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巴結
巴結
趁着送她們回來的掣雷都軍的馬車還在,池不故領着洲渚去向盡休師太道了謝,然後幫洲渚将行李打包裝車帶回漏澤園。
看到好一陣子沒住過的柴房,洲渚又嬌氣地道:“池不故,我不想住柴房了。”
這回池不故沒再說她嬌氣,而是将西舍讓給了她,自己再搬到正屋去暫住。
洲渚道:“西舍有兩張床,我睡一張,你睡另一張不行嗎?就這麽嫌棄我,不想跟我同住?”
池不故:“……”
她別過臉去:“沒有嫌棄,只是……不習慣。”
洲渚可不聽這些,将她的行李留下,道:“我以前也不習慣,但住着住着就習慣了。”
池不故無言以對,但也沒堅持要搬走。
翌日,池不故去墟市買了一頭小牛回來,将漏澤園的閑置板車收拾改造一下,弄出了一輛很小的牛車來。
洲渚驚了:“你哪兒來的錢買牛?”
上次去墟市,她路過家畜交易市場看到一頭小牛得賣五貫錢,這得抵池不故一個月工資,她還得建東舍,錢夠用嗎?
“打理漏澤園兩年,我還是攢了些積蓄的。”池不故道,“清明重陽,還有遇到有送葬的,我那些紙錢能賣不少錢。”
洲渚這時才知道,原來那些吓人的紙人是池不故的傑作。
到底是擔心池不故掏空了家底,将來倆人都得喝西北風,洲渚去糖寮上班後,向李青瓷開口:“能提前預支一部分分紅給我嗎?”
李青瓷不帶眨眼地拿出了三張面值五貫錢的交子給她,還問:“這些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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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夠了。”洲渚喜滋滋地收了錢。
李青瓷又道:“你這兩日受了驚吓,還是先回去休息兩日吧,這裏有我看着,不會有問題的。”
洲渚心想,也是,社畜尚且能上六休一,她這些天都沒有休過假,的确該放一放假了。
她揣着錢回去,又讓李青瓷幫忙介紹幾個會修建房子的木匠,準備先把東舍給建起來。
由于是提前下班,她沒等來池不故接她,只能自己走回去。等她回到漏澤園,卻發現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洲小娘子——”看到她,黃長生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
洲渚立馬後退兩步,生怕靠近他,會被他身上的晦氣給沾上。
“你怎麽在這兒?”洲渚想到他一直觊觎着池不故,頓時怒火中燒,急匆匆地跑回漏澤園,直到在主屋看到正在折紙錢的池不故,才重重地吐了口氣。
“怎麽了?”池不故問她。
“黃長生來了,他沒對你怎麽樣吧?”
“他不是沖我來的。”池不故淡然處之。
洲渚回鄉他那殷勤的模樣,明白了:“他是沖我來的。”
池不故放下折好的紙元寶,道:“走吧,同你出去看看,他意欲何為。”
門外,黃長生沒有踏進漏澤園一步,他看到那個廢墟,便想起正月裏的那一道莫名其妙的天雷,心裏始終是有些發憷的。
見洲渚與池不故走出來,他的臉上又堆起了笑容,不過卻不是沖池不故。
現在,無論是美貌還是出身,洲渚都遠勝池不故,他就算拿不下洲渚,看着養眼也挺高興的。當然,倘若池不故主動獻身,他倒是樂得接納,若池不故不願意,他也不會再強求。
黃長生一臉挑剔地打量這漏澤園,道:“洲小娘子,你怎麽住這兒呢?”
“我不住這兒,能住哪兒?”這個問題真是引人發笑。
“我在城中還有一座宅子,洲小娘子願意的話,我立馬讓人收拾出來,給小娘子住。”
洲渚譏諷道:“怎麽,我住進去後,方便你對外說,我是你的外室嗎?”
黃長生臉上閃過一絲尴尬,他道:“怎麽會呢?我豈能幹這等毀你清譽的事!”
洲渚指了指池不故:“你當初為了逼池不故離開夏館,不正是用了此法?”
黃長生矢口否認:“絕對沒有這事,應該是哪個長舌婦亂傳的,我一天都沒住過夏館!”
“你是沒住過夏館,但有了那些傳言,誰還敢住夏館呢?”
黃長生眼睛骨碌一轉,立馬生出了個既能将功折罪,又能讨得洲渚好感的主意,道:“洲小娘子不願意住我的宅子,那可以住在夏館,夏館是池不故家,必定不會有人亂嚼舌根。若有人嚼舌根,那便是同我作對,看我不收拾他們!”
他終于承認夏館是池家的了,卻是出于想極力讨好一個可能出身顯赫的人為目的,池不故覺得諷刺極了。
洲渚絲毫不給他面子:“夏館是池不故家,那也得她做主,何時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來做主?”
黃長生的臉都笑僵了,他何曾給人賠過如此笑臉?!偏偏對方可能是他所招惹不起的人。
他也越發相信縣尉的猜測,畢竟哪個沒有背景的浮客敢這麽理直氣壯、趾高氣揚地對他頤指氣使呢?
洲渚見他竟然隐忍不發,便進一步試探他的底線:“再說了,我剛叫人來重建東舍,還沒看到成果呢,我豈能離開?!”
“洲小娘子要重建這個東舍?”黃長生沉吟片刻,十分主動地示好,“小娘子不必費心,這漏澤園乃官府所設,這裏的房屋破損了,自然也該官府出面修葺重建。這事便交給我吧!”
“哎,我可不敢,萬一你建好了東舍,說是官府出的錢,不讓我們住怎麽辦?”
黃長生沒見過這麽能挑剔找茬的人,真是個難伺候的主兒!
他忍着怒火,道:“不如這樣,這錢由我私人出了,我會捐給天寧寺,指定了用于修建漏澤園的東舍。”
這樣一來,錢雖然是他出的,名義上卻是天寧寺負責的項目,他只能撈個功德,将來卻無法以此為由趕跑她們。
洲渚的目的達到,憋着笑,擺出了一副瞧不上他的樣子:“随便你,那都是你的決定,與我無關。”
黃長生帶着一肚子的憋屈離開,不過,在還沒徹底弄清楚洲渚的身份之前,他仍舊有些不甘心。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洲渚的來歷,可他跟縣尉十幾年沒離開過南康州,除了每年會呈上一些總結一年政績的文書給州府,再由州府轉交到轉運使那邊去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機會接觸轉運使了。
他們甚至連轉運使都沒有直接聯系過,更遑論汴梁那邊的洲氏族人了。
縣裏,知縣才當官沒多久,必然不知道十五年前發生的事,且知縣若不是沒有背景,也不會被派來這邊當官;縣丞就更不用提了,雖是學究科出身,但宦海浮沉十二載,依舊只是一個縣丞,混得比他還差!
到了州府那一層,他們接觸京中權貴的幾率倒是比縣官大。不過,那知州吳師尹向來清高,不願攀附權貴,因此在南康州當了八年知州,仿佛被朝廷遺忘了,這樣的人,必定不會幫他們去聯系洲氏。
至于轉運司那一層級,小小縣尉是沒什麽機會直接接觸的。曾經縣尉為了讨好轉運使,特意派人送去一箱珍珠,結果險些被撸了官,因為朝廷已經下了禁止采珠的命令,他卻頂風作案,是在違抗朝廷的禁令。最終,縣尉又花了錢去收買別的幕職官,幫他說好話,他才得以繼續當他的縣尉。
打那之後,縣尉便不敢再随便賄賂轉運使那一層級的人了,畢竟沒機會接觸了解對方,亂拍馬屁是容易拍到腿的。而他也熄了升官的心思,畢竟在這裏當山大王也是挺好的。
最後,黃長生想到了一個人。
曾經的翰林學士、國史院編修秦微雲。他曾與洲赫一同在翰林院共事,私交甚好,卻因政見不合,走向了對立。八年前,他因受黨争牽連,先被貶去杭州當通判,次年又被貶去處州監酒稅,接下來接連被貶去郴州、橫州,三年前被貶來南康州監鹽稅。
可以說,除了池儀之外,他是這南康州裏,唯一一個曾離洲赫最近的官員,他必然知曉洲家的事!
将“瘟神”送走,洲渚喜滋滋地道:“這下不用扣你的工錢,我也不用出錢了。”
池不故無語:“你還是頭一個敢這麽算計他,還在他面前耀武揚威的人。”
“反正他的錢都是通過不法途徑得到的,用來支持公益福利事業,造福更多買不起墓地的窮人,這是消除業障,我在幫他!”洲渚理直氣壯。
雖然這些都是歪理,但是通過洲渚的嘴說出來,還挺有道理的。
“你現在就跟那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雞犬一樣。”池不故吐槽。
洲渚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我這是在抓住一切可利用的機會,狠狠地耍一耍他,給你出口惡氣!”
池不故:“……”
這話她沒法反駁。黃長生沒有直接得罪過洲渚,若不是因為她,确實犯不着跟黃長生對着幹。
洲渚沒有将黃長生的事放在心裏添堵,她掏出了三張交子:“對了,李青瓷給我放了兩天假,還提前預支了我一些分紅,不如我們明日去逛街購物吧!”
池不故右眉微揚,道:“既然你接下來有兩日假期,那便随我去一個地方吧!”
“去哪裏?”
“去拜訪一位老先生。”
洲渚不是很感興趣,但池不故這麽做必然有她的道理,于是第二天一早便跟池不故出了門。
本以為只是在鄉縣活動,沒想到池不故直奔州城。
州城離漏澤園所在的新福鄉二十六裏路,一來一回極為耗時,若不是有急事趕回去,最好是在城中過夜,所以池不故才占了洲渚兩天時間。
進了城,洲渚剛要撒丫子跑去逛,池不故一把按住了她,将她帶到了城門一側最為顯眼的“稅關”處。
這裏是收繳關稅的地方,所有帶着貨物的商隊、小販,進城時都得來這兒交稅,等交了稅,拿到“完稅證明”才許進城做買賣。
稅關也分好幾個部門,有雜賣的、監酒稅的,也有監鹽稅和茶稅的,茶、鹽、酒這三個是稅收的大頭,尤為嚴格。
要進城的商隊排到了城門外去,池不故來到一個正在維持秩序的小吏面前,那小吏睨了她一眼,問:“幹什麽的?”
“我姓池,想拜訪一下秦監當。”
那小吏不理她,洲渚見狀,拉開池不故,給小吏塞了幾枚銅錢。
那小吏這才拿正眼看她們,道:“且等着吧!”
沒一會兒,一個年過半百,兩鬓都發了白的老翁走了出來:“阿池呀!”
池不故急忙向他行禮:“怎敢勞煩老先生親迎!”
老翁朗聲笑道:“我也不是為了迎接你,只是剛好想去茶廬喝杯茶。”他的目光往她身旁的洲渚身上輕輕轉了圈,“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