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古代造船開工第五天
古代造船開工第五天
“太子殿下?”
“嗯。”
郁南足足沉默三秒。
“你先更衣。”陵陽語速極快說完,便匆匆出去了,這逃走的模樣,倒像是他才是被登徒子夜探香閨輕薄的美人兒。
郁南本來是生氣的,現在反倒氣不起來了,但換衣服,想到陵陽就站在外面,雖然隔着一道門,但怎麽想也怎麽奇怪。
“殿下深夜前來可有急事?”言下之意,沒有急事就先走吧。
陵陽心頭雜亂無章,一時沒聽出來她的逐客之意,含糊的應了一聲。
郁南自然而來以為他答應離開,約摸等了會,松一口氣,才用拭巾重新擦幹,原先備好的衣物被她起身帶起的水花濺濕,郁南也沒叫人,自己去箱子裏取了件幹淨的換上。
一頭如瀑長發被長巾帕圍裹,露不出半絲黑發,只調皮的水珠不時順着天鵝頸滑入內裏,銷聲匿跡。
郁南橫躺在床上,頭擱在外邊,避免将被褥弄濕,緩緩阖着眼養神。
“換好了麽?”外邊突的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伴随着海上寒涼的夜風,卻又似含着微微的、滾燙的熱。
“太子殿下,你怎麽還在?”郁南打開門,起身時有些急促,帕子帶着頭發微微歪斜,像是頂着個角包。
“怎麽不拭幹?”陵陽徑直踏進去,濃眉微擰。
“去那坐好。”
郁南心裏忽然膽大的冒出個念頭,他不是要替她擦拭吧?轉而看到陵陽眼底冷色,心頓時放了下來,太子殿下雖然暴戾恣睢但到底是個尊貴天成,這話應該委婉成——滾去擦幹你的頭發,別髒了我的地板才對。
這麽一翻譯,郁南提着的心瞬時放了下來,連在太子殿下跟前一直繃着的溫順面皮都忘了二三分。
郁南擺手:“這不礙事,還是說太子殿下的事要緊。”
“坐下。”陵陽聲音更冷了,如同夏轉秋驟然轉涼染霜。
“哦。”郁南低着眸子擡了眼,又瞧不出陵陽什麽意思,慢吞吞挪着腳步應了。
郁南船艙內沒有置放梳妝臺,一應簡潔卻內裏價值連城,她也沒邁進內間,只在荷花桌邊挑了個春凳坐下。
歪着頭抽開帕子,黑發傾洩,發尾還滴着水珠,郁南一邊擦一邊在心裏咕哝她的吹風機,古代不論男女皆續長發,擅自剪發就是大不違,只一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壓下來就沒人敢抗,她剪短的念頭剛冒出芽就被斬草除根了。
下一刻,有人從她手中接過了帕子,郁南一愣,生疏僵硬的力道緩慢的揉搓着她的發梢,像是磨着心底深處的那麽點癢,蠢蠢欲動,直叫她百爪撓心,坐立不安。
要是到現在,郁南還不知道陵陽的意思,只怕就是白癡了,可她不能懂。
郁南壓下情緒,驚慌起身各退一步:“殿下折煞微臣。”
她到底說不出貶損自己的話。
她雖由外公一人獨自教養長大,無論學識,為人,眼界從不曾遜色于人,外公是铮骨之人,她縱使茍且偷生,也不能輕賤自己低入泥埃。
那樣,郁南便也徹徹底底不再是郁南。
她能接受被時代的車輪同化,卻不能同質。
“你不願意?”陵陽眸光微暗,俊美如玉的臉龐冷凝,燭火微晃,忽明忽暗中,更顯得語氣捉摸不定且隐含殺意。
“算起來,這是你第二次拒絕我了。”
“殿下。”郁南額頭緊緊貼着手背,身子伏到最低,并不覺得自己這個八品官在陵陽那裏有些可以談判的餘地,她唯一倚仗的只有造船術,可也不能以此要挾,只能。
“臣,幼年跟随叔嬸長大,叔叔對家中事一概不理,對嬸嬸也無甚情感,連相敬如賓都談不上,對彼此疲憊厭倦,動辄争吵打罵,只勉強維持,臣自覺對成婚并無期待,在嬸嬸将我以十兩紋銀嫁給同村傻子後,更是絕了婚嫁之念。”
“臣願一生為陵國上下盡忠,為心無雜念,願一生不嫁。”
“好得很。”
“郁南,你當真好得很。但縱使你想,本宮不準,你又能如何?”
旁人誰不對太子妃之位橫加觊觎,如今,他雙手呈上,偏偏她避之如蛇蠍。
“殿下之話令臣惶恐,殿下萬金之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然金口玉言。”
陵陽指骨微屈,強橫的擡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郁南,別在本宮面前耍小心思,告訴你,本宮要的,從不失手。”
他一字一句:“包、括、你。”
郁南癱倒在地,陵陽離去前的這句話猶如魔音繞耳,織就天羅地網的迷宮,找不到出路。
要說沒有一點動心,那肯定是假話,陵陽無論長相,還是身份地位、能力都挑不出一點不好,可是,錯就錯在,太好了。
她消受不起。
更不願意與三宮六院分享同一個男人,日日等着他想起她來看她一眼,慢慢熬成個怨婦,即便有那麽點苗頭,也如同被冷水澆滅的火星。
算了,不想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重新投胎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麽想完,郁南放下郁悶,躺在床上心大的睡了過去,長夜漫漫,卻有人徹夜站在甲板上,吹了一夜冷風。
郁南第二天醒時傷懷了一瞬,便抛諸腦後,雞血滿滿的去組建她的工程隊。
徐士忠做副手是沒有二話,他這些時日也從左舷那裏斷斷續續聽了不少。
郁大人造的冊子是用畫畫這的,标着注解,比海事監存的典籍更為精煉清晰,即便是門外漢也能琢磨出門道。
郁大人提出的方法十分新穎,那些木匠老師傅試驗着發現輕松了許多。
郁大人對奴才也一視同仁,即便是屬下提出疑問,也知無不答。
……
總而言之,在左舷口中郁南生生成了個出類拔萃,卓爾不群,淡泊名利生活在神仙殿廟宇裏來普渡衆生的。
無一不好。
徐士忠對有本事的人領導他沒什麽異議,其餘人卻不是好相與的,第一次開會,缺席了大半之數,剩下的那小半也姍姍來遲,不以為意,只覺郁南拿着雞毛當令箭,竟然耍起官威來了,她也配?
開頭就被人下馬威。
“今日缺席者,不可參與新船建造,遲到者,杖責二十。”
“杖二十?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同幾位大臣皆官職在身且不是同級就是高于你。你憑什麽責打我們?”
被人單手指着,郁南臉色也冷了下來:“不願受罰,可以,走出這個門自動退出。”
“走就走。”當場便有兩位大臣怒氣沖沖離開。
“新船建造?誰稀罕。憑你個黃毛丫頭,難不成還想建造什麽豐功偉績不成。簡直癡人說夢。”
又有人撂下幾句狠話,也離開了,無一例外都覺得這二十刑罰比退出重多了。
若換做其他有聲望資歷的大臣,他們自然不會如此分說自斷前程,不參與新船建造,就和進了冷宮沒區別,就算沒有丢官罷爵,也是坐了冷板凳。
他們自不會如此愚蠢自尋死路,但,郁南?
呵。
“大人?”
“沒事兒,萬事開頭難。”郁南擺擺手,苦中作樂道:“這不是還剩下你們徐大人嗎?”
“徐大人以一抵十。”他們走了,還省了矛盾。這麽一想,郁南更覺得沒什麽了,沒理會主仆二人欲言又止的神色,既然人手不夠,那就大不了公開招募。
她就不信,沒有人來。
但,官榜貼了三天,也無人問津,郁南看着上面她特意添上去的包吃包住,陷入疑惑,這都不能吸引學徒來嗎?
這待遇,她看着都眼熱,包吃包住多麽樸實無華啊,至于工錢,咳咳,郁大人實在兩袖清風的很啊。但要是當初沒上了陵陽的船看到這張榜她第一個就要去報名。
“怎麽會沒人報名呢?”
“許是知道的人少。”春桃睜眼說瞎話的寬慰。
造船?這麽個遙遠高大上的東西尋常百姓光是聽聽就擺手了,不光是不懂,這還不如從軍有個月錢呢。
有名的文人秀才更是不願意做個學徒,只覺與市井平民混為一談,有損所謂清高斯文。
如此,都不用人使絆子,涼風都在那空蕩蕩的桌沿吹了三回。
春桃替郁大人心焦,左舷也怕那些人再度奚落郁大人,猶猶豫豫的在收攤前當了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報名人。
全然不知,自己這一個舉動将他命運全然改寫,與過往成就雲泥之別。
“人才貴精不再多。” 夏竹一句話替郁南挽尊,高傲着小臉拿着最後剩下的宣紙面不改色的離開。
雖然她心裏覺得,左舷算不上什麽人才,但是,郁大人身在官場,也得有立着的顏面不是?
如此,六人工程小隊就此組建成功,主建,郁南;副建,徐士忠;小工,左舷。
後勤,夏竹,春桃。
安保,右舷。
接下來的時間,郁南頂着個包工頭的名頭開始了她腳不沾地各種身份随機切換的新征程,給徐士忠講解圖紙,将船只建造細化分工,溝通隔艙板加鋼,以及油漆塗色等等,和陵陽不歡而散的談話後,兩人像是都忘了這個話題,只談公事,如此,在全部開放綠燈的加持下,一切都緊鑼密鼓日夜不停的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