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錯認

錯認

清晨,晨曦穿過直棂窗,灑進了靜谧的屋內。

屋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整齊有序的呼喝聲,直接驚醒了正在床上沉睡的人。

池不故一臉警惕地看着四周,直到看到趴在桌上熟睡的洲渚,才微微松了口氣。

她對于自己是何時睡着——不,應該說是昏睡過去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而她此刻也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跳進海中後,驚慌失措嗆了水,又受了寒,所以發了寒症。

如今,她雖然還有些不适,卻不像之前那樣發病發得急了。

池不故起床,走到洲渚身邊,剛想拍醒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

滿船大火的火光都照不到底的幽海之中,洲渚挂着兩行清淚地游到她的面前,将她帶着游回岸邊。而在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時,洲渚卻是悄悄地背過身去,偷偷地擦幹眼淚。

洲渚以為她沒發現,實際上她看到了,因為從被洲渚發現找不到,臉上盡是慌亂的神情那一刻開始,她的視線便沒再離開過洲渚。

明明大小姐如此嬌氣柔弱,如同那在海上飄搖的船,可她卻恍若看到了能庇護船只的港灣。

這是她第一次全身心地信賴着一個人,所以暈倒前,也是安然地倒向了洲渚。

這種想要觸碰對方的感覺和心情是什麽呢?池不故有一絲迷茫,過去十八年的人生裏,從未有人告訴過她,這種情感到底是什麽意思,而她又該如何去應對。

壓下紛亂的情緒,池不故拍了拍洲渚的肩膀。

洲渚醒了過來,迷茫地掀開眼,看到池不故好端端地站在身旁,頓感心安:“你怎麽樣了?”

“沒什麽大礙了。”

洲渚擡手,她明白了洲渚的意思,主動俯身,将額頭貼到那雙微涼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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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退燒了。”洲渚嘀咕着,“你吓死我了,不懂游泳你還主動拉着我跳海,是想死嗎?”

池不故無從解釋,只能歉然地笑了笑,沒繼續這個話題:“我們這是回到了掣雷都的營寨吧?”

洲渚聞言,突然想起池不故在船艙時所展露出來的身手,再聯系她每天都會早早出門一兩個小時,頓時有了猜測:“你每天該不會是來這兒了吧?”

池不故見瞞不住,也沒打算繼續瞞着,便幹脆地承認了:“是。先父病故後,我娘還有繼父都曾想将我接到他們身邊去生活,但我拒絕了。恰巧繼父曾經的親衛周憑骁被調來此處任都頭,領兵戍守,主邊防及州縣治安之事,我便請他教我防身之術。我每日來此訓練一個時辰,至今已有兩載。”

洲渚恍然大悟:“難怪你每次回來都跟在泥地裏滾過一般,還常備藥酒。”

她總算明白池不故給人一種安全感,是來自于哪裏了。

“哎,不對呀,你既然有周都頭撐腰,何至于被黃長生被逼迫到如此境地?”洲渚又問。

“沒什麽人知道我與周都頭的關系,而且我自己有能力應對的事,我不是很喜歡依靠別人,那與狐假虎威有何區別?再說,周都頭是武将,職責只是治軍、維護州縣的治安,那些民生之事皆歸縣衙管,他的手伸不到這麽長。”

洲渚覺得池不故就這點不好,太過死板。但這也是池不故的優點,說明她堅持原則,不濫用權力資源,也不像她這麽市儈。

沒辦法,她生長在那樣的環境中,必然會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資源為自己造勢。

“杜佳雲呢?”池不故這時才注意到還少了一個人。

“她給你熬藥去了。”洲渚打了個哈欠,起身往床上躺,“昨夜照顧了你一宿,困死我了,換我睡一覺,等佳雲熬了藥,你自個乖乖喝藥吧!”

她很快就閉上了眼,也就沒發現池不故自她醒來,目光便一直跟随着她,眼角都帶着一絲柔和的笑意。

周憑骁的審問進展迅速,很快就從這群人販子的口中撬出他們幹這行勾當有多少長時間、共拐了多少婦女兒童,都将她們發賣到哪裏去了。

由于安婆只能算是下線,她拐的那些人最終被發賣到哪裏去,只有她的上線即拐子頭目知道,而拐子頭目又是個硬茬,死咬着不開口。

最後,周憑骁改審問為拷問,将他往死裏打,他才意識到武将跟文官是不一樣的,若審問他的是知縣,他必定要控訴屈打成招。可周憑骁是将他當成強盜來處理的,就算被打死了,在安婆等人證還活着的情況下,朝廷也不會追究周憑骁的責任。

他被打得受不了,這才招認了。

不過他供出了許多有權有勢,或富甲一方的人,本以為周憑骁會忌憚一些,沒想到周憑骁只是看了眼名單,輕蔑地道:“現在最巴不得你死的人多了起來。”

拐子頭目一愣,旋即打起了寒顫。

雖說他當初将被拐來的人賣出去之前都進行了調-教,讓她們再無反抗和逃跑之心,自願被發賣,但買賣雙方都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彼此心知肚明。他現在為了震懾周憑骁,将那些人告發了,他們只怕會恨不得殺了他,好來個死無對證。

他後悔不疊——他悔恨的并非自己的惡行,而是後悔招惹了池不故跟洲渚。這倆人,一個有都軍背景,另一個又是個力大無窮的怪人,哪裏是以往那些孤苦無依的弱女子那麽好拿捏的?!

昨夜後半夜,津口有船着火,還有都軍傾巢出動的事,很快就傳遍了州縣,也驚動了州府的官吏。

知州派了人到掣雷都營寨來查探是怎麽一回事,得知掣雷都昨夜抓了一夥強盜,他也十分重視,讓州府的司法參軍去個周憑骁協同處理此事。

與此同時,新福鄉東村。

找了杜佳雲兩日都沒有半點消息,杜家人知道她大概是兇多吉少了。

他們準備放棄策動這麽多人力物力去找人,而聽說自己養大的外甥女失蹤,今日一早便匆匆趕來的杜佳雲的姨父姨母卻不甘心放棄,仔細了解了一下詳情,決定先去雷公祠,找洲渚問個清楚。

杜段被夫妻倆罵了個狗血淋頭,不得不跟着一起去。

然而一行人到了雷公祠,卻發現這裏早就人去樓空。

祠內一片狼藉,家具擺設都還在,偏偏像被洗劫過一般,安婆的衣物、細軟等都沒了。

有人發現了倉庫裏的密室,這個發現讓他們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時,發現洲渚到了點還沒來上班的李青瓷以為她又被吳耆長攔下刁難,于是親自來到了新福鄉找吳耆長。

吳耆長初見到他還有些高興,直到他詢問:“請問洲渚洲娘子身在何處?”

吳耆長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難道李青瓷與洲渚竟然真的認識?但李青瓷為何來問他?

他不知該如何作答,一旁的壯丁以為李青瓷是被洲渚這個惡鬼糾纏的冤大頭,忙将昨日發生的事告訴了他,還好心地勸告:“那個阿洲被惡鬼上身了,李郎君還是莫要靠近她,小心被她迷惑給害了去。”

李青瓷的臉色一沉,好端端的人被冤枉成惡鬼,還被帶走做法,必定是另有所圖!

“她整日在我的糖寮上工,我怎麽沒發現她被惡鬼上身了?頂着烈日,多少惡鬼來了都得死。”

說完,他轉頭便往雷公祠趕。

吳耆長看他的反應驚覺大事不妙,急匆匆地領着人跟了上去。

等到了人去樓空的雷公祠,他們突然明白了什麽。

“還不趕緊去報官?!”李青瓷一聲冷喝,衆人紛紛回過神。

杜家人依舊有些茫然:“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安婆去哪裏了?難道被惡鬼害死了?”

李青瓷恨不得撬開他們的腦袋:“哪有什麽惡鬼,分明就是那安婆居心不良,污蔑洲娘子為惡鬼,好以驅鬼的由頭将人給拐賣了去!”

“可是怎麽會?安婆在這兒生活了二十多年,她怎麽會拐賣——”杜嘉娘下意識反駁,然而話未說完,便想到了自己的侄女,頓時像被掐住了脖子,半個字都吐露不出來了。

李青瓷被他們氣個半死。

這群人簡直是愚不可及!

他現在懶得教這群人做人,他只想找到洲渚的下落,畢竟他的糖冰還得等洲渚回來做呢!

新福鄉離縣城很近,縣尉聽說鄉裏丢了三個小娘子,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讓底下的幾個胥吏走一趟。

他的态度如此敷衍,底下的胥吏自然也不怎麽上心,慢吞吞地來到了雷公祠,才發現李青瓷也在。

李家可是縣裏的納稅大戶,縣尉都得給他三分薄面,他們可開罪不起。

“他們帶着兩個或三個小娘子,必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陸路,所以他們極有可能是走了水路。”李青瓷分析。

在他的指引下,胥吏便雇了艘小船,沿着南渡河去找人,等到了津口,看到那邊守衛森嚴,過往的行人都被嚴格盤問,他們才知道後半夜發生了什麽事。

得知掣雷都軍抓了一夥強盜,還救了三個小娘子,胥吏們知道他們要找的人應該在都軍營寨,于是回去禀告了縣尉。

縣尉罵罵咧咧:“直接去要人便是,這件事都辦不好!”

胥吏心中也甚是不滿,那可是軍事營寨,當誰都能随便入內的嗎?

正巧黃長生也在縣尉這兒,他好奇地問:“那三個小娘子都是什麽人?”

胥吏吞吞吐吐地道:“一個是乾山村杜家的小女兒,一個是池、池不故,還有一個好像是浮客。”

“池不故?!”黃長生放下了筷子,對縣尉道,“大哥,我跟你們一塊兒去吧!”

縣尉知道他打的什麽算盤,默許了。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掣雷都營寨,說他們管轄的鄉裏丢了三個小娘子,皆在此處,特意來找人,順便将安婆等一行人抓回去提審。

此時,池不故正在跟周憑骁打聽案子的進展,她看到黃長生也來了,厭惡得生出了一絲戾氣。

黃長生看到她跟周憑骁在一處,便不似往常那般往她跟前湊,只是一雙眼睛,依舊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看,好似在算計着什麽。

周憑骁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視線,虎眼一瞪,跟銅鈴似的,氣勢也很足:“你眼睛往哪兒看呢?!”

黃長生沒跟周憑骁打過交道,被吓了一跳,急忙收回視線。

縣尉陳平也瞪了自己妹夫一眼:沒用的東西,發-情也不看看場合!

他向周憑骁說明了來意,周憑骁卻拒絕道:“那夥人是強盜,不僅在你們縣犯過事,在別的縣也犯了事,所以此事已經有州府的司法參軍協同處理,不勞你們海康縣了。至于那三個小娘子,她們又不是犯人,是要跟你們回去,還是留在這裏,全憑她們自願。”

縣尉自然沒法帶走池不故和杜佳雲,但他卻也不想這麽空手而歸,而且他在周憑骁面前丢了面子,總得找回來,便道:“她們中還要一個來歷不明的浮客,我總能帶她回去調查吧!”

周憑骁一愣,這件事,他倒是不知。

池不故目光一凜,道:“她也是險些被略賣的,你們帶她回去調查是幾個意思?”

縣尉哼了哼:“自然是查她到底是真的被略賣的,還是那些人的同夥。”

他擔心周憑骁會阻撓,便先扣下一頂帽子,“周都頭應該不會包庇一個來歷不明的浮客吧?”

周憑骁壓了壓眉頭,并不退讓,道:“如此,也該交由我們這邊一并調查才是。”

“你——”

雙方僵持不下,司法參軍便提議:“不如這樣,就在這兒将那浮客提審,我從旁聽審,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會如實上報知州,審完之後,該如何處置她,就按規矩來。”

縣尉的官職比司法參軍低,只能聽從。

池不故憂心洲渚,卻也無法插手,見胥吏準備進屋拿人,她攔下道:“你們都是男人,不便入內,還是我去将她喊出來吧!”

她看到還在熟睡的洲渚,有些生氣:抓你的人就在門外,你卻還睡得這麽香,真不知死到臨頭啊?!

所有的郁氣最終都化為一聲嘆息,她将洲渚喊醒,又言簡意赅地告知她發生了什麽事。

洲渚一覺睡醒得知自己黑戶的身份被官府知道了,現在抓她的人就在門外,頓時人都傻了。

“要不我一拳一個,打暈他們跑路?”她小心翼翼地問池不故。

池不故無奈道:“你能跑到哪裏去呀?像你來時那般,再回到天上去?”

洲渚多希望這時候能來一顆隕石把她帶走,她知道自己避無可避,只好鼓起勇氣去直面這事了。

如果最終的結果是坐牢,她認了,但若要将她充為官妓什麽的,她肯定先把這群狗官弄死,再自裁!

随着洲渚跟在池不故的身後走出,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越過池不故落在了她的身上,那黃長生更是看直了眼。

如此美人,還是個浮客,那是不是——

沒來得及往深處想,池不故便不動聲色地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回過神,覺得池不故似乎也不算什麽美人了。如今池不故有周憑骁撐腰,他沒必要再去惦記池不故……

縣尉雖然也覺得洲渚漂亮,但他貪的是錢和權,對色倒是不看重,因此并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周憑骁專門辟了個營帳來“審問”洲渚,他在主座,司法參軍和縣尉分別在左右。

在周憑骁開口之前,縣尉便搶先一步道:“還不快快将你的來歷、底細,是否與強盜勾結略賣人口細細說來?!”

洲渚報了身份和編造好的來歷,并且否認了她跟那夥強盜認識的事。

大家在聽到她的姓時,異口同聲地問:“哪個zhou?”

“你們奸、宰相姓哪個洲,我便姓哪個洲。”洲渚道。

只是很尋常的回怼之言,三人的反應卻不一:

周憑骁只是皺了皺眉,沒多想;司法參軍則撚了撚胡子,陷入了沉思;縣尉陳平想得最多:她為何無故提及洲相?莫非她跟洲相認識?她是汴梁人,那豈不是跟洲相是同鄉?

他沒有去質疑洲渚的話,因為洲渚這口官話,說得可比他們要純正多了。

縣尉越想越深,突然想起了一事,他急忙囑咐黃長生:“去我的書房,靠近窗的書架上的一摞陳年舊邸報、舊文書給我抱來,要快!”

黃長生不明所以,但還是快馬加鞭趕回了縣尉的住處,将他要的東西給打包帶走了。

“不知洲小娘子的父兄叫什麽?”這态度跟一開始的氣勢洶洶反差極大。

洲渚故作鎮定地道:“我父名洲遇昇,兄長喚洲島。”

“哦,洲遇昇、洲島……小娘子家是做香料買賣的?”

由于縣尉突然改變了對洲渚的态度,導致後邊的審訊更像是在唠嗑。等周憑骁與司法參軍都開始有些不耐煩時,黃長生回來了。

縣尉不等他擺到面前,便起身去翻找什麽,沒一會兒,他便找到了一份泛黃的文書。池不故眼尖,看到了上面寫着“懸賞”二字。

她心中隐約有一絲不安,難道洲渚真是什麽逃犯?若真是這樣,她要怎麽做才能保下洲渚?

縣尉看完文書,又問洲渚:“你說你今年幾歲?”

“二十。”

“何時生辰?”

洲渚越發困惑:“正月二十五。”

縣尉的手猛地一抖,喃喃自語:“正月,對上了。”

旁邊的黃長生聽得一臉費解:“姐夫,什麽對上了?”

縣尉卻沒空管他,又問洲渚:“洲小娘子可還記得五歲那年的事?”

洲渚瞅他像在瞅傻子:“那麽多年的事了,誰還記得清呀!”

她當然還記得一些,不過她記得的那些事也沒法拿出來說呀!

縣尉竟也不生氣,還點頭附和:“确實,那時你還年幼,不記得也不足為奇。”

周憑骁和司法參軍一頭霧水,開口問他:“不是審問她嗎?怎麽就問起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了?”

縣尉打着哈哈:“審了,沒什麽問題。”

衆人:“……”

洲渚有些難以置信:“縣尉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

縣尉點點頭,頗有些殷勤:“當然,洲小娘子住哪兒,我送你吧!”

這豈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洲渚急忙搖頭:“不了,我待這邊的事解決,會自行回去的。”

縣尉也沒有強求,讓人收拾一下被他翻亂的文書,帶着黃長生和一群胥吏又走了。

司法參軍搖搖頭,也走了。看他的态度,對洲渚是浮客的身份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只留下摸不着頭腦的洲渚、池不故和周憑骁等人。

周憑骁對池不故道:“既然州府衙門都不追究了,那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離開了掣雷都營寨,黃長生沒憋住,有些焦慮地詢問道:“姐夫,你怎麽就放過那個美人兒了呢?”

縣尉的嘴角一直挂着笑,聞言,嘴角耷拉下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肚子裏的花花腸子,可這一次,你不許動她!”

黃長生不忿地叫道:“為什麽?她是什麽來頭?”

縣尉這時再也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道:“我可能找到洲相的孫女了!”

縣尉攤開手中的懸賞文書,沾沾自喜:“前些日子我整理架庫閣時,将那些已滿十五年的陳年文書、邸報給清了出來,然後無意中看到這份十五年前的懸賞文書,正是洲相當年下令暗中尋找擄走他孫女的盜匪信息的懸賞文書。”

奸相洲赫孫女被人擄走這事,很多老臣都知道。

那是十五年前,洲赫時任兖州知州,四月,北邊的州府皆鬧了蝗災,百姓受災嚴重,還發生了民亂。動亂之中,洲赫正月才滿五歲的孫女被憤怒的災民擄走,從此音訊全無。

洲赫找不回孫女,只好懸賞擄走她的人,希望有流民能互相指認,給官府提供消息。

後來,他因為鎮壓民亂有功,回了朝中便迅速受到重用,他便給各地的州縣都發了文書,因為怕被彈劾,所以他只讓各州縣留意,沒有強制要求州縣去替他找人。

但那一段時間,各地因此對流民的管控、盤查都十分嚴格,官員叫苦不疊,百姓也怨聲載道。

黃長生還是不理解:“不是,怎麽就斷定她是洲相的孫女了?她的生辰、年紀很有可能是假的,萬一她是冒充洲相孫女的呢?!”

縣尉道:“因為洲相的孫女壓根就沒被擄走!”

黃長生被他整糊塗了:“既然沒被擄走,那——”

縣尉将緣由緩緩道來:“官場有句話,要想爬的高,必須自捅一刀。洲相能穩坐宰相之位十餘年,權傾朝野,便是因為他夠狠!聽聞當年兖州百姓等赈災,洲相卻私吞了災銀,之後為了掩蓋真相,也為了博得官家的同情,他自導自演,讓出了五服的族人僞裝成災民,将他孫女擄走,然後将矛頭直指災民,逼迫災民生亂,他再出兵鎮壓。如此一來,他順利解決了災民,又獲得軍功一件,朝廷自會嘉獎他。”

黃長生愕然,直感嘆,洲相真不愧是當朝第一權奸,行徑之無恥,是他們這些只會魚肉鄉裏的小官所不能及的。

“不過,他既然對外說孫女被擄走了,自然就不會再将人接回來,所以,聽說他将孫女養在了族人家,而且為了不引起外界的注意,還鮮少跟族人往來。你想,洲渚說她家是做香料買賣的,你覺得,這汴梁城裏,沒有權勢背景的人,能做得了香料買賣嗎?”

黃長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又不是很理解:“可她若真的是洲相的孫女,那五年前洲家發生變故,洲相為何不出手?”

“洲相位高權重,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呀!恰巧五年前,池儀正在網羅洲相的罪名,洲相對族中子弟約束甚多,哪裏允許在那種關鍵的時候,被抓住了把柄?況且,洲相兒孫滿堂,不過是一個孫女,他刻意不跟對方聯系,過去了十幾年,情分淡了,在洲氏族人的刻意隐瞞之下,不知道洲家變故也不足為奇。”

洲家是五年前出變故的,池儀是五年前彈劾洲赫的;洲赫的孫女今年二十歲,洲渚也二十,生日還都是在正月……世上哪有這麽多巧合的事?!

況且,他初次見洲渚便知尋常人家壓根就養不出這樣嬌貴的千金來。普通人家的女兒見了官,只會又敬又畏,洲渚見了他們卻一點兒都不怵,仿佛寫着“大官我見得多,你們算老幾”,這極有可能說明,她過去接觸的都是權貴!

黃長生都快被說服了,但私心作祟,還是提出了質疑:“那洲相不知道她被人發賣了?”

縣尉想得很深:“發賣她的人未必知曉她是洲相的孫女。洲相當年策劃和安排了這件事,知情人必然少之又少。所以恰巧能說明,為何洲渚之父死了、兄長也失蹤後,那些族人會狠心将她的家産都奪了去,還将她給發賣了。因為在他們看來,洲赫是一個被抱養的女兒,壓根沒有繼承權。但畢竟這事不光彩,所以他們必然會對外說她是跟人私奔了,或者出海追尋兄長去了。”

雖然暫時未能弄清楚洲渚是不是洲赫的孫女,但縣尉還是決定要對洲渚的态度好一些。同時他也警告了黃長生,不允許他動洲渚,否則将來洲赫将她認回去,再來翻舊賬,他們就都沒好果子吃!

唯獨在這些事上,黃長生從不敢違抗縣尉的命令,他雖有不甘,卻也不想因為色而丢了命。

二合一雙更,明天不更,後天上夾子會傍晚再更新~

這章的錯認靈感來自于俄國小說《欽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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