麽不好。
他狠眨了一下眼,試圖掩飾住裏面濃厚的疲憊:“有什麽您就說吧。”
說吧,我懶得猜,也懶得問了。
他又用回了“您”,陰陽怪氣,盛闵行不大在意:“我就想知道一件事,誰和你住在一起?”
“我妹妹。”沈渡津補充道,“盛先生應該查到了,她叫沈俞,今年讀高三。”
他當然不可能傻到将鐘期透露出來,所幸鐘期自從住進他家以後就再沒出過門,不會給盛闵行可乘之機。
他還沒忘記那晚在夜幸的“孤鷹”裏,盛闵行也在場。
盛闵行和複缙,是朋友。
盛闵行對這種明明怨憤卻懶得辯駁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快。他的确知道關于沈俞的一切,但被沈渡津以明晃晃地戳穿就是不爽。
他試圖挽尊:“我還沒查得這麽精細,也沒喪心病狂到查遍你身邊所有人的地步。”
“我不屑于用強權壓人,更加喜歡自由發展。就像我現在站在這兒,是在和你好好溝通。”
沈渡津不表态,盛闵行又問:“高三的學生這麽自由嗎,非周六日也能回家。我記得我當年可不是這樣。”
事實上他并不是在國內讀的高中,根本不清楚國內教育情況。不過中式教育大概都一個樣,高三學生又管得嚴,他便随口胡謅。
“她今天請假了。”沈渡津垂着眉眼淡淡道。
盛闵行提議:“那把她叫出來,我們見個面怎麽樣?”
“她生病,早就睡了。”沈渡津覺得面前的人有些不可理喻,“沒什麽好見的,她是我妹妹,您注意分寸。”
一聲悶響從那扇緊閉的房門裏傳出來,兩人不約而同地朝那邊望去。
鐘期在裏面做什麽?
沈渡津未曾料到打臉來得如此迅速,他微微皺眉,希望盛闵行能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可盛闵行并不适可而止,這正好給了他突破口。
“睡了?”他低沉笑着開口,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裏面的動靜是鬼鬧出來的?”
“把她叫出來吧,說不定是被剛才的雷吓醒了,需要你這個做哥哥的提供幫助呢。”
“剛才的雷聲來得太突然,我都被吓了一跳。”說着他一臉被吓到的樣子,甚至還裝模作樣地摸了摸心口處。
簡直是扯淡,沈俞一個滿十八的成年人能怕雷?怕雷能需要親哥安慰?
沈渡津:“為什麽您這麽執着于見我妹妹呢?”
盛闵行反問道:“為什麽你不讓我見?”
“因為沒必要把她牽扯進我們的恩怨裏。”沈渡津心口不一道。因為裏面的根本不是沈俞,而是鐘期。
“好,”盛闵行點點頭,再次發問,“那你說說,我們之間有什麽恩怨?”
只要沈渡津說出來,盛闵行不愁解決不掉。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您只需要知道,我讨厭您,并且希望您立馬滾蛋就可以了。”沈渡津才懶得跟他樁樁件件數明白,光是跟盛闵行對話都已經讓人窒息,遑論解釋他們之間存在的恩怨。
盛闵行扶額失笑:“你真是……很難動搖。”
“您知道就好,我早就跟您說過的,我這個人認死理。”沈渡津語氣中帶上些嘲諷。
“所以我換了個思路,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遮遮掩掩并不是因為什麽私人恩怨不牽扯他人,而是因為……”盛闵行視線攫取住沈渡津的瞳孔,“裏面的人根本不是你妹妹呢?”
“畢竟我在這裏,找不到一點女人生活過的痕跡。舉個例,玄關處有兩雙鞋,一雙是你的,另一雙尺碼不同并且是男款。”
沈渡津被他這種思維的突然跳躍一下子甩在原地,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反駁道:“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你慣會糊弄人的。”
“要不我們各自都退一步,不需要她出來,她在裏面應一聲就好,你覺得怎麽樣?”
覺得和叫他出來沒區別。
沈渡津冷笑一聲:“所以您是想驗證些什麽?”
“先來後到,你先回答我上面的問題。”
沈渡津直白道:“不怎麽樣。”
“這答案我不滿意。不如這樣,你叫她一聲,她回應了,她就是沈俞,這樣也不行嗎?”
。。。關鍵是他一開口就什麽都暴露了啊。
沈渡津有些進退兩難,此時他最後悔的就是将盛闵行這只惡鬼放進來,被人戳脊梁骨胡說八道又怎麽樣,總好過現在他身心俱疲卻還要應付眼前人。應付就罷了,還是無力招架節節敗退那種。
盛闵行又說:“你不叫的話,我就默認他不是沈俞了哦。”這話無異于威脅。
沈渡津沒再說話。
房間裏面的是誰不言而喻。
盛闵行莫名有些輕快:“好,沈先生你果然又騙了我。”
騙你又怎麽樣,你根本不值得我真心相待。
“回到最開始的問題,裏面的是誰?”
“我朋友。”話出口沈渡津才發覺有些失言,不該說“朋友”的,應該是“合租室友”或者別的什麽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
但潑出去的水已經無法挽回。
“是在夜幸的朋友?”
“不是。”
盛闵行早就有了定論,此刻也不再循循善誘:“是我見過的人?”
“不是。”
“是鐘期吧?”
盛闵行話音落下,周遭靜谧得有些可怕,連燈管裏過電流時的“滋滋”聲也像被放大了無數倍,震耳欲聾。
他一直在觀察着沈渡津的動作,半晌,沈渡津才動彈了一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像是要壓下什麽東西。可裏面的茶水早已見底,火沒壓下去,反而更加升騰。
“說反話的游戲不好玩,”沈渡津放下杯子,搪瓷杯底與玻璃茶幾碰撞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盛先生費盡心思進我家門,還廢話連篇地說了這麽多,就是為了朋友?”
他也懶得再遮掩了:“您想現在就把鐘期帶走,那是不太可能的事。”
盛闵行剛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朋友”指的是誰,直到沈渡津自爆“鐘期”。
噢,朋友是在指複缙。
盛闵行:“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沒有任何誤會,”沈渡津眉眼冷厲地剜了他一眼,冷聲道:“這就是你今天的最終目的。”
縱使是被敵視了,盛闵行還是生出一個毫無關聯的想法——沈渡津的眼睛果然好看,內眼角勾得恰到好處,眼尾也微微上翹,仔細看生氣時還會帶上一層薄紅。
不知道在chuang上會不會也這樣……
不不不,你不懂,我想要的可不是這個。盛闵行內心大聲吶喊着,表面卻緩緩道:“真是天大的誤會,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和複缙是朋友?”
沈渡津心道,不是朋友就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
盛闵行頓了頓,像是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啓齒,他繼續道:“他是我舅。”
“他是什麽?”沈渡津一下沒聽清。
他輕咳了一聲,試圖掩蓋住疊音字帶來的尴尬:“我舅舅。”
“那比朋友更親密,替他來抓人也更說得通。”沈渡津一改之前倚靠在沙發背上看似放松的姿态,繃緊脊背道,“你回去告訴他,如果想見鐘期的話,就自己過來。”
“當初是他親口說的要上門堵人,讓別人出面算什麽意思。”
盛闵行苦笑:“我從頭到尾都沒說過我和他是一路人吧?”
“你們還能分幾路,都是不顧別人死活的‘上層建築’罷了。”說出真實想法,沈渡津突然覺得胸膛處輕了一些。
“不一樣,我跟他從小不對付,”盛闵行道,“他出國的事你應該知道,是我幹的,這麽說你能相信我嗎?”
他想了想,又道:“再說了,他玩兒得花,我比他專注多了。他對鐘期絕對只是玩玩兒,我對你可是認真的。”
“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根本站不住腳。”沈渡津直接忽略了後面那句帶着暧昧的話,“你所做的一切都看不出目的。”
“沈先生你沒認真聽我說話,我的目的剛才已經透露過了,”盛闵行無奈道,“聘請你成為我的家庭訓犬師。”
沈渡津艱難地将兩個看起來毫不相關的話題建立聯系,腦子裏像是有電閃雷鳴劃過。
鐘期。
家庭訓犬師的邀請。
那些看似漫無目虛無缥缈的東西,其實都是盛闵行織成的網和暗器,用于讓他自動鑽入圈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