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是啊,跟男人只是逢場作戲,對女人,才是真愛。只是傅老板,這是何意?”二太太看着那幾張銀錢,遠超出二小姐今日輸的。
玩笑也得開的有分寸,否則把這位爺惹急了,也不成。
又将話拉了回來:“傅老板,可是來接子珍姐姐回去?我們子珍姐姐,可真有福氣。”
蒲希冉起身告退,走到門口時,身後還有二太太與傅雲亭打情罵俏的聲音:
“傅老板,我回回去戲園子聽你的戲,都逮不着你人影,這回可算找見了。今兒沒跟沈太太要着戲票,該着你給我了吧?”
二太太敢如此放肆,當着人家太太的面,與男人勾肩搭背。一則是風流慣了,引誘男人如同吃飯飲水一般,倒也沒什麽惡意。二則是實在沒把他那鄉下夫人、無依無靠的潘子珍放在眼裏。
傅雲亭為免了她的糾纏,寫了便條給她,叫她下回拿着自己親筆書信,可以代替戲票,去後排站着聽戲。
二太太方喜笑顏開地收下,浪笑着說慢走不送。
傅雲亭急着出門,倒也還來得及,看她站在路邊等黃包車。
蒲希冉瞧他朝自己走過來,沒有主動招呼的興致,只說:
“不用你幫我墊付銀錢,回頭,我叫蒲宅的賬房,支取了,給你送去。”
意識到自己已然嫁人,機敏地改了口:“等我回了家,叫我男人吩咐小厮,還給你。”
她出于本能、第一反應,脫口而出的指望,還是出賣了自己。讓傅雲亭認定,她跟沈林軒,并不像傳聞中那樣伉俪情深、珠聯璧合。
瞧見朝思暮想的人,總抑制不住地唇角上揚,同她玩笑:“那要不要寫借條給我?”
“這裏無紙筆,再去借還是買,都會節外生枝。總不能你咬破手指肚,寫個血書當成借條。你放心,我欠你的,都會還。”蒲希冉擺明了要跟他撇清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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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亭的心一點點往下沉,饒是臉皮再厚,碰了一鼻子灰,也有點失意。
“那以前我給你的錢呢?要不要我找你男人算算,讓沈林軒一并還給我。”
蒲希冉錯愕半分,擡眸,正撞上他那雙受傷的眼睛。
同樣出言不遜道:“嫖完還往回要嫖資,你是不是玩不起?”
傅雲亭想不到她會用作踐自己的言辭,還當她會說‘這是你自願孝敬的’、‘讓你給我花錢,是我對你的恩賜’。
語氣忽地便軟了下來:“那我欠你的呢,你要不要一并讨還。”
蒲希冉搖了搖頭:“不必了。最重要的,我已要了回來。其他不必,那些斷壁殘垣,你留着吧。”
她的心,不再被他拿捏着,就夠了。
“是啊,我只有殘存着這些斷壁殘垣,還能把這個日子維系下去。”傅雲亭目光飄忽不定,那裏面蒙了一層薄薄的霧,自言自語苦笑。
“你不欠我什麽,以前即便執念一些,也是我自願的。”蒲希冉說完,就見身後的潘子珍,遲遲趕到。
她上了傅雲亭過來接她——坐的小汽車,蒲希冉只當沒看見。
別過頭去,繼續等自己的黃包車。
明明是蟬鳴聲聲的晚夏,卻不知黃包車都跑哪兒去了。
潘子珍深知這小汽車是哪來的,若今兒沒遇見蒲希冉,傅雲亭可能來接她?怕是早早地跟朋友出去通宵喝酒、聽曲、對戲,最後幹脆宿在朋友家,夜不歸宿了。
她坐在小汽車上,吩咐了司機開車。
司機卻沒聽——這個明媒正娶的太太的吩咐,遲疑道:“夫人,咱們還是等等大爺吧。”
也是,潘子珍又非當家主母,有婆母管家。平常傭人們見人下菜碟,根本不把她這個不受寵的夫人放在眼裏。
越想越窩火,幹脆推開車門,下了車,怒氣沖沖地朝着蒲希冉走過去。
才想甩手抽她一巴掌,就被傅雲亭眼疾手快攔下了。
在半空中抓住她的胳膊,向後一甩,潘子珍一個站立不穩,險些向後跌跤。
潘子珍怒火中燒,與其繼續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如破罐子破摔,指着蒲希冉的鼻子罵道:
“狐貍精、騷表子、下作的小娼婦,別的不學,專學人家姨太太勾搭爺們。咋地?勾搭不上,着急了是吧。想不到都嫁人了,還這麽賤,大半夜的,跟別人家爺們勾勾搭搭。”
蒲希冉被她氣得渾身發抖,潘子珍光罵還不過瘾,直接朝她撲了過來,作勢要撕爛她的衣裳,眼見要抓破她的臉。
傅雲亭起初擋在中間,不叫這潑婦碰到冉冉,見她癫狂,終是落下一巴掌。
那雙扛鼎的手,帶了點力度,頃刻間,潘子珍被打得跌倒在地,左耳瞬間失聰,牙齒松動一顆,吐出一大口血水、和半顆牙齒,鼻孔裏,也在汩汩往出冒血。
若不是旁邊有人來來回回經過,時不時朝這邊打量過來,以傅雲亭的脾氣,倒不會補上一腳,卻也得罵一句“滾”。
但人言可畏,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髒水,卻不願讓冉冉再染纖塵。
低低朝潘子珍吼道:“你跑過來跟沈太太大吵大鬧,可有替我考慮過?若真讓你撒起潑來,沈先生肯善罷甘休?我要如何向他解釋,豈不是讓我在中間難做人。”
像極了暴怒的獅子。
潘子珍看着他這個道貌岸然的樣子,為那個女人出頭,又怕她污名纏身,可見對她寵到了極點。
從前覺得溫飽比有情重要得多,現在發現,她想要榮華富貴,可也受不了這屈辱與磋磨。
潘子珍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跑回小汽車裏。
她不怕家醜外揚,只恐不似從前溫順,公婆再容自己不得了。
她不是傅雲亭愛護的女子,不能有絲毫行差踏錯,甚至,她今日在傅家穩坐釣魚臺,都是她的溫良恭儉讓換來的。
她握緊了拳頭,恨恨地想着。
若傅家真不仁,就別怪她不義。她若被休了,那破壞人家庭的狐貍精,也別想好。
她非弄得滿城皆知,讓沈先生,好好知道知道他這人盡可夫的小嬌娘。
周遭歸于寂靜,蒲希冉看着傅雲亭,絲毫不領情,只說:
“你還是不是男人,連女人都打。”
“那你再捅我一刀,來執行正義。我打你哥哥不行,打傷害你的人也不行。”傅雲亭也不知該如何保護她,也許她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只會嫌他礙事。
“你再紮我一刀,反正我也不知道疼。回頭新傷套舊傷,還能給我多留點念想。”
蒲希冉意識到自己又在跟他無理取鬧了,明明已經改了很多,可刻在歲月裏的本能,還是會不由控制地流露。
“是,打是親罵是愛,你打自己女人,你們兩口子打情罵俏,我的确不該為她鳴不平。”
心底還是感激的,只未說出口。
他在中間攔了一下,不必要讓她展現自己難看的一面,跟另一個人女人當街互相扯頭發。
也算知道夫君一直說加派護院的必要了,生于亂世,下回出門再不能掉以輕心,得帶兩個暗衛,也能幫自己打架。
“算了,也是她自作自受,既要又要,魚和熊掌怎能兼得。”蒲希冉想想,又有點生氣,為今晚的無妄之災。
牙尖嘴利道:“以後,拴好你傅家的狗。”
“是。”馬上就成流浪狗了,傅雲亭苦澀笑笑:“免得咬到你,沈先生找我算賬。”
蒲希冉不是唯我獨尊的性子,不覺別人都該圍着自己轉,誰對她好都是應該的。
尤其剛剛拉扯間,看他無意間露出了胸前的那道疤,心軟了兩分。
支支吾吾問道:“你,上回的傷,有沒有事?”
“有事,特別特別痛。每回快好了,我就用指肚去摳它,摳破了,便又會晚些好。我怕它好徹底了,我便什麽都沒了。”只要是她給的,哪怕是傷口,也彌足珍貴。
蒲希冉驚駭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所幸他登臺時,戲衣在套行頭,不會露出肌膚。不是袒胸露乳的年代,不然總歸受些影響。
“我以為……”
“你以為一刀兩斷,難受的只是你一個人。你以為,我可以輕描淡寫、輕拿輕放,我是鐵石心腸,我沒有心。”其實正反過來了,她已經走了,只有他還被困在原地。
傅雲亭不想再說了,倒不是不忍給她造成困擾,只恐說得多了,惹她厭煩。
說起別的事:“以後,不必再打這種牌了,都是她們提前做好的局,讓你放放血。”
“誰做局?你夫人和其他人嗎?還是你晚上,跟你娘子在床上大聲密謀,撺掇她坑我。”蒲希冉跟連珠炮似,不知是不是被二太太拐帶壞了,一口一句往床上帶。
自言自語道:“那二太太看起來,也不像缺錢的人。還至于跑我這來刮那三瓜兩棗。”
傅雲亭苦澀笑笑,想要伸手摸摸她的頭,只那手伸出來,停在半空,還是縮了回去。
“我的小姑娘長大了,你說的這些閨房之樂,我沒體會過,我不懂,希望将來有機會,冉冉教教我,別嫌我做得不好。”
他還在做夢,蒲希冉只是不忍心拆穿。
“我與她做什麽局?這是那些人慣用的伎倆,今兒叫你輸了不甘心,總惦記再贏回來。一來二去熟絡,你便是她們是人了。”傅雲亭說。
“你倒是懂。”蒲希冉明明不是故意酸溜溜,還是掩飾不住詫異,記憶裏,他不是混在脂粉堆裏的。
“是,有時候睡不着,就會出去打兩圈,打發時間,麻痹自己。”他輕描淡寫地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
蒲希冉瞪了他一眼:“是我不了解你,也許是我從未認識過你。從前倒不知你嗜賭。”
“是,以前不碰,也就前段時日。”他的生活處于失控中,拼命想找到依托,可他找不到,便朝着不可逆的方向,無始無終。
“走,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