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京都

京都

京都總是熱鬧的,青樓瓦舍,酒肆街販,街道寬敞幹淨,一派的繁華祥盛之景,茶館的小販早早開了張卻不往外置辦桌椅,因着前三日便接到通知,将門口收拾妥當,迎接聖駕經過。

更別提其餘的商家酒肆了,不到天亮便起來掃灑門口,提前一個時辰就有巡邏隊在街道兩邊築起了人肉圍牆,一臉的嚴肅冷漠,衆人只能眼巴巴地在他們身後伸長了脖子等着,候着,畢竟天顏不是那麽輕易能見到一回的。

要說京都的百姓還算幸運,新帝登基也有接近兩年時間,從登基那年開始便定下了每年祭祀的習慣,他們也就能在祭祀時遠遠地瞻仰一次聖顏。

跪——

不知是誰遠遠喊了一聲,似乎隔着一條街,兩旁的百姓攬着小兒連忙跪了下來,有些緊張又興奮地等待皇室車駕的到來。

禁軍的腳步聲先到,整齊肅穆,這下沒人敢發出聲音了,他們雖然沒有擡頭,但不約而同感受到了無比森冷威嚴的氣度。

這就是皇室禦用的禁衛軍!這就是皇帝的車駕!

車轍浩浩蕩蕩地軋過京都的地磚,發出好聽的聲音,被抱在懷裏的小丫頭忽而擡起了眼,風動,吹起馬車帷幔的一角,一雙翦水般的眸子平靜無波地掃過來。

“好美的姐姐。”小丫頭也許被瑰麗的衣裙閃花了眼,她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衣服,這麽美的人,忍不住出了聲,立即被身後的女人捂住嘴。

“別說話,那是宮裏的娘娘。”女人盡力壓低了聲音,卻還是被周圍的巡邏隊聽得清楚。

前面的士兵回頭皺眉,還不等開口,一個女子的聲音悠悠傳來。

“停。”

這一個字幾乎吓傻了女人,她緊緊摟住孩子,害怕地看着金黃色的車駕在自己面前停下,蔥白的手指挑起帷幔一角,她瞧見一雙杏眼淡淡看過來,明明是美人,她卻像是看見了閻羅。

皇後身子不好,長年養病,能在祭祀這種時候陪着皇帝出來的,只有那位如貴妃了!

她渾身開始發抖:“娘,娘娘贖罪.....幼女無知,無意冒犯娘娘.....求娘娘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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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一個清朗的男聲傳來,她更是怕的抖似篩糠,完了完了,得罪了貴妃,又驚動皇上了!

悔恨害怕蜂擁而至,她卻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言語,早知道,早知道不帶孩子出來了!惹了大禍了!

幾乎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新帝脾氣甚好,幾乎不怎麽重刑處罰人,宮裏宮外都對他贊不絕口,上至朝堂,下至江南一帶都知道當今聖上的賢明。

可這位賢明的聖上,唯獨有一點,獨寵後宮貴妃,惹得許多人心生不滿卻又不敢說,因為這位貴妃幾乎是聖上的逆鱗,曾經因為如貴妃盛寵而上折規勸的一位禦史,直接被聖上斥責貶了官,少有的幾回皇帝盛怒,幾乎都和這位貴妃有關系。

但若這位如貴妃賢良淑德也就罷了,可唯獨她不是個好相與的,後宮因為她早就雨露不均,據說她對待宮人心狠手辣,稍有不順便拉入慎刑司重罰,其餘嫔妃更是受她百般磋磨,奈何皇帝明裏暗裏偏袒,後宮幾乎無人能奈何她。

前朝有了禦史先例,加之又是皇帝後宮私事,政務上又挑不出半分錯,身為皇後之父的歸相也不曾多言,其餘人就更不會去讨這個沒趣了。

于是京都裏就傳開了來,寧願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這位如貴妃。

女人越想越怕,只不住哀哭:“求,求皇上贖罪,求貴妃娘娘贖罪!”

“啧。本宮有這麽吓人嗎?”貴妃柔婉的聲音傳來,帶着一絲漫不經心,卻如撓人心肺的貓尾,“我不過看你這丫頭可愛......”

女人更是驚恐,抱緊了懷中的女孩,幾乎把孩子勒得喘不上氣來,但懂事的女孩知道自己剛剛做錯了事,即便是難受也不敢再開口說一個字了。

“.....這只珠花賞她了。”一朵綴滿了細密珍珠和紅寶石蕊的珠花被放入了女孩的手中,女孩驚訝地擡起眼睛,對上了貴妃那雙盛滿水光的眸,卻覺得水底深沉,一眼看不到底。

“走吧,別誤了時辰。”

車澈再次轉動,女人這才回過神來,拉着女孩連連叩頭謝恩,滿臉都是驚喜,沒料到居然得了這麽一個寶貝,貴妃賞賜的東西,僅憑着這個,自家姑娘以後就絕對不愁嫁了!

等到末尾的禁軍也走遠了,衆人都接連起身,女孩才敢回頭問女人:“娘親,我怎麽覺得貴妃娘娘在哭呢?”

“瞎說什麽,走,快回去跟你爹說說這個好消息,這珠花,咱們得供起來!”

女孩被女人拽着往前走,腦中那雙在哭但無淚的眼久久揮之不去。

車駕中,皇帝沈迦烨端坐在座椅上,看了眼低頭把玩镯子的如妝:“出來不要多生事端。”他的語氣平淡還帶了兩分上位者的氣度,卻不像皇帝對寵妃的态度,甚至聲音也壓得低,似乎不願讓人知道他與如妝真正的相處模式。

如妝低眉順眼:“是,主人。”指尖離開芙蓉玉镯,透出幾分懶散。

沈迦烨對這女人無可奈何,閉眸養神:“最近梁親王辦成了一件大案,朕想要知道,這件案子和他有幾分關系。”

如妝淡淡道:“已經派人去查了,三日之內就會有消息。前朝還算穩固,大臣們安分守己,現下皇上更應該關心的是後宮,尤其是皇後腹中的龍裔。”

“雲溪身體不好,太醫也說了孩子不好留。”沈迦烨微微嘆息,伸手自然地抓過如妝的手,“如果是你,以你的資質......”

“皇上說笑了。”如妝笑着抽出手,“奴為皇室護衛,占據貴妃之位也不過是貼身護着 皇上,為皇上分憂解難,并非您真正的宮妃。”

沈迦烨眼神複雜地看着她:“是朕不好.....朕如果能早日得知你的身份,也不會那樣負了你,讓你對朕怨憤至今...如妝,我們可以——”

“我們不可以。”如妝眸轉流光,藏着點滴冷意,“皇上您應該知道,身為皇室金蝠暗衛,自小就服用什麽藥,臣妾早已斷情絕欲,以往也不過是對皇上您的感激之情,現在更不敢有分毫怨怼,若您哪日覺得如妝已經無用,再以這樣的方式處死臣妾也無妨。”

沈迦烨雖然心裏明白,可依舊有些遺憾,他曾經為了皇位打算舍棄這個一眼鐘情的女人,那時也曾糾結過,但最終還是決定将她扼殺在白鶴庵,以免留下污點。

可繼承了帝位拿到先帝密令,這才知道父皇為什麽留着如妝在身邊,卻從不寵幸她,就算殡天之前也交代人把她在白鶴庵安置好。

如妝一脈,從祖上至今無論男女老少,都是皇室最機密的暗衛隊——金蝠衛。他們自小接受最為嚴苛的挑選,資質合格的孩子自出生起就用特制的藥水洗浴,讓筋骨達到最佳習武的狀态,在暗無天日的地方進行非人的訓練,合格者加入金蝠衛,以各種身份守護在皇帝和皇嗣身邊,途中死亡者不計其數,能留下來的但凡放入江湖,都是威震一方的強者。

而金蝠衛這一脈最強的,是在十幾歲時就各方面出類拔萃的如妝,是以先帝特意将她放在身邊,還逐漸将整個金蝠衛交予她掌管,所以先帝即便是命不久矣,也強撐着安排好如妝的去除,為後嗣留下了這個強有力的暗衛隊。

為了不讓別人看出破綻,還特意讓她服下了失明的藥物,放在白鶴庵也無人在意。

沈迦烨當時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幾乎不可置信,而金蝠衛的存在,只有歷代皇帝才知曉,每個金蝠衛從小都會服用斷情絕欲的藥物,他們沒有情感沒有自我,生下來就是為了保護皇室,可明明,明明如妝曾經對他的愛是存在的。

他一時欣喜,立即派人前往白鶴庵接回了如妝,她也不負所托,在後宮幫他料理麻煩,還為他抗下所有罵名,同時聽從安排,利用金蝠衛在朝中重臣處安插眼線,将曾經的情報網重新啓動,可謂是讓他如虎添翼。

只是有一點,好似如妝不像以往那麽愛他了,她恭敬有餘,甚至也會偶爾放松不拘小節,可就是....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同了。

皇帝看到如妝似水的眸子,心中又柔軟轉念,他是皇帝,不是以前的皇子,她自然要更謹慎待之,況且曾經他确實對她不起,該要好好補償才是。

想到這裏,他攬住女子的肩頭,讓她戴着沉重發飾的頭顱靠在自己肩膀上:“如妝,我怎麽舍得讓你死呢。相信朕,朕會待你好的,一輩子待你好,君無戲言。”

“多謝陛下眷顧,臣妾....自然相信。”女子的聲音依舊柔和,只是眼睫微垂看不出情緒。

沈迦烨寬慰一笑,撫上她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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