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他未動,只瞧着那圍裙在眼前。
“我不是窯姐。”董純夕又輕飄飄地重申了一遍。
“我不能把男人帶回來,在挂着沈老板的畫像旁邊鴛鴦戲水。”
沈林軒腦子懵懵的,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可以把男人帶去別處。”
或者,去別的男人家裏,總有辦法。
“我沒有去過。”她的眼睛又亮又乖,實在沒法讓人懷疑她會說謊。
“那麽,每次帶人回來,都将這牆上的畫像換一遍?做……生活需要儀式感?”沈林軒到底沒她那麽口無遮攔。
只這話一出口,也覺得自己冤枉了人。
人的精力都有限,他光是活着,都覺得夠累了。
若不是真心喜歡,誰有這樣的精神頭,弄來這些好東西。
他不喜歡冤枉別人,只這久違的無理取鬧好像又回來了。
果然,在董小姐面前,是怎麽都行的。
董純夕只寵溺一笑:“我可不是編排沈太太,只她到底讓您多沒有安全感。遇見明目張膽的喜歡,還要懷疑對方的真心。”
她沒有見過他太太,可就是覺得那個女人不懂得珍惜。
沈林軒那樣意氣風發的男人,變成今天這樣不停地懷疑自己,習慣性地否定自己,她沒有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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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值得被喜歡嗎?為什麽要懷疑呢?我就是喜歡你啊。不喜歡別人,只喜歡你。來,給我系圍裙,我們吃湯圓。”
沈林軒伸手環過她的腰肢,将她繞在身後的圍裙帶子系好。
這短暫的接觸,為夜色平添了一分靜谧。
“我幫你吧。”
董純夕訝然:“沈先生會做飯?”
她可是知道那些男人,太多大男子主義,在家裏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有錢人家的少爺,是小厮婆子伺候。窮人家,也是女人操持家事。
不管在外面賺多少錢,回來是絕不會伸手的。
“從前帶着戲班子出去跑碼頭的時候,衣食住行都得自己想辦法。”角兒沒有生活白癡,唱戲前得先保證餓不死。
“我不給別的女人做飯,以前只為我太太下過廚。”
他也不知為何,自己說了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董純夕笑靥如花,一看便知是那種不懂得收斂的女人。
她的公寓不小,小廚房卻不大,兩個人勉強能轉開,卻免不了身體碰撞。
“沈林軒!”董純夕突然一嗓子叫了他的名字。
“嗯?”他站在她身側,手裏捏着面團,正準備挖一勺她做好的餡。
董純夕似是習慣性地發癫,喊他名字不滿足,還擡手蹭了蹭他的臉。
“做什麽?”他後退了半步,被牆擋住了去路。
“你臉上有東西。”董純夕眨巴着眼睛,又摸了兩下。
“什麽東西?”他想去擦,實在不願去洗手,便湊合了。
本就活得粗糙。
“面。”董純夕大概因着自己的惡作劇又得逞了,笑得既放肆又張揚。
沈林軒有一瞬的恍惚,面前好像是小妻子在同自己撒嬌,如昙花一現,無比珍貴。
是呀,他怕失去她,但她好像從來不擔心自己離開。
也許錯過的那些歲月,都有她同傅雲亭撒嬌的痕跡吧。
沈林軒自虐地想着,可這根刺,仿佛紮進了身體裏,碰不得、拔不出。
“不是你剛蹭的?焉能有面?”他走神了,所以敷衍的時候顯得漫不經心。
董純夕是在乎他的情緒的,只他思緒游離的模樣,在她眼裏也格外迷人,絲毫不會影響她那點小雀躍。
“沈林軒。”
她難得笑夠了,肯一本正經地跟他說話,“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性感?”
果然,老實不過三秒,在他錯愕的神情中,那始作俑者已經轉着水蛇腰,過去煮湯圓。
沒有窗外的秋風飒飒,屋內的竈火也顯溫馨。
湯圓端上來,他仿佛看見了小妻子。也許身體不好,使人格外脆弱。
又睜了睜眼,才發現自己看錯了。
她包的湯圓小巧精致,亦如她比自己矮半個頭的身高,凹凸有致,十分玲珑。
沈林軒如同咽藥一般吃着,進食,對他來說,已是一件苦差事。
不想辜負她的辛苦,随口說:“我沒想到你有這樣的手藝。”
董純夕又無比乖巧道:“我不是窯姐,不需要靠男人賺錢。我有一萬個法子讓自己活得很好,不光是唱歌和廚藝。”
沈林軒聽她這語氣平淡,不似生氣,也不能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一個人頻繁重複一句話,多半是沒得到她想聽的答案。
沈林軒從不覺得自己是什麽天選之子,就能盛氣淩人地在戲迷這裏白吃白喝,他始終覺得人人生而平等。
這會兒也沒有不可一世,只道:“對不住,我為自己的話向你道歉。”
“我不要道歉。”董純夕不需要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只問:
“那你現在信了嗎。我不是窯姐。”
他的評價對她來說很重要,那在千樂門的小把戲,也是第一次上演,為了釣沈林軒上鈎而已。
沈林軒起初說這話的時候,只是對于陌生人的靠近,有本能的抗拒。
他的領地,不是誰都能涉足。他不習慣跟誰都相處得黏黏糊糊,他需要一定的社交距離。
其實她到底是不是窯姐,他根本無所謂。因為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方式。
但見她如此看重自己的評價,便讓她稱心如意一回:
“信了。”
董純夕果然很高興,将兩個人風卷殘雲的夜宵打掃幹淨。
褪下圍裙,便将裏面的小洋裙袒露了出來。
吃過飯沒有送客的意思,董純夕自然而然地朝着客廳那架鋼琴走過去。
纖纖素指,若即将在音符上飛舞的蝴蝶。
“沈先生想聽什麽?”
“我不怎麽聽歌。”沈林軒說罷,董純夕未再詢問他的意見,本就是走個過場,借機多跟他說兩句話罷了。
已經擡手彈了一曲,彈的是沈林軒不知名的國外的曲子。
能成為世界名曲,響徹海內外,必然有它的過人之處。
就像董小姐彈的這一曲,非常抓耳朵,是視覺和聽覺的雙重享受。
讓他失神的時候,曲子戛然而止,是她做了壞事後的小得意。
董純夕最愛看沈先生被自己調戲過後,那片刻怔愣的神情,仿佛她真的能夠掌控了全局一般。
沈林軒道:“其實我很好奇,你既是自幼聽戲,後來怎會去唱歌?”
董純夕已起身換了張唱片,是舒緩的小提琴曲。
挑了挑眉,“因為唱戲太難了,我想學,但不得。”
沈林軒點點頭,的确如此。當一項技能,可以用來謀生,首先需要有天賦,然後才是刻苦的努力。
如果沒有天賦,不管怎麽努力都不成,俗話說的老天爺賞飯吃,就是這麽來的。
“其實唱戲,我也會呢,左右難聽就是了。”董純夕不是扭扭捏捏的性子,大大方方地清唱了一段,發聲方式不對,唱得也是一言難盡。
作為行家裏手來說,沈林軒自是挑剔,只未對戲迷苛刻:“唱戲是很難的,發音有技巧,你這樣很容易傷嗓子。”
他不懂唱歌,只覺得唱歌大概也需要好嗓子吧。
“多謝沈先生不吝賜教。”董純夕噙着一抹笑,“可以請您跳一支舞,作為感謝嗎?”
壁爐裏的柴火遇火就着,在裏面燒得噼啪作響,氣溫漸漸升高,董純夕試探性地攬住了他的腰。
她想,沈老板該是會跳交際舞的。
他果然沒讓她失望,節骨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的肩上,并未用力,她已經自己滾到了他的懷裏。
她的腰軟,上面沒有一絲一毫贅肉,摸上去柔若無骨。
到底是沒有生養過的,身段好,瘦而不柴。
直到被她壓在牆角,冉冉浮現在眼前,沒有讓他繼續沉淪。
“我該回去了。”
令人迷醉的音樂還在響,董純夕想更進一步,卻被打斷了,十分沮喪。
像極了偷不到桃子吃的饞嘴猴,只哭喪着臉道:
“伶人,怎如此優柔寡斷?就算有個外室又如何?我又不要名分,不要你把我擡回去做妾。”
這樣做的風險太大,任何女人都不值得他拆家。
“多謝厚愛,我還沒想過和離。”
董純夕忍不住嗤笑一聲,只那笑比哭還難看:
“你不想和離,未必人家不想休夫。你說實話,是怕我帶病,還是怕我去你老婆那鬧?”
難道是她的錯覺,這個男人明明是對自己不排斥的。
“禁欲于我而言非難事,我不是随時發情的公狗,處處留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沈林軒獨自在苦海沉淪,對妻子愛意深,實舍不得她受一點點苦。
“沈君,你就把我當個便宜占了,好不好?”董純夕緊緊抱住他,恨不能将自己整個身體,都貼到他身上。
“我沒有病,不信我可以給你看我的體檢報告,那做不了假。”
若是沈先生怕她這樣的歌女有梅毒,她可以不要尊嚴和臉面的自證。
“我保證絕不會去糾纏你太太,何況傅雲亭把她捧在手心裏,我欺負了她,傅老板也不會放過我。我那麽喜歡你,又怎忍心傷害你那麽重視的家庭。”
但凡她願意去跟沈太太面對面,都不會出現她打擾沈太太的狀況。
“沈郎,我喜歡了你這麽多年,就讓我稱心如意一次,好不好?就當露水情緣,過了今夜,你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妻子心有所屬,你就甘心認了,不想報複回去麽?至少我比那些窯姐拿得出手,長得好看,會的花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