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開山立宗
開山立宗
“在場諸位,私心自大尤甚,為國為民不足,與我同朝為官,是該汗顏。”
“殿下,臣認為,既然衆位大臣有此心志,不若成全他們,便至明日早朝之前如何?這樣,也省了諸位大臣為上早朝舟船勞頓,委實辛苦。”郁南沖他們笑了下,一副“看,我多為你們着想”的語氣。
想到這,她發覺剛才莫不是把陵陽都罵進去了?連忙觍着臉補救:“當然,太子殿下自然與他們不同。殿下英明神武,心胸豁達,遠見卓識,算無遺策,儲君風範非我等能及。”這拍馬屁反應及時的速度,那副嘴臉讓那一群剛聽了她疾言厲色,恨不得斥天下男子滾落塵埃的姿态都忍不住堂目咂舌,替她臉紅,反應過來個個捶胸頓首,恨不得揭下她的面皮。
誰知,殿前遙遙傳來一聲。
“準。”
一衆大臣雨打殘葉般塌了肩膀,請命和罰跪可是大不相同,走到他們這個地位,誰不注重臉面官聲,其中此次請命的核心大臣見狀,箭在弦上般要站出來,卻不妨對上太子身旁大太監的冰冷的眼睛。
他腦海驟然清明,心下涼了大半。
他怎麽就忘了,這位太子殿下可和皇上不同,今殿,可是從不受人掣肘。
王大人暗自思襯 : 太子殿下不見得有多麽認同郁南的說辭,卻對他們在朝堂上公然反駁的行為生了嫌惡,而他們卻沒察覺,還在宮前妄圖跪勸逼迫,如今這般,說不準就是借郁南之手敲山震虎。
事已至此,倒不如低頭認下。
這位大臣正要開口,卻沒想到因他沉默太久,底下人自以為了解他的意思,先行一步跨出來,一臉義正言辭道:“殿下,郁南巧言令色,逢迎媚上,實在不堪為官,請殿下三思。”
此言一畢,宮前殿內一衆大臣宮女太監皆屏住呼吸,心頭不約而同浮上驚懼,落針可聞。
這名官員此時才發覺失言,慌神之下對上王大人簡直要吃人的雙眼,駭然跪下。
一道勾花白簡奏折攜雷霆之勢猛然朝這位從六品編撰史悍然砸去,尖銳風聲呼嘯毫不削弱的擊打在他左肩,竟被打的身子踉跄一退,滿身狼狽。
死一般的寂靜,烏雲陰沉沉壓在每個人心頭。
這就是君王之怒。
宮門石階長廊零零落落跪了一地,滿殿之下,只有一人從容而立。
這位新晉大臣灼灼耀目,剪裁利落的白鹇綠官袍襯得她面容少了女子的絲絲柔美,卻依舊清麗如新綠芙蕖,讓人眼前一亮。
璞玉終于掀開蒙塵的陰霾,露出她獨特而又璨然的風姿。
她在衆人面前,目光有着與這個年紀截然不同的沉定肅穆,迎着狂風驟雨飄搖,孤舟自穩:“殿下,臣請旨。”
郁南擡頭,笑了下,眼底融融灼熱日光,在這個當口,毫不怯步:
“臣要,開山立宗!”
“太子殿下,建造陵國全地水密船艙絕非一日之功,臣願,傾一身本領,盡天下萬民。”
羊角宮燈精致華美,在夜色中散發着淡黃徐徐暖光,殿內上好的銀絲碳爐火燦目,宛然如春。
“殿下,船只建造之術不應一味掌握在朝廷手中,朝堂,應該是集世間之長,而不是。”郁南觑着陵陽神色,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郁南,你可知,你這三言兩語間不但輕巧的将改革新政的種種艱難阻力掠過,更将陵國千百年來的法度棄之不顧。本宮将你重打一百大板以示懲戒都不為過。”
昏黃的燭火在船艙中搖晃不定,俊美如玉的面龐在飄渺之間少了俗世的凡氣,神色隐在暗處,叫人瞧不真切,可嗓音中的冷意足以叫人驚顫。
兩人一個冷怒不定,一個言辭堅定,俱是一樣的冷漠,完全看不出兩人不但互相傾慕甚至談婚論嫁。
“殿下,朝堂安穩,不但于內,甚爾于外,水可載舟亦可覆舟,未嘗沒有道理,将水密隔艙之術推廣,百姓安居樂業,如此,陵國怎會不成錦繡繁榮之勢?”
“你可知道你要面臨怎樣的阻力?”
“而皇室宗族,更會首當其沖。”
郁南對上陵陽意味不明的眼神,瞬間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就是,陵國的天下必須握在陵氏手中。
也因此,軍隊,造鐵,建船必須牢牢掌控在陵國皇室,不能出半點差錯。
就比如,世代為官的徐家,是榮寵,也是一切富貴榮華的禁制。
郁南微微一笑,道:“陵國有太子殿下。”
陵陽手中杯盞溫度漸至冷凝,對她如此直白猜中他的心思略有不滿,卻又不知為何因那簡短的七個字心湖翻湧:“你就那麽篤定本宮會同意?”
“太子殿下,民間有句諺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海事監造船之術固然優秀,但民間智慧同樣不容小觑,畢竟,有我這個例外珠玉在前。”
陵陽很少聽見有人如此洋洋自得的誇耀自己,畢竟無論何人在他面前面孔俱是謙虛恭順,此刻難免驚詫,怎麽會有人如此。
他喉頭哽了哽,硬是說不出那三個字。卻不想讓她張狂得意過頭。
“怎麽,現在不膽大包天喚本宮陵景桓了?”
“不敢,不敢。”郁南讨好的笑笑,。
“殿下,除兵權鑄幣等之外,其實将船只技術傳播也不是壞事,畢竟陵國人口衆多,若是真正普及只怕一生盡數耗于此也不夠,不如百花齊放才是真。”
“若殿下擔憂,可以在選人時多加篩查,但臣希望的前提是,士農工商,男女老幼,平等。”
也是在方才,她忽然明悟,也許,這就是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理由,改變整個時代,她沒想過,可她總要留下些什麽,至少,替天下女子,搏一搏出路。
女子,不是附庸,不是物什,不是擺在後院裏不論先前如何豔麗最後都枯萎垂敗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花。
她們都有自己的名姓。
所以,她要開山立宗,在陵國,這個時代,成立別具一格的技術學堂。
“三日內,拟出章程,可能做到?”
“殿下這是同意了?”郁南眼睛一亮。
“先別高興的太早,既然想做天下女子的表率,總不能胸無點墨,在你的學堂成立之前,先把《左轉》讀完。”
郁南想反駁,她不想做什麽天下女子的表率,這不是古代皇後的頭銜嗎?她又不想當皇後,可轉頭就對上陵陽幽深的眸光,後知後覺想到,陵陽不就是未來的皇帝,那她……還真的可能當皇後?
眼看陵陽眼神越發不善,郁南艱難的吐出幾個字:“臣,盡力。”
“是必須。”陵陽語氣森冷,不容她推诿拒絕。
果然,郁南預料的沒錯,早朝宣布時驟然掀起軒然大波,如同平地驚雷,近乎全數大臣谏言盡皆反對,被陵陽一力鎮壓。
可事情并沒有因此結束,反而像是火藥的引線,波折不斷,竟漫延至全國,只是,此時還風雲暗湧。
郁南也沒有想到,她此時正忙的不可開交。
張皇榜,将報名的人依次納冊收錄,準備考題選拔,許是“豐船”帶來的效應破廣,這次報名的人多的簡直用人山人海來形容都不為過。
而且竟真的有不少女子。
卻不知道,這源頭竟是因為她她當日在宮門的一席話。那些話被改變傳成了各種版本,在各地最熱鬧的茶館酒樓傳頌,後來,更以她為原型編成了話本。
其中一章便叫做俏漁女殿前怒怼,驚世言女子發醒更是出彩叫好。
郁南将船只建造分成八個部分,按照個人擅長傾向分成八個部門,在實踐中教學也不延誤工期,但核心技術卻在朝臣的反對下予以适當保留,而每人各司其職不可跨部多學的規則也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一衆大臣的贊成,勉強反對的也不再似以往激烈。
陵陽整日裏忙的不可開交,卻還是每日抽時間教導她事功之學,為官之道,郁南見此也學的更加認真,漸漸越來越像一個前朝衆臣,那些反對的大臣也沒了話。
“大人,您這是在做什麽?”春桃見郁南連起來除了上朝都呆在屋子裏對照着圖案敲敲打打,終于忍不住湊過來。
“這個呢,叫爐子。”郁南摸了一把被熱鐵熏的汗,從空隙中擡起頭回答她。
春桃絮絮問這個有什麽用處,郁南沒想太多,道:“他最近太忙了,經常沒空吃飯,總是湊活,可見胃口也不太好,我就想起了這個。”
“他?誰啊?”春桃一臉迷茫。
“太子殿下啊。”郁南順口說道,原本代表了地位和尊崇的四個字,此刻卻莫名多了別的意味,像是舌尖回甘細細密密的甜。
“什,什麽?”春桃看見郁南唇角的笑意,縱使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尋常。
郁南這才察覺說漏了什麽,可卻沒時間解釋,讓春桃退到一邊,帶好防護開爐。
滾燙的鐵器放入冷水中,發出呲呲聲,郁南仔細的拿着夾子一圈圈滾動,春桃欲言又止卻又沒敢問,懷揣着滿腹疑問悄然離開。
回到下人房,一時走神撞上了要出去的夏竹,夏竹正要斥責她莽撞,卻被她魂不守舍的姿态吓了一跳,追問多時,可往常藏不住話的春桃卻怎麽也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