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段司令來得極快,不知是被驚醒了,還是壓根沒睡。

他的姨太太那麽多,甚至打一仗、都有兩個大着肚子的小妾回來。

若不是他較為珍愛的,随便打發人去浸豬籠、也就是了。

他微眯起眼睛,站在那兒,三姨太便吓得連滾帶爬地過來,跪在他面前,抱着他的大腿,反咬一口,說道:

“帥爺救我。奴家一片好心,可憐戲班子走南闖北餓肚子。兼之孝心作祟,知曉沈老板是娘親看重的,便叫人送了夜宵過來。誰知這厮竟抱住我,起了不良之意,要将妾身奸吟。”

“如此說來,你倒是無辜了。”段司令憨憨又凜冽的眼珠子,轉了兩轉,看向沈林軒,皮笑肉不笑道:

“若是不喜洋人的珠寶跟軍火,想要女人,可以跟我說。奉天又不是沒有窯子。咋地?不愛那冰清玉潔的小姑娘,就喜歡被人搞過的徐娘半老。不知道沈老板還好這一口呢?是不是你們這些唱戲的,心理扭曲了,都多多少少沾點變态?”

段司令這話,也并非全是捕風捉影。早年就聽說,十個唱戲的,九個抽大火因。也不知是內心苦悶,沒法排解。還是為了潤嗓子,力求達到嗓子完美。

總之,多多少少有些心智不健全了。

“段司令,你想多了。你的女人,你自己當個寶兒,在我看來,就是庸脂俗粉,白給我都不要。她連我妻子的腳趾甲都比不上。”沈林軒說完,身後抵着他脊背的那杆槍,又近了近。

說不怕那是假的,倒還不至于聞風喪膽。

他只擔心,自己若是客死他鄉,冉冉怎麽辦。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豈不是要将眼睛哭瞎。

不行,他也不能連累整個戲班子。

“老實點!還敢對我們司令出言不遜,信不信我一槍崩了你?”警衛員拿着那杆黑洞洞的槍,死命抵着他。

“爺,小心槍口不長眼,誤傷好人吶。”二姨太在一旁小心規勸道,又提醒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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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沈老板,是老太太得意的。唱戲的那麽多,她也就愛聽沈家班。爺最是體恤,平常連老太太愛吃的那幾個糕點鋪子,都小心庇護着。更何況是這一個大活人,可別冤枉了好人。”

三姨太聽在耳朵裏,才止住了戰栗,渾身又重新顫抖起來:

“好姐姐,方才聽戲時,你還恨不能置沈老板于死地,怎麽這會兒子,倒裝起理中客來了?”

“妹妹,我不過是出于孝心,心疼咱們老太太。對于沈老板這個陌生人,可是不偏不倚。既不袒護,也不坑害,倒是你,方才當着衆人的面,就跟沈老板勾勾搭搭,拼命替他解圍。現在,又背人在這撩撥,誰知你安的什麽心呢。”二姨太慢吞吞地說着,語速雖慢,但條理清晰、字字分明。

“司令,如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捋不清什麽頭緒。不如将丫鬟、小厮叫過來,看周圍有沒有目睹的,到底是誰引誘的誰。”

段司令聽着一群女人在這嚼舌根,都覺得腦瓜仁嗡嗡的,還不如去靶場上放兩槍來得痛快。

随手一指三姨太的陪嫁丫鬟:“你說,是你家主子勾搭的沈老板嗎?”

小丫鬟哆哆嗦嗦,要被段司令強大的氣場,吓得魂飛魄散、語無倫次:

“老……老爺,我家太太,跟沈老板,他倆……他倆都是自願的,兩情相悅,互相愛慕,沒誰勾搭誰,誰不情願,誰半推半就。”

“噢?他倆這屬于王八看綠豆,看對眼兒了,把我當綠毛龜了?”副司令說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自己倒先陰恻恻地樂出了聲。

三姨太原本想着,讓沈老板嘗了自己身子的滋味,讓他像司令一樣,對自己欲罷不能。

就能舍不得離開,将她裝到戲箱裏帶走,如此一來。自己便能跟這喜歡的小白臉浪跡天涯。

往後即便誰先膩了,她也早早的逃到南邊,彈琵琶唱曲兒,咋樣不能養活自己?都比仰人鼻息、白天當人、晚上當牲口強。

可是沒想到,她的小丫鬟這麽不中用。不光膽小如鼠,一吓就精神錯亂,且自己高估了她的忠心。

“司令,都是二姨太買通了這小丫鬟陷害我,信口胡言,要害我性命的。”

沈林軒緘默,耳邊是‘咔噠’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響。

“司令,如今真假難辨,倒不如去三姨太房裏搜搜,看可有可疑之物,再決斷不遲。”二姨太絞着帕子,出謀劃策道。

段司令煩得很,故意甩了甩手,示意人去搜。

三姨太意識到大勢已去,已在心底确定,就是二姨太搞的鬼。

先買通了自己的侍女,又預備栽贓陷害。

忙阻攔道:“司令,今日這事,定是有人做局,冤枉我和沈老板的。我們清清白白,明明什麽都沒做啊。”

“你剛還說,是沈老板想欺負你呢。”二姨太抓住了她話裏的錯處,當即點了出來。

三姨太恨自己不夠沉穩,讓人抓了話裏的漏洞,也是懊悔不疊。

與其争寵,打壓其他情敵,不如哭到枕邊人心軟。

“司令,不管怎麽說,你我夫妻一場,你今日鐵了心要讓我難堪嗎?即便之後證實,我是清白的,今日鬧了一場,下人又怎會繼續尊重我?”

“好妹妹,你若真問心無愧,為何百般攔阻下人搜查?”二姨太道。

“老爺,您不要聽她信口雌黃,她就是嫉妒我得寵,巴不得我不得好死。”三姨太說話間,又嘤嘤哭了起來。

不多時,見老太太拄着龍頭拐杖過來,警衛員自知理虧,忙将那冰涼的槍管收了。

帶頭搜屋的副官,從三姨太的土樓上下來,手裏捏着一張沈林軒登臺演出的報紙,雙手奉上,恭敬交到了司令面前。

“司令,這是在三姨太房裏找到的,被她一直悉心藏在枕頭下面,夜夜枕着。不知是不是時時拿出來翻看,上頭的墨汁,有些已被磨白了。”

“血口噴人!不,這不是我的,這是誰陷害我,塞到我屋子裏的。”三姨太驚吓過度,五髒俱焚,已有些舉止癫狂。

站起身來,想要奪回那報紙,卻被段司令一腳踹在地上。

“我從來沒有私藏過沈老板的畫報,那報紙,是我替母親留的,原本為了在她壽辰這日,投其所好,同她引薦沈家班,故而沒扔。怎地成了我睹物思人的罪證?”三姨太一會兒變換一次措辭,無需人誣賴,便将自己出賣了。

“噢?這裏頭還有畫報的事?”段司令心裏不爽得厲害,也不知自己哪裏比不過一個戲子,不就是黑點,胖點,矮點嗎。

想到自己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給這些女人們榮華富貴,她們非但不知感激,還身在曹營心在漢,便氣得冒煙。

“吾兒。沈家班是客人,怎麽深夜在此動兵戈?”老太太緩緩開了口,便招了招手,示意沈林軒站過來一些。

方才先走一步的跟包回來,跟班主站在了一起,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早在後臺時,沈林軒便交代過,若見勢頭不對,馬上去請老夫人這位定海神針。

方才跟包見三姨太只身前來,便知事出反常必有妖,早早地跑去請老祖宗。

好在沒有遲一步,不然就見不到班主了。

“這麽晚了,還把老娘折騰起來,是兒子不孝。”段司令發了話,方才還把槍口對準沈老板的,再沒人敢自作主張。

段司令說話間,從腰間的武裝帶裏,拔出首槍,朝向跪在地上,頭發散亂開來,已經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三姨太。

三姨太知曉司令的脾氣,他從不逗人玩,一向彈無虛發,而不僅僅是拿槍指着人玩兒。

“有種你就開槍打死我,我沒在怕的,對我來說,不是恐吓,反而是種解脫。你不知道,打從我被你搶了來,待在你身邊的每時每刻,都有多惡心。你有什麽人格魅力?我圖你年齡大,還是圖你不洗澡?圖你妻妾成群,還是圖你強搶民女、魚肉百姓?”她終于失去了所有生的念想,決計破罐子破摔了。

她冷笑了一聲,才歪着頭,一臉天真無邪地說:

“是我引誘的沈老板又如何?确實,我白送上門,他都沒點頭。我就算嫁一戲子,也不想做你豢養的刍狗。我只求老天開眼,有朝一日歷史的車輪碾過,審判你們這些逼良為娼的強盜、土匪!”

正當那個“匪”字落下,段司令扣動了扳機,三姨太的聲音戛然而止,倒在了血泊裏。

二姨太被吓得失聲,捂着耳朵,想要尖叫,硬生生将呼聲都憋了回去,免得引火燒身,被段司令查出自己因争風吃醋、嫉妒三姨太得寵,故而謀害之事。

風浪漸息,沈林軒看着方才還鮮活一女子,此時靜靜倒在血泊裏,面無表情,內心毫無波瀾。

因這場面,他從前在上海灘時,見到太多了。

有時候在臺上唱着戲,下面黑邦就開始火拼,桌子椅子都給人拿槍打爛了,戲迷四散逃逸,他依舊紋絲不亂,唱腔平緩、步态一致。

不怕刀劍無眼,愣是将那一出戲唱完。

此刻,對三姨太這個臨死前還想爽一回、坑了自己的可憐人,既不覺大快人心,也沒有一絲惋惜,唯有心如止水。

若沒有母親的威壓,段司令向來不把戲子當人,把任何人的命當命,冤枉也就冤枉了。

此刻,倒是難得給句軟和話:“既是冤枉了沈老板,依你看,需得某如何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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