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恢複原狀（下）

恢複原狀 （下）

小江所沒預料到的是，佟也看到她，又想起朱砂。送完她後，借此又去了一回朱砂家。

朱砂聽見門鈴聲，從貓眼看到是佟也。她猶豫了一會，還是開門請他進來。本以為會是毫無意義的寒暄。佟也一坐下就講起上午的事情。關系到自己的好友，朱砂聽的認真，忘記要打發他離開。朱砂了解小江，她一邊暗自腹诽這毛躁的丫頭，一邊慶幸佟也及時救了她。這麽一來，更就不好對佟也擺臉色。

佟也臨走時，朱砂讓他等一會，她進卧室将買的男裝都裝好給佟也。裝作不經意地扯謊說是變成佟也的時候買的。等佟也無意扯出其中幾張衣服挂牌。朱砂面不改色，接了一句說：“才買不久，都沒來的及穿就換回來了。我不想浪費，所以請你幫忙了。”

朱砂怕佟也發現更多端倪，也怕他會拒絕，她半推半送将佟也連帶衣服送出門，然後“呯”的一聲關上門。

佟也倒沒多想，他帶着收到禮物的喜悅高興地回家了。回到家，他很開心地拿出那些衣服要清洗，結果一看吊牌價格，心頓時沉下來。他認出一些名牌，價格高的離譜。其他差些的也是中檔品牌。

佟也以朱砂的身份生活過一段時間，光顧着适應生活。許多事情來不及想。現在看到這些衣服，他意識到兩人的差距不是一點點。

如果他的父母還在世，那他和朱砂還能在同一水平線吧。這念頭一起，佟也不禁看了看簡陋卻溫馨的房間，想起姑姑和舅舅的笑臉，佟也有些羞愧。他們竭盡全力撫養他，他不該想太多。

然而，佟也還是抱着這些衣服，一夜都沒睡好。他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着這陣子的生活。他和朱砂的家境，他對她的心意，他們的将來。直到啓明星升起，佟也起身推開窗戶，一晚上他就理清了情況。佟也很清楚現在的他無法給朱砂什麽，唯有更加努力，去營造一個配的起她的将來。

朱砂，我知道，喜歡你的話或許很容易說出口。可我現在不會對你說，因為，在沒有配的起你以前，我會默默地在你身邊努力。

因為是開學第一天，佟一起了大早，他看見佟也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不由怔了怔。佟也看見他，微微一笑。佟一感覺哥哥好似與平日不同，可又說不出區別在哪。

連姿和小江讀的是職中和中專，開學比高中遲一周。在朱砂他們趕去開學典禮的路上，連姿正沒精打采地聽着小江唠叨。

不能怪連姿這麽不給面子，不上學的日子，都是留來睡懶覺。何況昨日親戚來玩，小表弟表妹們鬧了很晚才走。父母一早要上班，妹妹昨晚就住校了。連姿體貼父母，等親戚走了，她自發收拾打掃家裏，弄的很晚才睡

豈料還睡不到五個小時，小江就來敲她房門。連姿爸媽一走，小江開始念叨了。但她的語序不連貫，前言不搭後語，連姿根本不知道她要表達什麽。還是小江見連姿瞌睡連連，強拉她去茶餐廳，請她喝茶，讓她精神些。小江覺得自己的心情太激動，一定要找連姿傾訴才行。

一杯冰檸檬茶下肚，連姿果然清醒了些。她糾正了小江的語句，終于聽明白了。小江的話如此混亂是源于昨晚做了很多不連貫夢，場景也都斷斷續續。偏偏小江認為裏面含有些線索。于是認真記下來，對着連姿重複訴說。

連姿将小江的夢歸納一下，大多是身在白色的場景。小江的夢裏有個小男孩，和她感情很不錯，屬于死黨類型。有夢到兩人一起玩耍的場景，也有兩人談心的片段。可到最後，那人不見了，她十分傷心。最後，她循着對方的蹤跡，跳進一面像鏡子的湖。她漂浮了很久很久，最後，讓她抓到一個人的衣角。

好，這時候，重點來了。那人一轉身。竟是頂着雞窩頭的佟也。将小江吓醒了。本以為這感覺是看到男版如花的驚悚。結果不是。她的心一直很難受，夢裏的傷心那麽真切，讓她無法承受。于是她來騷擾連姿。

連姿聽到最後，也差點噴水。望着小江煩惱的臉，連姿有不妙的預感。她巧妙地套話，還真讓連姿套出了昨天的事情。

小江說完這些，舒服了很多，自己思考起來。也就沒纏着要連姿給建議。可這回輪到連姿煩惱了。她敏銳地從中分析不尋常之處。

連姿無法可想，更不能點破什麽。于是，她傍晚去南華高中約朱砂出來。所幸是開學第一天，朱砂作業不多，和連姿在附近談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朱砂今天也過的相當驚心動魄。她昨晚也沒睡好，差點遲到了。趕去上學的路上，居然撞到學校幾個不良少女。每個學校都有這樣的人，可偏偏朱砂這次還傻傻的撞了過去。這讓她相當不安。一半對自己難得的冒失感到困惑，一半是對目前困境的煩惱。

結果，情況出乎她的意料。那些女孩比她還要局促，甚至面帶恭敬地閃到一旁給她讓路。朱砂受寵若驚，受到不良少女的禮遇，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情。等她快步走開，客氣地回頭說謝謝的時候。那些人居然回答說：“大姐，走好。”

這四個字讓朱砂差點摔倒。她很快想明白，這情形一定和某人脫不了關系。等上完一天課，陸續遇到的女同學，都對她帶着從前截然不同的态度。有十分親切的，有相當恭敬的，還有熱情擁抱的，甚至還有來探讨如何砍價，分辨皮料的女生。

朱砂感到壓力很大。佟也以她的身份生活，才一個學期就結交這麽多朋友，每個班級都有幾個要好的。她推測是他本來就認得這些人，畢竟他在這念了三年初中。用女生的身份加上對她們的熟悉，很快就讓她們卸下心防，與朱砂交好。

這局面對恢複身份的朱砂來說是件煩惱。由于她的異能關系，她素來崇尚距離美。只是，好人緣對學校生活很有幫助。朱砂明白這點，就有些進退兩難了。于是，她将責任歸到佟也頭上。打算得空的時候就去和他算賬。

另一頭，佟也沒比朱砂輕松多少。他返回熟悉的環境，本來是值得慶賀的事情。他從前是個普通的男生，愛交朋友。故而學校的同學都和他處的不錯。可這次回去，才一上了半天課，他就感到大家看他的眼光不一樣了。

女生居然會對着他臉紅，不時還有暧昧的眼神飄來。有一兩個還課間過來說些話撩他，次數多了，就讓佟也坐不住了。他甚至發現有些男生遞來的羨慕嫉妒恨的眼神。體育課和其他班級打球，為他加油的女生越多，他被撞的次數也就相應增加。

好在那些鐵哥們态度照舊，除了法均的眼神帶着審視，其他還好。佟也在更衣室裏照了照鏡子，不禁感嘆朱砂将他打理的太好了。導致他的異性緣直線往上升。他想想今天某些男生的敵意，更覺得有愧于朱砂。這段日子，一定辛苦她了。他要找機會好好謝謝她。

兩人面對新的局面，不約而同想到找對方。反而無意将之前要保持距離的想法淡化了。

然而，第一天上課很緊張。放學後好不容易找到時間的朱砂一看到校門等着的連姿。馬上和她一塊離開了。

連姿沒将小江的事情明言相告，只問朱砂這段時間的情況。畢竟小江昨天會找佟也，也是為了這事。不如問個明白讓她們放心。

朱砂也不能坦白她和佟也的糾葛，想了又想，只能和好友表示自己很好。朱砂的心很苦悶，看到連姿很有傾訴的欲望。但她什麽都不能說。只能暗自傷神。

連姿捕捉到朱砂神态中的不自然，知道她定然有話說不出。她想到小江，更加頭疼了。最後，她們只能聊些其他，然後各自抱着內心的秘密，和不能告知好友的遺憾回家。

開學後一個月，佟也收到那位攝影師寄來的相片。相片拍的很好，他和朱砂在音樂噴泉嬉戲的樣子，兩人間友好的互動，眼裏不自覺流露的關心，都被捕捉下來。

佟也感到心頭一片柔軟。那段時光原本是他們的噩夢，如今看着只覺得溫馨。那段時間，他總是那麽莽撞，而朱砂表面冷淡，實則暗地給予他不少幫助。佟也去照相館，又将相片洗多一套。又特意買了兩本相冊将相片裝起來。

佟也耐心等到周末，以送相冊為由和朱砂約了時間上門。朱砂本來要拒絕，可以一想到那些不良少女的臉，還是答應了。

佟也一進門，就看到久違的鈴铛貓在門口等着他。他十分高興，一把抱起鈴铛嚷嚷：“鈴铛，你怎麽都不來看我。你想不想我，我想死你了。”

他語出真誠，聲音歡快。鈴铛貓也熱情地以喵喵聲來回應。還不時擺擺尾巴。

朱砂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人一貓展示久別重逢的熱烈場面。如果鈴铛現在不是貓，而是個人，她會起雞皮疙瘩。話說過了這麽久，這貓喜歡扮狗搖尾巴的習慣怎麽還沒變。

而且佟也沒來以前，鈴铛是很安靜的。房子也一如既往空曠寧靜，可佟也一進門，鈴铛登時活躍起來，連四周流動的空氣都變了。一切都變得鮮活。朱砂不得不承認，佟也這長手長腳的家夥存在感太強，讓她無法忽視。

佟也開開心心抱着鈴铛，拿相冊給朱砂。并極力和朱砂推薦其中幾張相片。看他這麽熱心，原本要将相冊放一邊的朱砂只好翻開相冊，順着佟也的指點去看。

鈴铛看到相片裏面有它，也很是高興。和佟也一左一右在朱砂身邊議論起來。由于他們每句都帶上朱砂，例如：“朱砂，你看我回頭看你的角度拍的真好。”“姐姐，我蹲在你的肩頭上，表情顯得好呆哦。”

兩人的熱烈讨論讓朱砂只能将翻頁的速度減慢，耐着性子聽他們一張一張評論過去。結果翻到最後一頁，除了兩人一貓的合照，還連着張黑白照片合照。

朱砂的手停下來，那是她和佟也小時候在德國的合照。她擡頭看佟也，對方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這讓朱砂有些恍惚。佟也從小就愛這樣笑，他初次蹦到她面前，也是眼睛帶着暖意，落落大方自我介紹，說要和她一起玩。

這世上，總有這一種人，笑起來讓人感到溫暖，讓人無法厭惡。連姿和小江都屬于這樣的人，佟也更是，他的笑裏不時還帶着點陽光。

可是，預知他父母死訊的她卻狼狽地躲起來。她害怕看到他崩潰哭泣的模樣，更害怕他會從此失去這樣的笑容。他離開的時候，她才跟着媽媽去送行。還故意在他快離開前的十分鐘才出現。但年幼的佟也依然給她一個大大的笑臉，嚷着說：“朱朱，我好想你。你怎麽都不來。”

車開走後，佟也伸出腦袋，終于哭了，他揮着手讓她不要忘記他。她确實沒忘記，卻刻意斷了兩人的聯系。明明知道大家都在同一個城市上小學，上初中，她都沒去找過他。

直到收拾媽媽的遺物，看到他的信。裏面還有他附上的相片。還是那樣熟悉的笑容，讓她不知不覺看完了所有來信，之後還以媽媽的名義和他聯系。再之後竟鬼使神差地去南華讀書。

朱砂想到這些，不由在心裏自嘲：朱砂，你這個口是心非的膽小鬼。

佟也一直在留意朱砂，自然沒錯過她看到舊相片而浮起的複雜神色，以及随之而來的黯淡。他心覺不妙，趕緊說：“朱砂，我剛才在樓下看到朱小弟他們了。我和他們說好做午飯給大家吃。”

朱砂擡起頭，佟也再接再厲：“朱章叔叔遲些時候要開一部新篇漫畫，我答應暑假去他那幫忙了。還有方阿姨公司的兼職我周末會去做。”

朱砂留意到佟也将朱家人的稱呼分的清楚，有些詫異。但她更關心是否佟也家的經濟又出問題了。等她問出來，佟也連忙否認，拍胸膛保證一切順利。

朱砂這才問起佟也學校的事情。佟也說：“有次放學回家，那幾個女孩攔住我，放了些狠話，我就當場打斷她們手裏的木棒。之後就是你看到這樣了。若她們還有帶麻煩給你，我會去解決。”

佟也說的輕描淡寫，朱砂卻能想象當時場面如何激烈，否則這些日子那些不良少女不會在她面前如此溫順。她想了想，說：“她們找事是為了什麽？”

佟也有些猶豫，見朱砂認真望着他，才吐了兩個字：“法均。”

朱砂明白了，又是法均的愛慕者。江法均回來南華後，毫不掩飾對朱砂的好感，有人大膽上前一問，他完全不否認。這又讓學校謠言四起，難聽的還說兩男争一女，為女人兄弟反目什麽的。

朱砂變成佟也的時候都聽過一些。幸好周圍人顧忌佟也的交情和能耐，只開玩笑說了幾句。如今聯想起來，朱砂才察覺這謠言當時一定鬧的很厲害，不然人家怎麽會特意上門找她麻煩呢。

佟也還是朱砂的時候，的确聽到不少難聽的話。佟也不願讓朱砂傷神，震懾了那些女生後，特意去找江法均談話。恢複身份後，又利用自己的人脈，将事情壓了下來。所以沒對朱砂造成太大的困擾。

佟也見朱砂戚眉，說：“朱砂，這些我和法均都處理了。你放心吧。”

朱砂點點頭，心緒有些複雜。以前有類似的事情，一向是她獨自面對和處理。這次被人蒙在鼓裏，無聲無息就消停了。這種受人幫助的感覺很奇怪，尤其那人還是佟也。

這麽一來，朱砂原本要斥責和冷淡的話就再說不出口。佟也又找到其他話題，高興地和她和鈴铛貓談論起來。

佟也不傻，他早看出朱砂要避開他了。他明白現實的差距，自己死纏爛打也沒意思。不如大家做着朋友，他用心營造自己的未來，和朱砂身邊的人也打好關系。将來才會有希望。只是有一點他要保證，就是讓朱砂時時感受到他的存在。

朱砂受了他恩惠，加上之前的遭遇，令她明白兩人的聯系無法說斷就斷。再說身體互換，總要交接之前的情況吧。這麽盤算下來，朱砂對佟也的态度溫和了許多。

高一下學期，功課也頗為吃緊，佟也本來就參加不少體育比賽，比其他人更為忙碌。他縱然有心，也無法和朱砂接觸太多。自從上回去她家做了頓飯後，就再沒去過。

幸虧佟也早早把握機會，和朱砂的叔叔朱章和侄子朱小弟等人打好關系。更和朱小弟成了鐵哥們。還時不時和連姿小江她們聯系一二。這麽一來，朱砂的動靜他就算不能了如指掌，也知曉大概。

朱砂借佟也身體互換時打下的人脈，小心經營，在女生中的人氣保持不跌。考慮到佟也的震懾力和法均的難纏，她對和佟也的緋聞都是含糊以對。這樣也讓法均的親衛隊們對她減了不少敵意，省去許多麻煩。

朱砂又見佟也知趣，從無暧昧的舉動。（實際是佟也想暧昧也沒那時間。）讓朱砂減少戒備，對佟也愈發親切起來。她只和兩位好友在一次逛街時提了一下她和佟也在校的緋聞，講明緣由。對其他人一概守口如瓶。

久而久之，除了連姿和小江，大家都将他們視為一對。朱砂不知道，佟也為了能多看她幾眼，每天早上早早在操場練長跑時，特意在離校門最近的跑道轉。課間休息時，放學後，都設法去有朱砂的地方轉轉，遠遠看上幾眼，就心滿意足。

他做的小心，沒讓朱砂察覺。卻瞞不過身邊那些鐵哥們。哥們取笑佟也相思成災，卻還要故作純情。然而，誰也沒敢在江法均面前提這些話。明眼人都看出，他和佟也關系如昔，但始終有一絲一毫的差異。

佟也也不是完全無挫折。朱砂的阿姨方敏就越看他越不順眼。她不止一次在朱砂面前嘀咕，當初這小夥還好好的，怎麽後來這麽傻，總能讓她着惱。

朱砂自然不敢接這話。當初和阿姨套近乎的其實不是佟也，是朱砂。等換回來後，朱砂來不及提醒佟也阿姨的習慣。讓阿姨無意知曉佟也和朱家兄弟關系極好，這才惹惱了阿姨。

方敏當初在姐姐去世時，感念姐姐的恩情，和朱家要求要領養朱砂。當時脾氣最溫和的大伯和奶奶都不在，她說話直接，激怒了接待她的朱家兄弟。導致後來見一次吵一次，結下梁子。至今都沒緩和關系。

這不，佟也的直率被方敏視為白目，朝氣變成傻氣。一點小錯都要被挑出來訓。幸好方敏顧念佟也年紀小，只擺臉色訓兩句而沒有譏諷的太難聽。由于是自己的疏忽，有些愧疚的朱砂唯有周末多來阿姨那，讨她歡心，讓她轉移了對佟也的注意力。

可她不知道，正因為她頻繁去方敏的公司，佟也去公司去的更勤快。即便隔着幾層玻璃窗，他每次都能找到朱砂的位置。上前和她打個招呼，說上幾句，然後樂呵呵地幫辦公室人白做不少雜活。

就這樣，朱砂慢慢習慣了佟也的存在。兩人像普通同學，又像朋友般相處，一直相安無事到高二。高二時，朱砂的好友連姿遭遇了人生最大的挑戰。讓朱砂原本平靜的生活也起不少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