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溜了
溜了
洲渚出門并非是為了閑逛,也不是真的去找她捏造出來的洲氏族人,她對汴梁一無所知,因此池不故帶她出來了解汴梁,順便補充她的身世。
辛宗和張胡璇問起,她們便說已經去打聽過了,但洲氏族人早在幾年前就變賣家産搬走了,洲渚找不到他們,只好将過往的一切都放下了。
張胡璇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了圈,笑吟吟地對洲渚道:“……既然如此,那洲娘子願不願意成為我的義女?”
“啊?”洲渚愣住了。
“你若願意,我便收你為義女,你可以将這兒當成你的家。”張胡璇道。
洲渚腹诽:“然後你好幫我找媒婆是嗎?”
當然,她承認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不怪她如此警惕,因為池不故就是被這麽坑去相親的。
汴京一些官戶女眷從張胡璇這兒知道了她的女兒從南康州回來了,那些家中有适齡未婚又或者喪妻還未再娶的兒孫的人家,都巧借各種名目,邀請張胡璇帶池不故到她們家中、宴上相看。
洲渚從前或許不清楚張胡璇帶池不故去參加什麽上巳節賞花會、撲蝶會、金釵會等有什麽意義,但穿越多年,她也不是白穿越的,自然清楚這就是變相的安排相親。
對此,池不故能拒絕的都拒絕了,拒絕不了的,去了也擺出一副不讨喜的表情。
回到辛家,母女之間自然少不得一頓争執。
張胡璇自知女兒的脾性,只好從洲渚這邊下手,想着洲渚一介孤女,總比親女兒好拿捏一些,待收了她為義女,再擺宴席,公開給洲渚招婿,哪怕洲渚不樂意,旁人也只會覺得是洲渚不識好歹,而不會怪她多管閑事。
池不故将洲渚護在身後,道:“阿娘,不必了,我同她結了金蘭契,不管你是否收她為義女,都沒什麽意義。”
張胡璇氣惱道:“你同她義結金蘭,何為金蘭?便是姊妹。既是姊妹,我收她為義女又怎麽會是沒有意義的呢?”
“阿娘不必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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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胡璇被氣紅了眼,扭頭便抹起了淚。
辛宗心疼張胡璇,即便池不故只是他的繼女,他也忍不住批評她,道:“阿池,你怎麽能這麽不孝?你娘都是為了你好!”
池不故沒再說什麽,只是跪下給張胡璇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就拉着洲渚走了。
還以為要上演一場父母以孝道挾持女兒,女兒在母親與愛人之間拉扯徘徊的苦情大戲的洲渚沒想到池不故會是這個反應。
張胡璇也沒想到池不故的心腸真的就這麽硬。
辛宗哄了她半天,讓她慢慢來,先緩和跟池不故的關系,等池不故重新熟悉汴梁的生活,再也離不開這舒适窩後,池不故總會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的。
張胡璇也知道急不來,只好先跟池不故修複關系,以後找到恰當的時機再提這事了。
然而,他跟張胡璇都沒想到,半年後,池不故會突然帶着洲渚登上了回南康州的船,直接跑了!
本來母女關系緊張的時候,辛宅的人盯池不故是盯很緊的,然而池不故并沒有什麽要收拾包袱跑路的傾向,仿佛她只是跟張胡璇吵了一架,母女之間很快就會冰釋前嫌。
孰料池不故就是要等他們松懈了,然後在他們最不設防的時刻,溜之大吉。
誰能料到,還真的有人放着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要跑到南康州那等氣候惡劣的地方去吃苦呢?!
池不故跑歸跑,錢財和書信還是留了的。她告訴張胡璇,她池不故是池儀的女兒,此番回汴梁是為了确認母親是否安康,日子過得怎麽樣,繼父對她是否貼心等。
既然已經知道她無病無災,又有夫婿、兒子在身邊陪伴,自己還在她身邊相伴了半年,了卻心願,那她便可以放心地回到父親的墓旁守護亡父了。
說句殘酷的話,她希望張胡璇當她在流放的路上就死了,往後不必再記挂她,也不必再操心她的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張胡璇其實也無可奈何池不故了,因為在世人的眼中,父的地位總是高于母的,就用孝期服喪來說,未嫁的女兒得為亡父斬衰三年(最重的喪服);母卒則為母齊衰三年,這個還得分父親在不在世。
因此,在池儀病逝,而張胡璇又改嫁的情況下,池不故堅持為父守墓,旁人知道了絕對會誇贊她。
雖然在池不故的心目中,父母地位同等,她也絕不會愚孝,但為了擺脫困境,她不得不搬出為父守墓這樣的幌子來。
唯有這樣,她跟洲渚才能過上安寧的日子——哪怕這樣的生活是短暫的,也值了。
大抵是看到了池不故的決心,張胡璇便放棄了讓人将她們攔截帶回來的打算。
“沒人追過來。”直到池不故和洲渚離開運河段,踏上回廣州的路程,她們也沒有遇到來攔截她們的人。
“你娘是想開了?”洲渚猜測。
池不故的神色淡然,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旋即是松了一口氣:“大概吧。”
其實她們剛離開那會兒,辛宗是派了人來找她們的,不過池不故防着他的人,刻意制造她跟洲渚已經登船離開的假象,等辛宗的人發現她們沒登船,誤以為她們走陸路的時候,她們再走水路離開。
以辛宗的能耐,想要在她們徹底離開運河段之前找到她們并不困難,所以池不故只能賭張胡璇會想開。倘若張胡璇固執己見,那池不故也還有後招,她會用剃發出家為父守墓一輩子這樣的方式,用輿論給張胡璇施加壓力。當然,這麽做的後果大概率也只會是兩敗俱傷,不到萬不得已,她并不想這麽做。
所幸張胡璇最終還是看到了她的決心。
“池不故。”洲渚攔腰抱着池不故,問她:“倘若沒有我,你會留下來嗎?”
“會。”池不故望着洲渚的眼眸,“沒有你,我會迷失在一條一眼就能看到頭的路上,對未來充滿了迷茫,也沒有掙脫桎梏的動力。我或許會守在先父的墓旁,得知我娘病了,又在我娘的再三來信下收拾了先父的屍骨,帶着它回到汴梁。我娘或許會對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将我留在汴梁,然後日日帶我去各種宴會,或許會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為我定下婚事。我心中沒有所愛之人,對未來的日子也沒多大的盼頭,所以嫁人便嫁人吧。我不會愛上所嫁之人,所以我并不會成為他理想的妻子,他說要納妾,我便給他納了幾房妻妾。後宅不安寧,我也随他的去。我每日似乎在處理很多事情,實則無所事事,一生就這麽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洲渚沒說話,她知道這是大部分這時代的女子的生活縮影。
池不故也并非戀愛腦,只是因為洲渚的出現,讓她對自己的未來多了幾分期待,多了一個可選擇的方向。
“那我豈不是也當了一回拐子?”洲渚嘟囔。
池不故粲然道:“你是那什麽芳心縱火犯。”
這還是她從洲渚那兒學來的詞彙。
洲渚嗔道:“讨厭,學我的話。”
然而星眸璀璨得仿佛裝下了夏夜的蒼穹下滿幕布的星辰。她說:“池不故,你在我心裏也是最重要的!你是我掙錢的動力,是我适應這個時代的發條。我喜歡有你在的每一個地方。”
洲渚用最質樸的語言,說着最動人的情話,讓池不故那顆原本有些忐忑自己這個選擇是對是錯的心,得以平息,令她越發堅定自己并不後悔這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