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歡而散
不歡而散
第二天是星期日，李約柳A被一陣類似摩托車引擎發動的聲響喚醒。
低下頭一瞧，是小公主正蹲在她的枕頭邊。
它兩只前爪爪正張成花瓣形狀，一臉嚴肅地打着呼，按住枕頭前後踩奶。
窗外日光正盛。
李約柳A習慣性地去摸起手機看時間，已經11點56分了。
自己睡了8個多小時，她深深嘆氣，伸出一只手揉了揉雙眼。
——還是覺得好累啊。
算算時間，從禮拜五晚上知道伊川百合死訊開始，李約柳A就一直沒睡覺。昨晚為了等爸爸回家又熬到半夜兩三點，難怪一沾枕頭就會睡死過去。
“扣扣！”
一道輕輕的敲門聲突然響起，李約柳A眼睛還是十分幹澀，只能一邊閉眼揉搓，一邊懶懶地讓對方進來。
推門聲随即響起，李約柳A聞到了一股濃郁的米飯香味。
她餓了。
昨晚因為李約柳B突然回家，一家人誰也沒心思吃飯，後果就是現在餓得肚子咕咕叫。
“爸爸讓我喊你吃飯。”
李約柳B推門進來，就看到一人一貓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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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主歪着腦袋，疑惑地看看窗邊站着的姐姐，又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姐姐，仍舊在懷疑貓生，似乎不明白：家裏怎麽會有兩個姐姐的呢？
看着小貓傻傻的樣子，李約柳B忍不住笑了。
和李約柳A見面以後，自己的笑容比過去2年都多。
她覺得這世上的另一個自己，身體裏仿佛攜帶着無盡的輕松與美好，讓她見了便忍不住想笑。
就像冰天雪地裏，離群索居的人，找回了自己遺失的那一根火把。
忍不住開心，忍不住親近，忍不住被點燃......
“你看着我幹嘛？”
長嘆一口氣，李約柳A感覺眼睛終于舒服許多，終于睜開雙眼，就看到李約柳B正含笑望着自己。
“看你嘴邊的口水印。”
一貫羞恥于對外人袒露真心，李約柳B看着對方嘴角可疑的白痕，飛速想了個理由。
“啊？”
李約柳A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嘴角。
真的有......
一定是太累了才會這樣.......
她不好意思地沖出房間去洗漱了。
聽着身後“嘩啦啦”的水聲，李約柳B高興地抱起小公主，将它的大耳朵按在腦後，又松開彈到頭頂，繼續按在腦後，再度松開彈到頭頂......
小公主脾氣好得不得了，只是用一對前爪爪按着她的臂膀，一臉嚴肅地繼續踩奶事業。
等李約柳A終于洗漱完畢，全家人整整齊齊地坐在飯桌前時，她觑了觑父母的臉色。
爸爸媽媽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麽兩樣……
她提着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
因為不能讓人發現家裏有兩個李約柳，家裏的窗簾從昨晚起就沒有拉開過，此時哪怕是正午，也點着白熾燈照明。
“你們叔叔嬸嬸一家過幾天就回大蒼山。”
聽了爸爸的話，李約柳A忍不住抿唇，将視線投向身旁的李約柳B。
昨晚被媽媽發現手腕下的疤痕，其實是個意外。
因為當年伊川百合自殺後，手腕一直帶着疤痕很不好看，還是媽媽拿出她去曼雅城旅行帶回的純銀護腕送給百合，讓她遮擋一下。
所以一看到李約柳B手上的護腕，自己和媽媽都想到她在B世界曾經自殺的可能，只不過在游樂場的時候自己被燈神的事分去了精力忘了詢問提醒。
當時被媽媽拉開護腕看完一道道疤痕時，李約柳B其實是想揭過這個話題的。本身來說，她并沒有想對叔叔一家窮追不舍。
“我聽爸爸媽媽的。”
李約柳B放下手中的筷子，将手伸向一邊的水杯想要喝水。
溫熱柔軟的觸感突然出現在虎口處，她疑惑地側頭看去，小公主尖尖的下巴順勢放在了李約柳B的虎口處，完美匹配。
它睜着萌萌的大圓眼看着她，似乎在催促：“快幫我撸撸下巴，快摸摸我！”
飯桌上的四人都笑了，有些沉郁的氣氛，被這只撒嬌小貓的呼嚕聲打亂。
“那都是B世界的事情，實際上，這個世界的叔叔嬸嬸，和我并沒有什麽關系。”李約柳B一邊撫摸小貓的下巴，一邊對爸爸李鳳池說道。
“我不會恨他們，也不想見他們，這世上有很多人本身就不應該有交集的。”
李鳳池嘆息一聲，只是夾了根雞腿給自己另一個世界的女兒。
“多吃點，太瘦了。”
一旁的柳晴川無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李約柳B在另一個世界過得不好，他作為父親比誰都愧疚。
但想着昨晚在房裏問小月亮的遭遇，小小年紀就辍學流浪，跟着那位叫多蘿西的養母拾荒長大，哪怕知道後來她還是依靠自己過上不缺物質的生活，柳晴川抿唇：身為人母，她永遠不會原諒拿走自己財産還算計自己女兒的人。
至于小月亮說，後來她以牙還牙，讓另一個世界的李孟田劉婵娟夫婦背上謀殺侄女罵名，夫妻二人被判處終身□□的事……
柳晴川拿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口：細微小事，還是不要告訴鳳池好了。
自己和小月亮不會為難這個世界的李孟田一家。
只要他們乖乖回大蒼山，別再待在神愛市，既享受自己一家的庇護，又來甩臉色玩重男輕女那套。
不過想想劉婵娟那個女人精明刻薄的嘴臉，柳晴川心裏隐隐煩躁。
她并不覺得，那個貪財的女人會善罷甘休……
“以後在家，你們就叫大月亮和小月亮。”
将心事放在一邊，柳晴川聽到李鳳池這麽對兩個女兒說着。
她也伸出手握住她們的手。想要讓對方感到一些支持和力量。
李約柳A笑了笑，應聲道好。
李約柳B低垂眼，也沉默着點頭答應了。
“那位燈神真的不會讓你再回去嗎？”
飯桌之上，李約柳A看着李約柳B瘦削的身材，忍不住多夾了一根雞腿給她。
“應該不會。我這半個月一直住在對面查有關B世界入侵者的事情，自從來到A世界以後燈神就再也沒找過我們，之前A世界的互聯網上，也有‘燈神的許願’相關帖子小範圍傳播，不過從8月2日開始就都消失了，我還注意到他們開始抓捕那些B世界的人。”
“‘燈神的許願’需要你付出什麽條件嗎？”李鳳池有些擔心地問，他害怕自己女兒要像童話故事裏與魔鬼做交易的人一樣，付出什麽難以承受的代價。
“爸爸別擔心，”李約柳B咬了一口雞腿，“實際上我覺得，燈神是個友善的神。”
“友善？”
咽下口中的雞腿肉，李約柳B點點頭，“對啊，喜歡兔兔奶糖，說話有商有量，不彎彎繞繞的。很友善，行為習慣還有些像個小朋友。”
“他似乎真的什麽都不要，只是滿足我們的願望罷了，”李約柳B聳了聳肩，“當然，如果我們信仰他更好。實際上，我覺得面對這樣一個幫自己實現心願的人，誰都會在某一刻産生認可與信仰吧。”
比起D國政府，燈神什麽的，反而更加可靠值得信賴呢，李約柳B內心暗暗吐槽。
“可是他帶來了很多殺人犯。”
李約柳A想到伊川百合死亡的慘狀，她無法理解燈神的做法。
“那是人的罪惡，不是神的。”
李約柳B忍不住搖頭，“燈神只負責滿足人們的願望，來到平行時空的A世界，他沒有責任篩選好人或者壞人。”
“再者說，據我調查的結果來看，D國政府可是不管好壞都把我們定性為‘入侵者’直接抓起來，這算好行為還是壞行為呢？”
“很多時候，正義和邪惡只是根據站位來決定的。說不定在燈神的眼裏，我們都是另一個低級物種，他毫不關心螞蟻的法律道德，只想偶爾當一個幫助螞蟻的神罷了。”
“這……”這個說法對李約柳A有些沖擊。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一直是她的固有觀念，但李約柳B突然告訴她，這些都是人類的自以為是與“人本位”想法罷了，神毫不在意……
燈神出現以後……
會對這個世界造成怎麽樣的改變？
“我不管什麽神不神的，”看着桌前陷入沉思的丈夫和女兒，作為童話作家的柳晴川反而格外看得開，“我只知道，燈神讓小月亮回家了，這是好事，我們應該開心。”
李鳳池回過神點點頭，“咱們找個時間搬去老師在望湖別墅的老房子吧，這裏人多眼雜，小月亮身份特殊，不方便被人看到。”
李約柳A聽着父親的話，還沒來得及點頭，她就敏銳地注意到李約柳B抿了抿下唇。
她似乎并不太喜歡那個地方？
“好的呀，望湖別墅都是獨棟的，間隔距離較長，很适合躲避外人窺視。”
飯桌一角，李約柳B卻是微微一笑，認同了爸爸李鳳池的提議。
一旁的李約柳A沉默不解，她明顯感覺到，剛剛有一刻，李約柳B并不想去望湖別墅的家……
李約柳B注意到李約柳A注視的眼神，她誇張地瞪圓了眼睛，給對方做了個搞怪的鬼臉。
李約柳A：……
那一瞬間的不開心什麽的，果然是自己的錯覺吧？這個家夥一直活躍得很。
飯桌對面，夫妻二人看着兩個女兒的互動，相視笑了笑。
孩子大了，就算自己做父母的心裏有千言萬語的愧疚，但是13年的分離到底讓彼此生疏。
作為昨晚和李約柳B深入談過的一方，柳晴川感覺更為明顯。
自己這個女兒，對爸爸媽媽都帶着些許距離感。
她總是一副大人的樣子和自己溝通交流，對于流浪那些年的遭遇，後來寫書成名賺錢的事都是淡淡地陳述。
一點也不像當初那個天真的孩子……
被迫成長是一件痛苦的事。
特別是和A世界的李約柳明顯對比起來，李約柳B的每一點改變，都讓夫妻二人難過。
如果可以，他們希望自己的女兒永遠是單純快樂的小孩，而不是在餐桌前頭頭是道地講些大道理。
人世清醒很好，可單純可愛地生活，更快樂。
幸好，在和李約柳A的溝通中，他們尚能發現當初那個想法天馬行空，而不是滿臉苦大仇深小孩的影子。
時間能改變一切，愛能治愈一切，柳晴川嘆口氣，往李約柳B的飯碗裏加了一根雞腿，“多吃點，不要餓到了。”
李約柳B乖巧點頭。
咀嚼着今天午餐的第三根大雞腿，她感覺自己真的吃不下了……
*
遠眺神愛河在陽光下的粼粼波光。
安娜·薩姆索諾娃垂眼望着餐桌上的寒啓美食，同樣毫無胃口。
“嫂子，你真的愛我哥哥嗎？”
姜鬥星看着眼前女人如上帝最得意傑作的面容。
那柔軟如絲緞般的金發，絲絲縷縷，正随對方不耐煩的動作微微搖晃。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你不能懷疑我對你哥哥的心！”
安娜憤怒地瞪大翡翠綠眼眸，感到深深的委屈與難堪。
自從25歲與丈夫姜鬥金結婚以來，自己這位小叔子一直不喜歡自己，也從來不屑于與自己說話。
可是他不該，也絕不能懷疑自己是故意認不出枕邊人！
天神啊！誰能想到這個世界會有什麽B世界時空穿越？
想到前晚接到那位女警電話時的心情，安娜·薩姆索諾娃只想嘔吐，自己竟然和一個謀殺自己丈夫的人相處了幾天，甚至差點……
每每想到當時的場景，她便頭痛欲裂。
丈夫現在屍骨下落不明，那個B世界入侵者已經卷款潛逃，無數債主的電話接踵而至，而自己硬着頭皮叫回國的小叔子，結束擊劍集訓飛回家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質疑自己到底愛不愛丈夫，否則怎麽會認不出枕邊人？
她感到這個世界都陷入了深深的荒謬之中。
餐桌對面的姜鬥星，看着大嫂安娜·薩姆索諾娃受傷的綠眼睛。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罪犯，打碎了皇宮最珍貴的綠寶石……
“你到底愛不愛我大哥，你自己心裏清楚得很……”
想到至今還屍骨下落不明的大哥，姜鬥星覺得自己還站在這裏安心吃飯都是一種罪惡。
避過大嫂的眼神，他摸了摸身旁仇視着看自己的小侄子腦袋，大跨步直接走出家門，想辦法去找那個該死的B世界入侵者蹤跡。
“砰——！”
銅制鐵門的關閉聲在空間裏重重砸響，唯餘一室寂靜與冷清。
良久，安娜·薩姆索諾娃壓抑的抽泣聲在餐廳響起。
5歲的兒子姜玉良走上前抱緊自己的媽媽。
他還不明白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爸爸突然有天消失不見了，向來不喜歡自己的叔叔和媽媽又為什麽吵架……
“玉良，不要懷疑爸爸媽媽的愛。”
安娜·薩姆索諾娃看着仍舊懵懂的兒子眼神。他也許現在并不懂現在自己和小叔子的對話代表了什麽，可是孩子總會長大，她不能讓兒子産生這種誤會。
“這世上100分的愛可遇不可求。但是80分的愛與100分的責任感，卻是我和你父親都彼此在婚姻裏竭力去完成的。”
看着兒子綠眼睛裏的疑惑與不解，那與丈夫一樣卷曲的黑發，安娜感到自己的身體被悲傷淹沒。
這個世界真的變了……
安娜反手摟緊姜玉良小小的身軀，水晶般的淚珠從她翡翠綠的眼眸裏落下，她深吸口氣止住淚意。
這個世界已經變了，自己必須振作起來，做玉良的保護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