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熱銷
熱銷
紅糖,又或者稱為紅沙糖,時人對紅糖的理解一般是“帶蜜沙糖”,這是一種不能結晶的糖。現在的沙糖則是唐朝時,皇帝專門讓人去天竺等地将那邊的制糖技術給帶回來的,瀝出糖漿中不能結晶的那部分而制作出來的“分蜜沙糖”,也有人将這種糖稱之為白糖的(雖然顏色偏黃褐色,稱不上白)。①
洲渚生産出來的紅糖并沒有分的那麽細,她完全是按照現代的分類來劃分的,紅糖就是塊狀的固體紅糖塊,紅沙糖也有,但考慮到它容易受潮,洲渚生産得比較少。
紅糖塊生産出來後,她便開始搞營銷了,讓人四處宣傳紅糖的保健作用,其中對孕婦、産婦最有好處,能益氣補血,坐月子期間不用紅糖熬一碗紅糖水,那都對不住十月懷胎的孕産婦。
她甚至還為紅糖的推廣,搭配了十幾款糖水配方。
洲渚這一批紅糖面向的受衆不在鄉間,而在南康州城中,畢竟鄉裏的孕産婦幾乎是生完孩子就得下地幹活,要不然很容易被罵懶媳婦,就算給這些人洗腦,他們也舍不得花這麽多錢給自家媳婦/兒媳補身子。相較之下,在城中生活的人裏,能消耗糖這種奢侈品的理應能占三五成。
馮佑民和梁姻走街串巷多年,認識的三教九流頗多,經這些人的造勢,紫霜園的紅糖很快便在南康州城傳出了名聲來。
別人的沙糖都是用甕裝的,紫霜園的紅糖塊則是用油紙包的,而且它有大有小,大塊的有巴掌那麽大,小的則可以直接放進嘴裏含化了。
“糖不像鹽,我們不常吃,所以還是得耐儲藏一些比較好。這麽大塊的紅糖就沒那麽容易受潮,不像一般沙糖那樣十天八天就化成糖漿了。它放個把月也不會化,什麽時候要用了,再敲下來一小塊。還有,它也不占地方……”
馮佑民家的雜賣鋪也作為了紅糖的銷售點之一,在梁姻的巧舌下,買紅糖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南康州府衙後舍。
知州吳師尹及家人圍坐着吃完了晚飯,一旁的婢女便端上來一碗配料有些奇怪的“湯”,只因這湯水是呈黃褐偏紫色的,但要說它渾濁也不對,因為它清澈透亮,跟沖泡的茶湯一樣。而水裏有紅棗、桂圓、枸杞與一個雞蛋,這搭配看起來怪異極了。
“這是什麽?”吳師尹問。
他的妻子笑道:“這是紅糖水。”
吳師尹蹙眉,糖水怎麽會有這麽多配料在裏面?
吳妻卻沒有過多的解釋,而是扭頭讓剛出月子的兒媳婦多喝一點。最後是吳妻身邊的老嬷嬷解釋了兩句,她說這紅糖水不僅是對孕産婦有養護身子的作用,對上了年紀的老人更是有益處,尤其是像吳知州這般需要整日處理公務的人,多喝一點紅糖水,精神也會爽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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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麽偏方?”吳師尹不太相信。
“你別不相信,新婦之前腰腹酸痛,還……總之,喝了這紅糖水後,疼痛就少了。”有些婦産科上的病不能輕易說出口,吳妻也不打算多解釋,有些痛只有生過孩子的女人才懂,她當年要是也知道得喝紅糖水,說不定現在的身子會少受些折磨。
吳師尹的兒媳婦紅着臉點了點頭。惡露不淨,還常漏尿這種事,她是真不好意思拿到臺面上來說。幸好,最近每天一碗紅糖水,那些産後的後遺症就輕了許多。
吳師尹喝了口紅糖水,發現比單純地用沙糖煮水味道要好一些,他問:“這糖怎麽品着跟以往的不同?”
“當然不同了,以往用的是沙糖,這用的是紅糖。”吳妻解釋。
“不都是糖?”讓吳師尹說五谷,鹽,茶,酒……這些朝廷十分重視的農産品、調料,他能分出個優劣來,但涉及到糖,他就沒那麽了解了。
吳妻讓人将家中的糖都拿出來教他區分,道:“這是沙糖,這是紅糖塊、紅沙糖,這是糖冰,你都嘗嘗,看看味道有何不同?”
吳師尹分別嘗了,沙糖是極細,如同沙子的糖,比較甜。紅沙糖比沙糖更綿一些,用指尖一撚,就會化開來,粘在手上。紅糖塊則堅硬許多,顏色也更深一些,至于味道,區別于沙糖,有些甘厚。糖冰則不必提,是所有糖中最甜的。
作為知州,吳師尹算是對州府的民生百事最為關心的官員了。誰都将南康州這等流放之地視為洪水猛獸,來了這裏等同于被發配,但吳師尹卻沒有因此而消極懈怠,他興州學,修府志,又廣施惠政。聽妻子說糖說得頭頭是道,他也來了興趣,詢問糖價幾何,這些糖是本地産的,還是從廣州來的?
吳妻哪裏知曉那麽多,他便回到前衙,向佐官們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從去年開始,海康縣的甘蔗面積似乎有所增加,而且制糖的農戶也增加了。
吳師尹擔心會影響到稻谷的種植,于是把海康縣的知縣給找了過來,發現甘蔗面積的增加是有本土的糖冰生産出來之後,但種植甘蔗的人家并不算多,不會影響到糧食作物的種植。
他轉念一想,南康州這地方太荒涼了,而且常有臺風肆虐,光靠種五谷,是很難發展起來的。如果能利用荒地廣種甘蔗、制糖,再将這些糖售往別處,這也不失為一個使民致富的法子。
在了解的過程中,吳師尹不免記下了“李氏糖寮”和“紫霜園”等制糖的作坊,不過“李氏糖寮”沒什麽風格特色,不如“紫霜園”令他印象深刻。
為了應對上司的詢問而做了大量功課的海康縣知縣盧億更是将這些糖寮放到了心裏去,他向底下的官吏傳達了知州的意思:放寬對浮客、流民的限制,鼓勵他們去開墾荒地,不管是種植稻谷等糧食作物,還是種甘蔗都行。同時,去跟李氏糖寮、紫霜園的東家談一談,看看能不能派出個人,指點一下這些新晉的蔗農……
原本想去收保護費的陳縣尉,一看紫霜園竟然是洲渚辦的,就知道來硬的怕是不行了。
“洲娘子,你辦糖寮了,怎麽也不吱一聲,我好讓人送賀禮來呀!”黃長生代表陳縣尉登門了。
他這近一年來,都忙得沒空管洲渚、池不故的事,因此還真不知道她們竟然開了糖寮。
“嗐,只是小糖寮,小打小鬧上不得臺面。而且,聽聞黃主事最近有些忙,我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洲渚客套又疏離地道。
黃長生有些遺憾,本來想讓船商鄭缇來忽悠洲渚回汴梁,不然重操舊業去做香料買賣也成,沒想到她在這兒辦了糖寮,算是一心撲在制糖上面了。
想到這裏,他又有些煩躁,這樣的洲渚,還有捧着她的價值嗎?她的身世不能變現,那還能給他們帶來榮華富貴嗎?
許是最近因為陳文玉,他麻煩纏身,亟需一個大靠山來替他解圍,而洲渚幫不了他,他對洲渚的拉攏之心便淡了許多。
今天來,其實就是想從洲渚這裏拿到一點好處,同時好讓洲渚知道,她在南康州只能靠他們。
洲渚笑了笑,假裝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我榨碗蔗汁給黃主事嘗嘗吧!”
然後一手抓着房梁粗的木杆,往下一壓,本來就經過兩次碾、榨,已經扁了的蔗渣,立馬又有汁水被擠了出來,很快就滿一小碗了。
黃長生莫名覺得這個畫面有點兇殘,不确定洲渚是不是在威脅他。
這時,外面的人說石碾有些卡了,洲渚二話不說,走出去單手舉起了千斤重的石碾。
等她把卡槽裏的殘渣清理出去,重新放下石碾時,黃長生已經溜了,那背影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別說黃長生了,就連在糖寮裏幹活,早已知曉她的力氣不是一般大的雇工們,依舊十分震驚。
這是千斤之力呀,比起舉千斤鼎的項羽也毫不遜色,這洲渚,恐怖如斯!
在這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黃長生仿佛徹底消失在了洲渚的面前,要不是聽人說他依舊在鄉裏橫行,洲渚還當他已經死了。
而沉迷創業的洲渚沒空去管黃長生。
等她種的甘蔗成熟了,她便着手準備制作糖冰。制作糖冰時瀝出的糖液和一些沒能結晶成形的次品,她也沒有浪費,而是拿去加工成了片糖。
有很多人分不清楚紅糖跟片糖的區別,以為這是一種糖,其實從它的制作方法上來說,就有着很大的不同。片糖更接近糖冰,因此又稱之為冰片糖。
等這些糖都上市後,百姓們很快就發現,糖的種類一下子豐富起來,以前只有饴糖、蜜糖和蔗糖之分,現在光是蔗糖都能分幾個品類,什麽紅沙糖、白沙糖、紅糖塊、冰片糖、糖冰等等。
以為洲渚只會制作沙糖和糖冰的李青瓷發現州城的市面上多了這麽多品種的糖,而且都是出自紫霜園之後,人麻了。
敢情他還是太小瞧洲渚了,她怎麽可以煉制出這麽多品類的糖來?
其實還有一種赤砂糖,不過那是白砂糖在工業化條件下才能生産出來的衍生品,目前不具備那麽高的生産水平,因此洲渚沒有去浪費時間。
紫霜園的糖并沒有影響李氏糖寮的糖冰的銷量,畢竟馮佑民已經找到了願意收購紫霜園紅糖、糖冰和片糖的船商。
剛剛起步的紫霜園的糖産量本來就不算高,被外地的商賈分走了近一大半後,剩下的“紫霜園糖”在州府便成了緊銷貨。
等大家都買不到紫霜園這個品牌的糖後,才開始找平替。
李青瓷的糖也因此在州府打開了銷路,不過心情有些複雜。
注釋:①參考資料《略論中國古代的糖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