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糖醋
糖醋
杜佳雲眼眶泛紅,被親父在大庭廣衆之下如此羞辱,眼淚當即奪眶而出。
她委屈道:“我只是被安婆綁了去,又不曾毀去清白,何來的名聲已毀?”
話雖這麽說,但她到底是被人綁架在外過了夜,誰也不清楚她是否被人侵犯過,因此鄉間一直都有閑言閑語。
杜段最是好面子,也最顧名聲,他無法容忍杜家被這些流言蜚語所包圍,便決定将杜佳雲嫁出去,待她成為了別人家的新婦,就跟杜家沒什麽關系了。
洲渚以為杜佳雲被綁架,杜家人不心疼反倒扇她巴掌已經夠離譜的了,沒想到還有更離譜的!別人恨不得為女兒證明清白,他們倒好,巴不得女兒帶着污名嫁出去,生怕女兒的名聲不夠糟糕。
她氣笑了,一把揪住杜段:“誰說她名聲已毀的,就讓誰拿出證據來!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她被綁架期間,遭到了侮辱?你親眼看見了嗎?”
杜段的臉因為憤怒而漲紅:“你——”
“誰主張,誰舉證的道理,你們都不懂嗎?誰在這兒造謠說佳雲不堪的,你跟我說,我去找他要證據,他要是拿不出個證據來,我打斷他第三條腿!”洲渚的聲音拔高了來,鄰裏吓得紛紛将腦袋縮了回去。
杜佳雲從未被人如此維護過,即便是将她養大的姨父姨母,他們雖然相信她,卻礙于不是親生父母,只能勸一番杜家人,杜家人不聽勸,他們也束手無策。
洲渚是第一個為了她敢跟所有人為敵的人。
可笑的是,跟她血濃于水的至親,寧願相信那些讒言,也不願為她辯解一二。反倒是洲渚和池不故這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為了救她,願意充當誘餌,進入虎穴,如今又親自來為她伸張正義。
杜佳雲心想,若她們是她的家人那就好了。
杜段道:“你說這麽多有什麽用?你能用武力威吓別人不敢當面說出來,你能阻止他們在背地裏說嗎?你能阻擋那些異樣的目光嗎?”
洲渚無可辯駁,她恨這個時代無法追究造謠者的罪責。
“說到底,你在乎的只是你的臉面,而不是你的女兒。別人可以不相信她,在背後造謠,但你若能不在意,做到問心無愧,你又何必着急将她嫁人?”洲渚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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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段道:“我的女兒用得着你一個外人來心疼嗎?”
洲渚手真的癢了,不打人沒法止癢的那種。
池不故拉住了她,又撫了撫她的背,以安撫她的情緒。
“我們今日不是為了争吵而來。”池不故冷靜道,“杜小娘子是我跟阿洲救回來的,她的第二條生命是屬于我跟阿洲的,所以關于她所遭受過的一切,誰都沒有資格去議論。”
常言道,救命之恩當以湧泉相報。池不故的這番理論倒也站得住,杜家人無人能反駁,自然也就無法再阻撓她們來找杜佳雲尋求報答。
她們帶着杜佳雲離開杜家時,扔下一句:“天黑前送她回來。”
杜家人便止住了跟過去的步伐,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離開乾山村後,洲渚憤恨地道:“他們是不是腦子有包啊?沒見過這麽氣人的至親!”
即便是跟她關系不怎麽好,常吵架的她二哥洲島,也從未站在外人那邊孤立她,反倒是她在學校被人傳了什麽離譜的謠言,她二哥也是第一個沖上去替她出頭的,所以看到杜家人的時候,她簡直氣得七竅生煙。
池不故給她使了個眼色,她看到已經止住了眼淚,但情緒依舊低落的杜佳雲,會意地住了嘴。
杜佳雲強打起精神,道:“謝謝你們今天來找我,替我出氣。”
“我們好歹也是共過患難的,這麽客套做什麽!”洲渚道。
杜佳雲聞言,咧嘴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不過許是剛才哭過的緣故,她的鼻子冒出了一個鼻涕泡。
池不故不着痕跡地躲遠了,洲渚則哈哈大笑:“哎喲,你哭得太醜了。”
杜佳雲摘了兩片葉子抿鼻涕,把自己的臉捯饬幹淨了,心情也好了許多。
洲渚告訴她:“以後誰再嘴碎就怼誰,不要忍讓。你越是忍讓,他們越是變本加厲地欺負人。”
“嗯,謝謝阿洲姐姐!”杜佳雲一把抱住洲渚的腰,想要從她的身上汲取力量來溫暖自己的內心。
一旁的池不故目光幽深地看了過來,原本寬敞的視野忽然狹窄得只看得到那雙緊緊糾纏在洲渚腰上的手臂,及她們身軀緊貼的姿态。
意識到一股陌生的,名為嫉妒的情緒滋生出來,池不故急忙撇過臉去,試圖讓自己抹去心中那抹不快。
洲渚似乎一無所知,她拍了拍杜佳雲的腦袋,問:“你的爹娘想讓你嫁給誰?”
杜佳雲搖頭:“他們有此打算,但還沒有安排媒婆上門。”
她知道,就算這次洲渚和池不故為她出了頭,他們也不會輕易地改變想法的。
洲渚也十分發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可怎麽辦?
遇到難以解決的難題,她下意識地依賴池不故這個智囊:“池不故,你有什麽法子嗎?”
池不故斂眸沉思了片刻,道:“有,但看杜小娘子是怎麽想的,是選擇聽從家裏的安排嫁人,還是堅持自己的內心,跟家人抗争到底。”
杜佳雲遲疑了一瞬,道:“我還沒見過更廣闊的天地,我也還不想被拘在後院相夫教子,阿池姐姐,你所說的辦法是什麽辦法?”
池不故擡手:“你過來,我告訴你。”
杜佳雲有些舍不得松開洲渚,但還是松手走了過去。
她本以為池不故要悄聲告訴她,沒想到池不故只是單純地讓她多走那麽兩步。
“你知道在法律上,有什麽關系是可以超越家庭關系的嗎?”池不故問。
杜佳雲沉思了一下,沒想出來。
池不故将目光落在洲渚身上,後者也睜着眼睛,等待她解密。
“是主仆關系。按照大周律令,奴婢受雇于主家之時,主家對其擁有絕對的支配權,便是連其家人,在她受雇傭期間,也只能排在主家之後。”
杜佳雲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她愣着,努力地消化着這句話的信息。
洲渚也聽出了池不故的意思:“如果佳雲跟別人簽訂了雇傭契約,那麽她的爹娘就沒法在她受雇期間,給她安排親事,或者讓她去做別的事了?”
池不故颔首:“正是。而這麽做的缺點是,一旦确立主仆關系,那麽身為奴婢的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洲渚:“……”
這好像也不是什麽好事。
杜佳雲已經權衡過利弊了,她看向池不故:“阿池姐姐能雇傭我嗎?”
洲渚又支棱起來:“對呀,以你的人品,她受雇于你,絕對不會受委屈。”
“你現在也有戶貼了,你可以雇她。”池不故淡淡地道。
“阿洲姐姐有戶貼了?!”杜佳雲欣喜道,“那阿洲姐姐你雇我吧,我能幫你幹活!”
洲渚有些意動,但她自己都還是個寄人籬下的打工人,如何雇別人?而且她也不确定什麽時候會穿越回去,還是少跟別人産生牽扯。
她将池不故拉到一旁,道:“雖說我現在有戶貼了,但萬一我的身份被揭穿是假的,黃長生他們肯定會惱羞成怒調轉槍頭來對付我,她受雇于我的話,會受到牽連的。”
池不故嘆了口氣,接受了她這個理由。
池不故對杜佳雲道:“你再回去好好想一想,過兩天我會準備好契書再過來找你,到時候你若是同意,便與我簽下契書。”
将杜佳雲送回去後,洲渚的心頭總算是松快了許多,她說:“還好有你在,不然我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幫她。”
池不故道:“你不熟悉刑律,也沒有常識,讓你來想,估計只能想出私奔這種辦法吧!”
洲渚聽出她這是在損自己,不高興地用手肘撞了撞她,道:“我才不會慫恿她私奔呢!”
安婆跟人私奔,結果道德底線不斷被拉低,落得成為拐子的下場,杜佳雲連個能跟她私奔的人都沒有,一個人能奔到哪裏去?
池不故緘默不語,洲渚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尾指。
“怎麽了?”池不故扭頭看她,卻沒有掙開手。
“該我問你才對,剛才開始,你就一直表現得很冷淡,我應該沒說錯什麽話吧?”洲渚有反省,但不多。
池不故:“……”
總不能說,自己還在介懷她被杜佳雲抱了的事。
“沒什麽,畢竟我們對外要避人耳目。”池不故扯了黃長生為理由。
“來的路上怎麽不見你避人耳目?”洲渚努了努嘴,改抓她的尾指為握住,随即又變成十指交叉的糾纏狀。
池不故的身子一僵。
洲渚察覺到她的反應,覺得甚是有趣。見四下無人,便夾着嗓音撒嬌:“池不故,我走累了,你背我嘛!”
池不故板着臉輕斥:“不要用這種怪腔怪調說話。”
嘴上斥着,腿窩卻一彎,半蹲下來。
洲渚跳上去,摟着她的肩膀,心跳是止不住地狂跳。
她真的好喜歡口嫌體正直的池不故啊!
衆所周知,糖也是可以釀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