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童磨9

童磨9

第九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句話或許無論什麽時候都是适用的。

更不要說,觀音如今捧出來的可都不是什麽普普通通的寶貝。

無論是那散發着華光的袈裟,還是那纏繞着環佩的錫杖,全部都應該是難得的珍品,即便是整個長安城裏面香火最旺、歷史最悠久的幾家佛寺,也不一定能夠拿得出來這樣的寶物。

但是這個畢竟是童磨。

他們兩個,一個是真的敢送,一個也是真的敢接。面對着觀音捧出來的這些東西,童磨臺投區看了幾眼,便“哇”了一聲。

“這可是非常珍貴的寶物了。”通莫問,“真的要就這樣送給我嗎?”

“你看到了,我甚至未曾剃度,并非佛家弟子……”童磨這樣說着,抓了一把自己黑色的長發——他慣是特立獨行的,也并不喜歡把頭發真的緊緊的束起來頂在頭上,平日都這樣随意的披散着。

殷小姐自覺有愧于他,也從不真的用大家世族的要求去約束童磨,是以童磨過的極其放縱恣意。

童磨看着觀音,笑了起來,帶了一點點的惡劣的成分在其中。

“即便是這樣,你也依舊打算将這樣的佛家珍寶給我?”

觀音其實是覺得有些不對的。

但是當年畢竟是她親自将金蟬子接引送去轉世投胎的,觀音能夠百分百的保證,這的的确确就是那一位佛子,一絲一毫都不會摻假。

是以,雖然童磨表現的實在是出格又奇怪,但既然佛祖都沒有對此做出什麽指示,觀音便也就決定佯裝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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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傅同我佛有緣。”

觀音再一次的重複了這句話,将那袈裟并錫杖全部都交到了童磨的手上,随後掐了一個法訣。

原本還站在眼前的兩個痢頭僧頓時就不見了,仿佛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只有還在童磨手中抱着的袈裟和錫杖,證明了方才的一切并非是他臆想出來的景象。

觀音帶着木吒隐在雲層後面,觀察着童磨的動向。她看見那佛子的轉世抿了一下唇,露出來一個她沒有辦法理解的奇怪笑容。

童磨暫且先将錫杖袈裟放在了一邊,将那陶罐在河水裏面洗了洗,把地上的火堆滅了,随後來到了魚妖小山一樣龐大的屍體前。

“師父。”木吒猶猶豫豫的詢問,“他是打算幹什麽?”

然而也并不需要觀音回答了。

因為下一秒,他們就看見,童磨擡起腿來,一腳将那魚妖的屍體給踹了下去!

“撲通”。

伴随着一聲極為沉悶的聲響,魚妖的屍體被滾滾的河水所吞沒,只幾下便再看不見了。

童磨這才滿意的、大功告成一般的拍了拍手,随後帶着錫杖和袈裟,潇潇灑灑的離去了。

“老師,這……”

木吒扭過頭來,看向觀音。

這位佛子轉世,做事情真的很……與衆不同,出乎意料。

于是木吒心頭不免又多了幾分的憂慮:“他現在甚至沒有要剃度出家的打算,老師,這樣下去的話……他真的會像是佛祖所希望的那樣,去西天取經嗎?”

畢竟現在的童磨看上去,同那些追求心中的信仰,甘願過着苦行僧的生活、每日定時的誦經、苦修的人比起來,差的可實在是太遠了。

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種應該鮮衣怒馬的少年郎,不受到任何的拘束,暢快而又恣意,并且絕對……不會讓自己吃哪怕是半分的苦。

面對木吒的疑問,這一次,即便是觀音都不好說,童磨定然是會去西天取經的、這樣的話了。

這位轉世的佛子,已經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現在,就算是觀音,也已經不敢打着包票說,對方之後一定會願意踏上那西行的道路了。

“……且再看看吧。”

觀音這樣說。

現在,她算是明白,自己當初接了佛祖的任務的時候,那一句“金蟬子的轉世處恐別有變故”,是個什麽變故了。

但是這當然是不可以的……若說是別的什麽人,哪怕是十世的善人,錯過了他們也不過是道一聲“善哉”,說一句“阿彌陀佛”,只當此人與佛無緣。

這件事情也就這麽結束了。

但是……金蟬子的轉世,便又不相同了。

佛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當真放棄這位佛子!即便是對方當初忤逆佛祖、同釋迦摩尼佛之間産生了那般大的沖突,佛祖盛怒之下也不過是将其投入輪回重來一場罷了!

觀音的面上露出一個苦笑來。

金蟬啊金蟬。

你可真的是,給我出了一個好大的難題啊。

****

童磨沿着小路走,入了延興門,過了白虎大街,回到了殷開山的府上。

“少爺回來了。”

府裏的侍女忙不疊的就去通報。

因為殷丞相只有這麽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出嫁後的生活又并不像是他當年所以為的那樣美滿,反倒是波折叢生的緣故,是以殷丞相如今完全是加倍的要對殷小姐好,像是要把對方這些年來全部的苦和怨都盡可能的補償。

而作為殷小姐唯一的、簡直要成為了精神寄托一般的兒子,殷丞相雖然直覺這個外孫或許并非像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樣俊秀儒雅,卻也同樣對他鐘愛有加。

童磨對于殷小姐已經幾乎是病态的依賴倒是适應良好——不如說,接受他人強加于他身上的願望、寬慰他們,為他們編織一場虛幻的美夢,這是童磨最擅長、同時也是最拿手的事情了。

“你回來了,我兒。”

殷小姐從廊後轉出來,抓着童磨的手臂,上上下下的将他細細打量了一番,面上露出來一點笑。

然後她的視線下移,看到了童磨懷裏抱着的錫杖并袈裟上,當即便皺了皺眉。

“這是什麽?”殷小姐問。

“是別人送我的[寶物]哩。”童磨笑答。

殷小姐卻是突然的發了怒,将童磨手中的袈裟錫杖全部都丢去了一旁。

“你以為娘真的看不出來嗎?那是和尚的袈裟和錫杖,對不對?”她眼底當即就蓄上了淚水,聲音裏面也帶上了幾分的哽咽,“你莫不是……還是想要出家?”

童磨自幼是被金山寺的和尚們養大、在香火和誦經聲當中學會了看書識字、人世情長的。

自打知道這一點之後,殷小姐便不免總有這樣的顧慮,生怕唯一的、重要的兒子哪一天就一個想不開遁入空門。

殷小姐自認絕對不能接受那樣的事情發生。

童磨笑了。

“我自然不會的。”

當和尚有什麽好?教主大人對此不屑一顧。

殷小姐這才放下心來。

只是那錫杖與袈裟看起來,也并非是尋常的寶物,再加上又是童磨親自帶回來的。雖然殷小姐對此表現出來了明明白白的惡感,但是思來想去,府裏的丫鬟們到底不敢真的如同殷小姐所吩咐的那樣丢掉,只打算好生收攏放起來。

而外出訪友歸來的殷丞相,便正好看到了被丫鬟捧在手中的、散發着華光的袈裟。

他念及今日早朝上,唐皇的吩咐,心頭便不由的一動。

“那袈裟是哪裏來的?”殷丞相問。

被叫住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行了一個禮,脆生生的回答了殷丞相的問題:“是少爺今日帶回來的。小姐不想看見,叫我們收拾了放起來哩。”

殷丞相道:“如此,我便自去尋少爺吧。”

他來到了童磨的房間,發現對方正在津津有味的就着燈光看書。殷丞相瞅着童磨的臉色,總覺得比起前幾日來,似乎這個外孫的精神要好了不少,面色都紅潤了許多。

——這是當然,畢竟前幾天童磨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臉色能好起來才是真的有問題。

“祖父尋我可是有事?”

童磨見他進來,便撂了手中的書,帶着笑意詢問。

殷丞相便道:“那袈裟可是你的?”

“除了袈裟還有錫杖。”童磨說,“祖父是看上了嗎?那盡可以都拿去。”

殷丞相捋着自己的胡須,笑了起來:“按理來說,祖父不敢貪圖你小孩子的東西;但是這一次事急從權,的确是有需要的地方。”

“不過你放心,祖父當然不會白拿你的東西,肯定會給你補償的。”

童磨其實無所謂,他并不怎麽看重那些。

畢竟錢能買到妖怪吃嗎?不能啊!那還要錢有什麽用!連肚子都填不飽!

然而這件事情,卻并不是到此就結束了。

第二天,剛下早朝的時間,殷丞相便急匆匆的趕了回來。

“童磨。”他尋到了還在睡的外孫,嘆了一口氣。

“怎麽了?”

“你收拾一下,随我入宮。”

殷丞相頓了頓。

“陛下……想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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