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光芒大綻

光芒大綻

“來來來,買定離手。”

“押注了啊!”

“買郁大人的壓這邊,其餘的壓另一邊,買一賠二!贏了稍賺,輸了也不虧!”

本以為只是發生在一角的一幕,卻無聲無息的刮起了一道飏風,偏倒還真頗有些半信半疑的愣頭青外鄉人上當。至于京城人士則多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而內斂。

秉持着輸了也不算虧,贏了還能添個菜的思想賭局竟擴的十足的大,連宮門守衛都沒忍住悄悄參與了這個別開生面的添頭。

天高萬裏,浮雲掠褪,炊煙袅袅,熙攘熱鬧之聲不絕于耳,遼闊盛世之像一覽無餘的呈現在眼前。

正陽門宮門宏偉,建百餘尺高臺于城牆,烈金玄黑旗幟獵獵飄揚,四面艙壁打空,八寶穹頂獨幟,赫赫威嚴。

階梯最末處忽然出現緩緩走出來一個女子,大袖緋綠長袍層層掠過臺階,暗色菱紋在陽光折射中灼灼耀目,長冠束發,英姿飒爽。

這便是,大陵國第一位五品女官,郁南。

“這就是郁大人嗎?”有人看的愣了,做船的工匠印象裏怎麽也該是長的膀大腰圓,五大三粗,沒想到竟然如此秀美英氣。

“風姿出衆,難以言喻啊。”美人不常見,可也并不是沒有,像是京城第一美人柳绾舒聞名天下,他曾遠遠見過一面,卻是令人魂系夢萦,見之難忘,可是這位郁大人卻不同,見她的第一眼,便容易忽略她的長相,這是位兼具風骨和威嚴的奇女子。“

“聽說她與太子殿下情投意合,太子殿下即将登基,想來大婚之日不遠了。”

“可是太子不是要娶門當戶對的宗室大族之女嗎?郁大人出身普通,身後無人支持,恐怕。”

“身後無人又怎樣,郁大人殚見洽聞,功績斐然,她自己就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後宮不得幹政,郁大人到底是為了太子退居後宮,還是揮劍斷情馳騁官場?”

想着,又生起惋惜,這樣的奇女子,不該在後宮磋磨枯萎啊。

旁邊紮着俏皮發髻的女子一臉不贊同,口吻崇拜又向往:“你們杞人憂天什麽?說不定郁大人會成為陵國的傳奇!”

郁大人造豐船,辦學堂,本身就是尋常人所不能及,後又在宮變之時和魏大人聯手,出動戰船救了太子殿下和各位大臣,以最少傷亡制止了一場災難,傳奇色彩在她身上太多太多,說不定,她真的會成為陵國史上前無所有的例外。

“靜。”

郁南的聲音似山間湍急冷泉流淌,語調微微拉長,清脆肅穆。

底下熱鬧的人群不自覺靜了,一致的擡起頭,注視着高臺上立着的女子。

“陵國百姓世代居于海上,多以烏篷船生活居住,卻因人口繁多,船只狹小,多有不便,若遇到狂風暴雨,則更是整夜難眠,甚至,海浪打翻船只也時有傷亡,哀而惘及。”

這幾句話,讓聽的衆人無不沉默,臉上露出深切的哀傷。這是他們每個人心裏最深的傷口,無時不刻不期望能夠改變現狀。

“豐船,以水密隔艙技藝廣為人知,外觀采用首尖尾寬兩頭翹這樣的制式,提高了抵禦風浪的能力和遠航安全性能,而且,最主要的是空間增大,能夠容納更多人居住。”

“當然,最主要的是豐船不同于烏篷船,一旦船只破損便會沉沒,白白浪費千辛萬苦運回來的木材。”

“而豐船,破損後可繼續使用。”

“諸位質疑,不信,都為人之常情,今日,我便親自來證明。”

“大人。”幾個侍衛擡着一艘小船放在正陽門下,拱手示意。

“這是一艘縮小版的豐船,雖然小,卻也可在海上正常行駛。”

新奇的事物很容易便引起衆人圍觀,大家又是你言我語的議論好一陣,郁南擡手下令:“入海。”

“是。”一衆侍衛聲若洪鐘,齊心協力推船入海,激起巨大的水花,撲濺到前面數人臉上、身上,可是沒人在意。

“為防有人懷疑,可有力士自告奮勇?或者幾人合力也可。”

“我來!”有人率先站出,接過侍衛遞過來斧子便對準船艙砍了上去,一個人站出來,接二連三的有人接力,橫七豎八的深痕落在船艙,很快,船艙禁不住大力砍擊,破開了一道縫隙。

這讓人看到了希望,便更用力的揮動斧頭,砰,船壁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海水不斷的滲入,船只因陡然的重力傾斜了一下,卻又很快恢複平穩,有人借力跳上去,試着滑動木槳。

一米,兩米,十米,百米……

船行駛如常。

掌聲在寂靜中後知後覺的響起,先是稀稀落落,逐漸聲音加大,圍觀的人被滿腔激烈情緒感染,至掌聲雷鳴。

這一刻,無人不對眼前女子敬服贊嘆。

陵陽貼身太監這才上前,宣道:“秉承皇太子喻,茲有五品海事監郎中郁南,研發戰船,冒死救駕,兩功并加,着,賜封一品侍中,官居一品,位同丞相,掌天下船造海運。特許不行跪拜之禮,自由出入宮禁,另,賜府邸一座,黃金千兩。”

“微臣遵旨。”郁南在衆人眼前接過聖旨,微微一禮。

“恭喜郁大人。”太監微微一笑。

“賀喜郁大人。”百姓亦誠心祝福。

春桃和夏竹一臉喜氣的等在臺階下,等郁南走過來才迎上去,與有榮焉的笑着:“大人,恭喜您,奴婢們真為您高興。”

“大人要去看看您的新府邸嗎?”

“太子殿下呢?”郁南先道。

“不知道。”春桃夏竹對視一眼,齊齊搖頭。

“不過大人,那個三不第說想要見你。”

郁南想了一下,道: “燕賀?”

“對,就是他。”

春桃點頭,接下來,春桃說她那日被陌生人送到醫館後,是來買藥的東子碰巧撞見,覺得不對,使了銀子又稍稍透露了春桃的來歷讓大夫拖着那個侍衛,從後門帶走了她。

燕賀知道後,私下另請了大夫,她又在醉逍樓住了一晚,清醒後知道郁大人沒事,也就放下了心。

“他找我做什麽?”郁南不解,春桃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只是感覺燕賀對她說的邊爐好像特別有興趣。

“那便約他未時去新府邸吧。”郁南大概已經猜到陵陽去了哪裏。

昨日夜裏沸沸揚揚的雪下着,轉到今日半午,才慢慢小了下來,卻依舊寒涼瘆骨。

街上人丁稀少,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以極快的速度劃行在海面,轉眼銷聲匿跡。

慈恩寺。

繞過庭院,便來到了一處偏僻冷清的禪房,風雪積攢一地混着枯葉,卻久久無人打掃,荒涼寂寥。

此刻,卻是戒備森嚴。

“開門。”陵陽停住,冰冷的視線落在虛空,陡然銳利。

“是。”侍衛砰的一聲打開門。

一瞬間風雪從門外呼嘯而入,陵陽駐足在院落中,并未踏進半步。

下一瞬,一柄尖銳卻鏽跡點點的刀從門後閃出直沖他而來,卻還沒至陵陽身前,便被輕易的制服在地。

“了塵,你老了。”

陵陽站在他三步之外,面色平靜而漠然,仿佛眼前這個人不是他親生父親,而是仇敵,卻早沒了直戳入心的恨意。

只有,寒意,如風刀雪刃,寸寸漫在眼底。

“陵陽,你殺了她,是你殺了她!我要你賠命!”被稱作了塵的中年男人,背部佝偻,一身袈裟松松垮垮的贅在他了枯瘦如柴的身軀,像是受了什麽巨大的傷痛,眼底都是恨色,聲嘶力竭的沖陵陽怒喊,手不甘心的沖着他的方向掙紮揮舞。

昔日的陵國皇帝如蝼蟻般被人拿捏,趴在地上茍延殘喘,荒唐又可笑。

他這位父皇,自诩情種,起個法號偏偏叫做了塵,了斷情緣,陵陽眼底譏諷。

“擡上來。”

上面神情安詳的躺着位身着湖藍藍華服的女子,  頭上鳳血石玉簪栩栩如生。

“擡過去,給他看一眼。”

“陵陽,她,她是誰?”了塵語氣隐隐顫抖,似不可置信,手下意識摸上自己已經不複年輕滿是溝壑皺紋的臉。

“怎麽?了塵,你為她如此癡迷,這才多久,就已經不認識了嗎?”

看着她頭上熟悉的釵環,了塵心中隐隐冒出一個名字,卻怎麽也不相信,陵陽居然留着她的屍身,怎麽可能,她們母子分明陰險毒辣恨毒了他的姝容。

“既如此。”陵陽微微勾起一抹笑容,垂眸凝視着了塵,一字一頓:

“賜她鞭屍。”

“啊!不要!不要!”了塵祈求的注視着他,心中的懷疑落定,是她,一定是她,不然陵陽不會把她鞭屍,鞭屍啊,他的姝容怎受的了這份疼。

看着他對一個死人如此心疼、痛苦、掙紮,陵陽便想到她的母親在殿外寒風中跪了整整一日,也沒有換來這個男人的半分憐惜,為了那個女人,對妻子,兒子,竟涼薄至此。

“打!”

啪!啪!

軟鞭一下下帶了勁氣,呼嘯風聲劃破耳膜,毫不留情的抽打在女子身上,女子的身體如風吹落葉般在雪地裏滾落,用了三鞭,便皮開肉綻,宛若散開的肉泥,就如同斷裂的鳳血石玉簪,再也無法拼合完整。

“是我錯了,我不該和惠王合謀,即便是你殺了姝兒,我也不怪你了,你放過姝兒。”

“我此生再不出靜思院半步。”

“我,求你。”他說着,混濁猩紅的眼無力的留下兩行淚。

陵陽笑了,他當真覺得好笑的很,他以為,他會說一句用他的命換那個女人,可也不過如此。

母親你看到了嗎?他分明也不愛那個女人,他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即便茍延殘喘他也要自己活着。

“別裝了。”陵陽冷冷的看着他,薄唇吐出四個字:“令人作嘔。”

“什麽?”了塵驚愕茫然的看向他,旋即便是惱怒,滔天的怒,他竟然敢如此說他的親生父親!

“裝出這副深情的面孔給誰看?”

“我愛姝兒!”了塵對上那雙過于漆黑銳利的眼眸,連自己都忍不住升起幾分懷疑,卻在目光觸上自己蒼老松弛,皺紋交錯的手時,猛地一驚。

“如果當真愛她,為什麽不只娶她一個人?”不單單是他母親,他身為章王時身邊進府的女人都不知凡幾。

“你懂什麽?我是為了自保。”奪嫡之争,何等險惡,稍有不慎,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他母家低微,又豈能不娶些家世強盛的女人增加勢力。

“呵,母親曾說你這個人自私鄙薄、寡情薄幸,明明心腸冷的很,卻偏要裝出一副自以為忠貞不二的癡情面孔,明明心懷不甘,卻還要為自己貪慕皇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惠王陷害,端王輕賤,你被逼無奈。”

“你以為世人當真都受你蒙騙,看不透嗎?”

“你當真愛她,大可抛棄親王之尊假死脫身,可你沒有。你為了權謀私心娶,便該善待,你同樣沒有。因為那個女人沒有孩子,你便不容許任何人先生出子嗣,包括我的母親,使得我母親懷孕後不得不以養病避去莊子,她回來後,你當衆指責她與人有私,拒不承認她懷中的是你的子嗣,幸好我母親想了法子托先帝奶娘一直貼身照顧證其清白。後來你登基之後,那個女人小産,你因疑心,便暗中使和她同時懷孕的女子先後流産,可笑的是,到最後,你這一生,到最後,竟只落了個我。”

陵陽漠然轉身,聲音融入風雪:“了塵,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看着你。”

“你我就此了斷,生死不見。”

出了院落,候在門外的一個青衣男子跟了上去,依稀聽他在說:“殿下,我和師傅才學了三天的易容術,竟然就騙過了他,難不成我真在這一門有天賦異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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