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寒啓士兵
寒啓士兵
姜鬥星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下午。
“他醒了，快通知總統！”
腦袋昏昏沉沉的，姜鬥星不明白護士在說些什麽，只感覺左臂癢癢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壓着，他艱難地轉過頭去，對上姜玉良大大的綠眼睛。
“玉良，你在做什麽？”
他聲音虛弱地問道，只見姜玉良小小的手指捏起一輛火車頭模型展示。
“叔叔的手臂好粗，可以開火車了，嗚嗚嗚——！發車啦！”
姜玉良揮起火車，就朝着姜鬥星的腦袋上撞去。
“砰——！撞進叔叔頭大山啦！叔叔頭大山是鐵做的，把車車撞壞了！”
這孩子，姜家什麽時候有過這種智障，姜鬥星想翻白眼。
“玉良，不準打擾叔叔休息。”
身側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姜鬥星身體一僵，是大嫂……
想起另一個世界姜鬥金死前的話，什麽弟媳，哪怕安娜·薩姆索諾娃不知道，他也感到十分尴尬。
因此，當對方看出他口渴的意圖，将白開水插上吸管遞到他嘴邊時，他下意識躲開了。
“呵！”
安娜·薩姆索諾娃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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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習慣了小叔子一直不喜歡自己，只重重将水杯放到邊上就算了。
不想喝就別喝，看看到底是誰口渴，安娜內心吐槽。
病房裏氣氛一時陷入冰點，只有姜玉良玩着火車的“嗚嗚”聲作響。
“扣扣——！”
病房門口，金發女總統艾瑪·米勒身着一襲珍珠白色廓形連衣裙叩門。
姜鬥星當然認識對方。
望着艾瑪·米勒面上和藹可親的笑容，他受寵若驚地回以微笑，甚至想強撐着爬起來，自覺躺在病床見總統閣下實在不體面。
“可別，英雄現在還需要休息呢！”
艾瑪·米勒趕緊快步上前按住對方，同時姜鬥星也感覺到身旁的安娜·薩姆索諾娃出手扶住了自己的身體，他忍不住全身僵了一下。
安娜無所謂地挑眉，直接将另一側的兒子姜玉良叫過來抱在懷裏，姜鬥星尴尬地抿唇，艾瑪·米勒恍若未覺，只是眼神飛速瞟過母子二人，接着就讓醫生檢查，确認姜鬥星的身體狀況。
“為什麽叫我英雄？”
袒露上半身，被所有人看着讓醫生檢查的滋味并不好受，姜鬥星忍不住找些話題想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仔細想想呢，在你昏死前的最後一刻發生了什麽事？”
艾瑪·米勒笑看着眼前的黑發青年，想着對方在愛麗絲街鬧出的亂子，還有那個自稱“殺戮女神”，無法直視的家夥……
燈神不聽話，殺戮女神不就來了。
還有……一位“神之創造者”。
艾瑪·米勒微笑望着姜家3人。
神不聽話，可人是有軟肋的，太好了。
“幸好那一刀并沒有刺中心髒，加上姜先生頑強的求生意志力支持，他恢複得很快，接下來只需要好好修養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姜鬥星聽過艾瑪·米勒的話之後，整個人陷入沉思狀态，直到醫護人員完成檢查，他依舊默不作聲。
“姜先生想起來了嗎？”
艾瑪·米勒提問。
她身側的助理則适時出面，小聲将醫護等無關人員請出病房，在請到安娜母子時，姜鬥星終于忍不住出聲阻止。
“都是一家人，我身上的情況瞞不過嫂子和玉良的，留下來吧。”
安娜·薩姆索諾娃望着小叔子難得迷茫的請求神态，也點點頭湊到姜玉良耳畔，與他約定好等下不許說話打擾大人的事，小男孩乖巧點頭和媽媽拉勾。
艾瑪·米勒望着母子倆的互動畫面，目光也忍不住停駐了一瞬。
她想起自己和兒子詹姆斯還有女兒黎貝卡為數不多的溫情記憶。
但那并不重要。
她眼皮一眨，再次将無意義的愧疚感丢進心底最深處。
“我想起來了……”
姜鬥星目光掃過病房內的所有人，最終定在安娜·薩姆索諾娃臉上。
“我昏迷前，創造了神。”
姜鬥星平靜敘述，但說出來的話，不啻于天外隕石墜地。
安娜·薩姆索諾娃翡翠綠的眼睛波光閃閃，一副不可思議的震驚神态，她懷裏的侄子姜玉良眼睛則瞪成了雞蛋形狀。
怪可愛的，姜鬥星看到侄子呆萌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他回頭看了眼艾米·米勒總統，在對方鼓勵的眼神中，開始整理敘述自己腦海裏突然多出的記憶部分。
那是屬于神靈與神之創造者共享的記憶部分。
“我們的世界，曾經是衆神的世界。”
姜鬥星望着窗外，遠處的芬月湖波光正好，今天應該是D國團圓節了，很多家庭聚集在湖邊野餐游玩，湖面上黑的白的，是天鵝在游蕩。
“人類是神的後裔，也因此擁有了創造神的能力，那是千萬年前了。”
姜鬥星輕聲敘述。
他的眼裏仿佛再次浮現出了千萬年前，靈氣斷絕的那一天，永不污染的河水變渾濁，沸騰的活火山休眠，地球的靈氣仿佛在一瞬間被抽幹。
即使是神，面對一個星球的靈氣斷絕也毫無辦法。
他們依靠靈氣聚能，依托人類願力進階。
神靈庇護人類，人類信仰神靈。可沒有靈氣，一切願力能量都無法聚攏成有形能量，神再也無法幫助人類，人類也漸漸舍棄了神靈。
随着歲月長河的不斷流逝，神靈一個接一個消亡，它們的存在，漸漸被人類視作遠古人類的想象傳說。
“直到今年1月23日，地球的靈氣突然爆發。”
“亞馬素拉河爆發罕見‘赤潮’、沉睡20萬年基拉火山進入活躍期、飛蟲襲擊C島上空遮天蔽日……這些都在1月23日同一天發生。那時，沒有人明白發生了什麽。”
“只有神知道，地球的靈氣複蘇了。”
艾瑪·米勒坐在沙發椅上，探身傾聽姜鬥星的講述。
某一個瞬間，艾瑪·米勒甚至回想起大學時期與丈夫巴力做華族文化研究時，聽過的一句古詩，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如果被外面的記者知道，D國總統在病房裏，聽一個年輕人講什麽神與靈氣的話題，他們必定說我瘋了。
可這個世界已經進入瘋狂狀态9個月了，從1月23日到10月20日，艾瑪·米勒甚至不敢想，究竟有多少神靈被創造出來，自己真的能制住他們嗎？
也許我應該改變自己的想法和處理态度，艾瑪·米勒一邊傾聽，一面內心飛速想着。
可很快，她不得不悲哀的承認這是不可能的。D國政府內部的階級利益分配早已固化，她只要還想做總統，就絕不可能動那些推自己上位者的蛋糕。
“我創造的神靈名為‘殺戮女神’，她誕生于我瀕死之際的殺意”，說到這裏，姜鬥星頓了頓，“你們見到她了嗎？”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安娜·薩姆索諾娃，後者則回以困惑眼神，接着突然恍然，伸手到桌上拿起水杯，将吸管遞到姜鬥星嘴邊。
姜鬥星也不能說自己是怕別人看到自己創造的神靈和大嫂長得一樣，只能默默喝水假裝口渴了。
“那似乎是一位不可直視的神靈。”
艾瑪·米勒微微偏頭示意身後的助理打開病房裏的電視，一段無人機拍攝視頻出現在屏幕上。
随着鏡頭緩緩推進，可以清楚看到衆多身着警探制服的人倒在地上，恐怖的是，他們原本的眼睛部位都成了兩個大大的血洞，一位金發中年警探的手上還捏着什麽，拍攝者放大鏡頭觀察，竟然是一對已經有些發幹的眼球！？
安娜·薩姆索諾娃趕緊捂住兒子姜玉良的眼睛，雙手輕輕拍背撫慰，姜鬥星也擔憂地望過去。
但很快，所有人的視線又再次被屏幕吸引過去。
因為無人機鏡頭炸了。
它剛剛接近一道銀白色的裙擺，整個鏡頭就“砰”的炸開，畫面變成黑屏。
艾瑪·米勒與助理顯然早已看過視頻不止一遍，趁着助理播放新素材的間隙，她解釋道，“我們前後派了幾批警察和無人機去現場，都無法進入，後來不得已進行封街處理，又派了機器人去現場對話。”
助理已經調試完畢，将音頻定位到需要播放的位置。
“你是誰？你用了什麽武器？你想要什麽？”
“我是‘殺戮女神’，是被‘神之創造者’創造出來的神靈。”
“什麽‘殺戮女神’，你有沒有看過精神科醫生？”
“別啰嗦了，我的‘神之創造者’再不看醫生真的會死！趕快帶醫生來！”
“現場有瀕臨死亡的傷者嗎？幾人？你不能再攻擊我們！”
“老娘稀罕攻擊你們啊，我走了你們快來，他死了我就麻煩了！”
……
音頻結尾，又是一道炸開的聲音，病房一時陷入沉寂。
“似乎是這位‘殺戮女神’生氣之下把機器人砸得粉碎。”
助理小聲解釋，姜鬥星有些無語地點頭。
确實像是那個掐自己脖子家夥能幹出來的事，所以她去哪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艾瑪·米勒也想知道，但她仔細觀察姜鬥星的神情，确定這個年輕人真的不清楚。
無所謂，既然那位“殺戮女神”都說了需要姜鬥星活着，他們肯定是會聯系的，暫時還是以拉攏示好為主。
“聽說之前因為‘B世界入侵者’的事情，你們家也是受害者，還因此欠下許多債務，我已經敦促神愛市政府盡快追回被取走的贓款。”
艾瑪·米勒微笑，“最遲一周時間，政府絕不會辜負每一位選民。”
姜鬥星望了望安娜·薩姆索諾娃，後者臉上正露出得體感激的淺笑。姜鬥星看了，也跟着微笑致謝。
“當然，”艾瑪·米勒開始提條件，“因為燈神的原因，D國現在有無數家庭深受其害，相信你們也感同身受。所以如果力所能及的話，政府希望你能挺身而出，就像D國一直提倡的那樣，做一個拯救無數家庭的英雄，消滅燈神帶來的負面影響。”
姜鬥星不假思索地點頭。
作為受害者家屬，他對于燈神的惡感并不比任何人少。
艾瑪·米勒興奮地鼓了一下掌，對着身後的助理點頭認可道，“你猜對了，D國年輕人确實很有社會責任感！我的确應該給他們一個成為英雄的機會。”
病房裏一時賓主盡歡，大多數人臉上都帶着如釋重負的神情，仿佛已經看見燈神的陰雲即将散去。
除了安娜·薩姆索諾娃，她依舊是淺淺微笑，甚至還有心情低下頭問姜玉良，“今晚團圓夜想吃什麽？”
“泡面！我要吃泡面！”
姜玉良滿臉高興地小聲回答，安娜·薩姆索諾娃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行，還是跟着媽媽吃蔬菜沙拉吧，健康。”
姜玉良臉上的笑一秒消失，露出想鬧又不敢鬧的慫表情。
安娜·薩姆索諾娃看到兒子這樣，心裏舒服了。
她起身送走來忽悠傻子的總統一行，回身看着小叔子純純智障的笑臉。
想嘆氣……
這個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的笨蛋。
“你還記得詩忘谷嗎？”
安娜·薩姆索諾娃坐回原位，伸手拿起一把刀，開始給姜鬥星切蘋果吃。
姜鬥星一時怔住，臉上的神情也從微笑變成疑惑。
“中有詩句已忘言，這是一位華族詩人到訪詩望谷後，寫下的名句，這也成為‘詩忘谷’名稱的由來。”
安娜·薩姆索諾娃切下一小塊喂到姜玉良嘴裏，小朋友又笑起來，嚼得嘎嘎聲。
“D國歷法133年3月13日清晨，詩望谷爆發‘313核洩漏’事件，”切下更小的一片蘋果，安娜喂到姜鬥星嘴裏，對方乖乖張口。
“據數據統計，約5萬詩望谷原住民因‘313核洩漏’事件受災，有超過10萬的寒啓士兵，因救災身受輻射影響。”
安娜·薩姆索諾娃把刀放下，索性直接啃起殘缺的蘋果。
“133年末，時任魏凱政府換屆後，昔日承諾的‘寒啓輻射士兵補償計劃’擱置，風景如畫的‘詩忘谷’也成為世人皆知的‘死亡谷’。”
這個蘋果好苦。
安娜·薩姆索諾娃皺皺眉，直接将它扔進垃圾桶。
“我大伯是第一批救援的寒啓士兵。他到死……他的兒子到死……都沒有領到一毛錢的救濟金。”
安娜·薩姆索諾娃面無表情地微笑，複述女總統艾瑪·米勒之前的話。
“政府絕不會辜負每一位選民。”
窗戶外面，夕陽漸漸下落。
D國公民期待已久的團圓夜，終于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