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武藤杏子
武藤杏子
初冬的琴海，滿眼是一望無際的藍。
躺在實驗樓頂層囚室裏，武藤杏子竭力仰頭，想透過巴掌大小的窗口縫隙去看大海的模樣。
毫無神采的雙眼卻殘酷地表明，她早已看不見了。
年輕的女高中生趴在窗口，原本黑長的秀發已經被剃光，“咔咔”的怪聲從她的喉嚨中流瀉，她不管不顧，只是古怪地重複意味不明的句子。
因為一個禮拜前的實驗事故，武藤杏子聲帶嚴重受損，她和世界溝通的橋梁徹底被毀滅了。
在她的身後，“愛神”丘比特蹲在角落哀哀哭泣，但是武藤杏子充耳不聞。
實驗室裏靜悄悄的，只有海浪聲與丘比特的哭聲，伴着武藤杏子的“咔咔”怪聲交織。
突然，原來情緒平靜的女高中生瞬間轉身，她竭力用手想要抱緊自己，兩臂插滿的輸液管也因為劇烈行動而血管倒流，可她毫無所覺，只是發狂般地“咔咔”大喊着，同時雙腳拼命朝純白色的牆壁靠緊。
是實驗室工作人員的腳步聲。
每當有人來進行研究，武藤杏子的身體就會被迫“打開”。
他們打開她的大腦，想要對比出普通人與她的願力差異背後的腦解構差異；
他們取走她的血液，說用來研究“神之創造者”的基因密碼；
還有頭發、眼睛、牙齒……
武藤杏子不知道她被“打開”過多少次，每一次，都痛苦得生不如死。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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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一個月前，自己還在藍山中學單純讀書的日子。
大面積的陽光灑在身上，她和同學們可以放學後在奶茶店抱怨老師的作業太多，可以逛過長長的街道後各自回家，可以看橘紅色的夕陽在眼前落下……
——如果沒有出手就好了。
早知道向“校霸”基爾·鮑威爾發射“愛神之箭”，讓他與被他霸淩的錢如一相愛，會引起藍山鎮最大權貴——鮑威爾家族的注意，她絕不會多管閑事！
當日我救錢如一，今日又有誰救我呢？！
想到這裏，武藤杏子渾身發抖。
她已經聽到了，門外的腳步聲正越來越近……
這一次，自己又會被他們打開身體，取走什麽？
“小老鼠，你看起來很有精神呢！”
頭發花白的老者走進實驗室裏，在他身後，幾名同樣身着實驗服的工作人員魚貫而入，他們的身影将門死死擋住，唯有武藤杏子身後的小窗，成為室內最亮的光源所在。
斜眼示意手下重新給武藤杏子整理一下身上插滿的針管，白發老者側身直直朝着丘比特的方向走去。
一箭、又一箭……
肉嘟嘟的小愛神飛在天上，臉漲得通紅朝老者釋放“愛神之箭”，試圖喚醒他心底的愛與人性。
可同過去一個月裏的每一天一樣，心底只有名利權勢的人，根本無動于衷。
“小神仙，”白發老者走到角落，打開白熾燈。
“你和你的創造者一樣愚蠢，愛這種毫無殺傷力的東西，也只有十五六歲每天想着情情愛愛的小女生才會惦記。”
老者輕蔑地搖了搖頭，他看着臉上猶帶淚痕，但依舊不斷射箭試圖救武藤杏子的丘比特。
兩個笨蛋，哪怕是死神都比愛有用啊！
“好了各位，開始試驗吧！只要破解了創神的秘密，在場的所有人必将名垂青史！”
以言語激勵了一番手下的研究員們，老者點點了已經被綁在病床上的武藤杏子腹部。
“先取20個卵子試試。”
所有人齊聲應是，他們取出長長的針筒，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手術預備工作，已确保武藤杏子哪怕死亡，她的後代仍能夠繼續用于研究。
從頭到尾，沒人擡頭細看她的臉。
在他們眼裏，這不過只是一個比較特別的“老鼠”罷了。
“咔咔咔咔——”
武藤杏子拼命反抗、尖叫，卻只能發出非人類的怪聲。
慘白的實驗室裏，只有丘比特淚流滿面。
他伸出小手，試圖安撫武藤杏子，卻被憤恨的女高中生死死咬住。
——她咬了個空。
即使是神之創造者，凡人的軀體也無法傷害到神靈。
白發老者懶懶地擡了一下眼皮。
他們早就知道了，當第一次試圖抓住丘比特進行研究時，他們就發現這些神靈，在人類心懷惡意時是抓不住的。
“沒辦法，神不能做試驗，所以我們只能拿你做試驗了小老鼠。”
老者悠悠嘆息，回應他的，是武藤杏子更憤怒的“咔咔”怪聲。
*
“所以你真的考慮清楚了？”
坐在總統辦公室的椅子上，姜鬥星聽到對面女總統的疑問，他嚴肅點頭。
“能為D國服務，是我的榮幸。”
艾瑪·米勒止不住地點頭贊賞，似乎對姜鬥星無比看好與欣賞。
“雖然殺戮女神到現在仍未現身，但依據你的記憶來看，神與她的創造者總是緊密相伴的。我相信她也許只是躲了起來，畢竟女神的殺傷力确實太大了，她當然不願意身邊生靈塗炭。”
聽到艾瑪·米勒的話，姜鬥星恍然大悟，這似乎真的能解釋清殺戮女神一直不現身的原因。
“可是，如果到時候公布身份，我又該怎麽介紹她呢？如果不現身的話。”
一想到明天自己将在全D國觀衆面前官宣神之創造者身份，姜鬥星心裏始終缺乏一點兒底氣。
可是想想這些天來，因為“燈神教”引發的衆多社會騷亂事件，那些到處殘殺不信教者的瘋子、失去父母的孩童、丈夫被殺的妻子……姜鬥星心頭便湧出無限意氣。
他必須挺身而出。
他要告訴世人，不要迷信邪神，這世界上不止有一位神靈，未來還将有更多神靈降世。
“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播放愛麗絲街的部分視頻。”
想起那個暴雨天，姜鬥星嘴唇微抿。
“怎麽了，是不希望公開嗎？”
艾瑪·米勒敏銳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變化，輕聲詢問。
“并不是，我只是想起我哥。”
辦公室內一時陷入沉靜，艾瑪·米勒嘆息一聲。
“我們的目标，就是讓更多在你哥哥身上曾發生過的悲劇不再發生。”
姜鬥星點點頭，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提問。
“那天因為直視殺戮女神受傷的警探們……”
“他們都得到了妥善的救治，政府不會虧待每一位熱忱付出的人。”
聽了艾瑪·米勒的話，望着她蒼老卻極具親和力的笑臉，他終于放下心來。
……
回到神愛河邊的住宅，侄子姜玉良一見叔叔便像個小炮彈似的撞了過來。
“叔叔叔叔，抱抱我！”
因為父親驟然離世，母親安娜又時常外出忙拍攝，姜玉良便漸漸和姜鬥星熟稔了起來，他發現這個叔叔現在也沒有那麽讨厭自己了，偶爾還會做好吃的飯飯和自己一起等媽媽，甚至這個叔叔還和英雄一樣能創造神！
天哪！姜玉良正是最向往英雄的年齡，姜鬥星憑借這一點迅速成為他心中最了不起的人！
“你回來了，怎麽樣？”
聽說姜鬥星今天受邀去見總統，安娜·薩姆索諾娃特意推了拍攝行程，此時她坐在餐桌前，正面帶憂慮地看着姜鬥星走進家門。
“明天10點，我會跟着國會發言人一起出鏡，公布自己的神之創造者身份。”
“哇哦！天哪太了不起了！”
姜玉良尖叫一聲，他的叔叔真的要成為蓋世英雄了！
這足夠他去學校吹一年！
“安靜點兒玉良。”
看着餐桌前擊掌帶笑的叔侄倆，安娜并沒有他們倆那麽樂觀。
早年貧窮的生活，或許在她的性情裏埋下了一層懷疑與堅韌并存的底色。
“你……”
望着做到餐桌對面，埋頭大口吃飯的姜鬥星，安娜·薩姆索諾娃有些哽住。
她忘了自己口中要說的話，忍不住驚訝地問出聲：
“我媽說我做的東西就像垃圾桶裏扔了半個月都沒人樂意要的漢堡包，你覺得好吃嗎？”
“咳咳咳咳——”
姜鬥星被安娜·薩姆索諾娃的話逗得一樂，黏黏糊糊的食糜吸進喉管裏止不住地咳嗽，安娜趕緊撈起桌邊的水杯倒滿遞給他。
良久後，姜鬥星終于止住咳嗽感覺好了許多，他望着安娜期待的綠眼眸，違心地點點頭。
“好吃，我吃了還想吃。”
“太好了！叔叔愛吃都給叔叔吃！”
聽到身旁坐着姜玉良的神補刀，姜鬥星感覺嘴都要笑僵了。
“這孩子，沒有品味。”
他低低聲吐槽，可說出的話卻含含糊糊的。
天哪這意面不僅碎得要命，還把他的喉嚨口黏住了！
現在上不去下不來難受極了。
“那都留給你吃吧，其實我和玉良都吃不太慣。我本來做完都準備倒掉另外點三人餐了，現在看來改點親子雙人餐就好了。”
“啊——”
發現自己失望的語氣太明顯了，姜鬥星趕緊補救。
“那正好，我也不想吃外賣。”
吃了安娜的食物，他現在吃飯的欲望都消失了……
餐廳裏靜悄悄的，姜鬥星無聲埋頭苦吃，姜玉良張大了嘴圍觀，安娜·薩姆索諾娃則歪着頭，靠在椅子上正拿手機點着餐。
用餘光瞅着姜玉良圍觀姜鬥星吃飯的誇張小臉，安娜心裏忍俊不禁。
視線轉到慢吞吞吃飯的姜鬥星身上，她想起了剛剛自己未能問出口的問題。
——你能不能不公布自己的身份？
想着近一個月來暗中幫助阮雲梅B母子的親身經歷，安娜·薩姆索諾娃對于讓姜鬥星官宣身份的事持懷疑态度。
多出一位殺戮女神，真的能控制“燈神教”的傳教趨勢嗎？
燈神真的是邪神嗎？D國政府真的可以完全信任嗎？
……
越想心頭的疑問越多.
安娜煩心地點擊屏幕前最花的一套親子餐下單，她長長出了一口氣。
現在唯一确定的是，姜鬥星作為個體，并不能真的完全拒絕D國政府這個龐然大物。
沒有解決方法的疑問，又何必說出口，讓姜鬥星和自己一起擔心呢。
安娜看着埋頭吃面的姜鬥星，覺得自己這個小叔子怎麽看怎麽有“倒黴鬼”氣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