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惠王

惠王

郁南在昏睡中,忽然感覺臉上傳來溺水的窒息感,她掙紮着睜開沉重的眼皮,就對上一雙漆黑冷漠的眼睛。

她還暈着,頭腦不太清醒,煩躁的揮了揮手,啪一聲打在正彎着腰的陵陽胸膛,嫌棄道:“好煩啊,快走開。”

“誰煩?”陵陽抓住她在空中的手,黑着臉陰沉着聲音問。

“你!”郁南抽着手,卻沒力氣抽不出來,索性翻過身不理他,以背影表達她的不高興。

“好想睡。”郁南聲音越來越輕,最後的尾音幾不可聞飄散在空中,慢慢阖上眼皮竟然在陵陽明顯發青的臉色中睡了過去。

陵陽面色疏冷,涼涼的注視着她的睡顏,郁南失了血色的小臉蒼白一片,眼睫上挂着淚珠,看起來仿若沒斷奶的幼獸十分的可憐。

陵陽無意識的伸出手指,替她拭去,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感覺到手指上的濕潤,微愣,半晌,有些遲鈍的撚了撚,像是掐滅有些微弱的不該有的念頭。

夜漸漸深了,海面上更是暗淡,陵陽靜默的站了一會,便狀若無事的折身去沐浴更衣,散亂的案牍已經理清,整整齊齊的按照陵陽習慣的順序放在那,他随手拿起最上面一個開始批閱。

翌日,天剛剛泛白,早起浣衣的婦人抱着木盆打折哈欠往外走,擡眼一看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木盆砸在地上,裏面的衣服也灑了出來,甚至有的漂在了水上。

“啊——!死人了!!”婦人顫抖的手指着不遠處低調奢華的船只,那裏雙腳倒吊着十幾個死屍,尚未徹底幹涸血跡在夜裏彙聚成小水溝,眼睛突出來雙目圓睜,只一眼,就吓得人魂飛魄散。

這一聲尖叫引得不少人出來圍觀,俱都看見了這副場面,有不經事未出閣的姑娘吓得臉色慘敗,直直俯着身連連幹嘔。

這一番動靜,即便惠王船上仆役睡的再死也走出來,登時吓得一凜,連滾打爬去通知惠王。

可惜惠陽此刻并不在船艙內,等得知已經是幾日後的事情了。

此刻,海中一個無名小島,海邊停泊着一艘富麗堂皇的船只,雕欄玉砌,鴿子在空中盤旋忽而掉下一個半手指大小的竹筒,侍衛撿起來,查看一番忽而步履匆匆的朝着船艙內走去,撩開外簾發出叮咚清脆而急促的響聲,仔細一瞧,才發現是價值百金的深海紅珊瑚珠钏編織而成,可謂窮極奢華。

侍衛行了一禮:“惠王。”

四時鳥獸雲母曲屏後榻上斜倚着一名風流羅秀的男子,灰色袈裟衣襟大徜半落不落的搭在胸前,旁邊跪坐着兩名着粉藍輕紗的女子,正喂着他美酒。

侍衛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身子伏的極低,顯然對屏風之後的人十分懼怕。

“那邊傳來消息。”

那邊,自然是陵陽,若不是他點明,誰能猜到在朝中淡泊名利一心遠離紛争的惠陽私底下卻是這樣的行事做派。

惠陽眼眸微眯,厭惡幾乎毫不掩飾,手一揮讓她們退下,其中粉衣的新來不久,仗着寵愛不肯依,撒着嬌挽着惠王臂肘。

侍衛閉了閉眼,似乎不敢看接下來的慘狀。

年近三十七的惠王保養的極好,眼角連細紋都沒有一根,烏發雪顏,氣度儒和倒真有那麽幾分超脫塵世,他搭在龍頭的指尖輕移,如同蛇一般爬上女子纖細的脖頸,一雙眼好似三月桃花,溫和昳麗,沾染酒水的緋色薄唇輕啓:“不想走麽?”

粉衣女子被迷惑一般連連點頭,惠王在她愛慕的眼神中手掌驟然收緊,五指緊緊掐着她的脖頸,看她臉色由青轉白,才無趣的送了手,如同破布一般,整個過程輕松悠閑的如同在午後折一束花枝。

下一刻,角落裏便有人出現,熟練的把她拖走。

“惠王,太,太子殿下平安無虞。”侍衛嗓音微緊,垂着的眼眸難掩恐懼,艱難的咽了咽口水,在惠王陡然陰沉下來的目光中,頭皮發麻的一口氣把話快速說完。

“我們的人全軍覆沒,還,被倒挂在了京中王爺的船艙,太子殿下說,這是他對您盡孝。”

砰!

屏風被砸出去的杯盞驟然擊落,東倒西歪的噼啪砸在地上,惠王眼眸露出濃烈的殺氣,真是好一個陵陽!他派出了上百人都沒能殺了他!真是命大的很啊。

“王爺,眼下百姓議論紛紛已經傳到了宮禁,若再放任下去,這次不單損兵折将,恐于王爺名聲有礙。”

惠陽一步一步踏在散架的屏風,驟然抽出侍衛腰間的長刀,架在他脖頸,含着滔天怒火,語氣森然道。

“你說,沒用的廢物,該不該死?”

侍衛心中驚駭,卻不敢動,生怕稍有不慎就會被惠陽殺死,即便他是惠陽心腹,陵國誰能知道,最是不染塵埃的道士王爺私底下卻最是嗜殺,視人命如草芥。

“王爺,此次部署屬下們已經反複推演确保萬無一失,可太子麾下似乎最近收攏了一個能人,也正是此人的奇門遁甲之術讓屬下們有失防備,才叫太子逃脫。”

“哦?”惠王将信将疑的把劍收回,随手扔在一邊。

侍衛輕輕松了口氣,繼續禀報:“聽說當時動響極大,而後火光漫天,我們的人折損大半,後來本打算裏應外合偷襲,也被那人擋在了太子身前,這才,前功盡廢。”侍衛不甘的吐出最後四個字。

“去查。”惠陽忍着怒氣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若能歸我所用便罷,若不能。”

“哼。”

“是。”侍衛背脊一凜,便要弓着身退下。

“等下,先準備船,啓程回京。”

“我好外甥送我這樣一份大禮,我怎麽能不再朝堂上“好好感謝”呢?”惠王在笑,眼睛裏卻看不出一絲笑意,反而寒冷如刀。

既然只是警告,那麽很顯然陵陽沒有拿到證據,而他這個外甥又一向殘忍暴戾,送到手邊的機會,他怎會錯過不把它做實呢?

畢竟,雖然是正統嫡出,但面對一個讓人膽戰心驚随時都會丢命的君主,那些見風使舵的大臣怎麽也會疑慮幾分吧?

陵陽,如此想來,倒是要多謝你了。

惠王涼涼的笑了笑,眼中精芒乍現。

郁南昏昏沉沉直到次日也還沒有要醒的跡象,陵陽發了怒,太醫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

“殿下,這位姑娘積勞成疾,氣血有虛,如今刀傷加劇,昏迷對她來說也有好處,往後需得細細療養,飲食多加注意,方是長久之相。”

陵陽目光停在郁南慘弱的小臉,眼眸深了深,積勞成疾?他很快想到了原先查到她嬸娘一家對她的磋磨,冷硬的面孔也散了分冷意,許是憐憫。

陵陽讓太醫重新拟了藥方,自己也離開了卧艙,轉而去往外殿,小太監就是這時來禀報惠王的一系列舉動。

“太子殿下,惠王四更天便早早去了觐朝參拜的外殿。”

“不多時,大臣陸續來上朝,便見惠陽含淚跪在殿前,哭訴他與殿下無冤無仇,您卻不敬長輩,這般肆意妄為,直接恐吓。”只差指着鼻子罵太子眦睢,暴戾成型,不堪為君。

“呵,不用管他。”陵陽撚了撚手中珠串,幽深的光芒在眼中流動。

“謀士吳其,護衛本殿有功,卻不幸重傷而亡,着厚葬。”

“其餘人等皆按照規矩回京下葬,其家人賜紋銀五十兩。”

“是。”小太監瞬間明白了陵陽的言外之意,郁南雖救了殿下,卻也陰差陽錯把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眼下殿下身邊波瀾四起,不如推出一個莫須有的人也斷了那些人的探查。

但,那些見到郁南的人也得封口了。

“奴才即刻去辦。”小太監斂斂神色退了下去。

空無一人的外殿,镂空上方割裂框景,将将巳時的陽光灑在海面,白雲忽近忽遠,陵陽坐在椅上,道:“派人去好好查一查我這位二叔。”

“事無巨細。”

以前,倒是他疏漏了。

空氣中隐隐有一處晃動,然後歸于平靜,陵陽凝思片刻,提筆蘸墨在寸箋上寫了一個字,擡步踏出船艙,盤旋在船只四周的信天翁感覺到主人的召喚,如鷹似電揮展翅遮天蔽日飛過而後停在船沿。

陵陽把寸箋裝在信筒,而後随手一抛,信天翁如同得到命令,迅速叼起朝着某個方向飛去。

“殿下,快到了。”

陵陽順着海事監指的位置看去,果然看見漂浮在海面的一座島嶼,奇形怪狀的石頭布滿綠色的苔藓,隐隐約約可見高大的林木。

“準備靠岸。”

“是,太子殿下。”

船上的人得到命令,随着島嶼近在咫尺,便有秩序的開始做停船的準備工作,收帆抛錨,各司其職。

“殿下,屬下等先去查探。”跟随陵陽出海的禁軍首領行禮率先道,陵陽點了點頭,他便領着一群人先行下了船。

約摸半個時辰後,就回來複命,臉上帶着喜氣,“殿下,島中深林樹木繁多,我們此行幸不辱命。”

陵陽雖沒有動作,但隐約可見神色也有些輕松,正在此時,守着郁南的小太監匆忙跑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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