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清靈城，鹧鸪鎮。

月光逐漸爬上夜幕，凄涼的光遍布四野，幾簇樹林帶着殘枝敗葉被白雪壓在地面。

萬裏荒寒，反襯着月光的白雪一路蜿蜒至已經沒有生機的湖邊，幾塊冰淩被雕刻成花開的形狀，在冰凍的湖面上熠熠生輝。

--這是鹧鸪鎮第三年大雪。

連續三年的雪壓着整個鎮整日惶恐不安。

樹木連日被砍了只剩了一半，被劈成柴火為剩下的居民制造火種。

月光爬過樹梢之時，在鹧鸪鎮唯一教堂裏，驟然亮起了一盞燈，火苗在寒風中忽明忽暗，在一只骨節分明的指尖随着上移，産生的油滴落在窗棂上，照射出一張溫和的男子的面孔。

“澤費魯斯。”

教堂的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位老人提着燈苗走了進來，他在男子面前緩緩站定。

“東邊的艾迪麗一家已經連夜搬走了，他們的小女兒愛麗絲哭着要找你見一面。”老人道，“說是祈願。”

男子轉過身，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逢遇天災，能躲就躲，艾迪麗先生想必已經尋到好的去處，愛麗絲長大了也自然會忘了這個小鎮。”

“話雖如此，可我在這個小鎮多年，從以往的四季如春，到現在的一片死寂，每一日都讓我感到心寒。”老人道，“這裏以前多熱鬧，每周的禮拜都要聚集上百人......”

老人眼眶濕潤，盯着教堂的內庭，一時無法回神。

“納凡老師......”澤費魯斯出聲制止，“您該休息了。”

納凡老者回頭看向他，反問道：“你呢，這鎮上人已經走了大半，為什麽你還不走？”

澤費魯斯攙扶的手在空中一頓：“我這裏的牧師--”

“你該知道，我們這裏甚至連供奉的聖女都不存在！”納凡老者激動道，“整個清靈城只有我們沒有聖女垂憐！”

他的聲音驚動了窗外休息的鳥，一陣翅膀亂動中，飛快的遠離了該地界。

澤費魯斯沒有接話，他繼續攙扶着納凡老者，引領他走進自己的休息室。

“您真的該休息了，老師。”

納凡老者是這座教堂建立起來後第一位牧師，在這個位置空守了整整五十年，除了做每日的工作之外，便是對着不成型的雕像發呆。

他渴望見到真正的聖女，渴望得到神的旨意和垂憐，渴望聽到神的聲音。

--以此來證明自己的特殊。

這一生的幻想到現在都沒有落幕。

澤費魯斯安頓好納凡老者，一言不發的背上了木簍。

他剛推開門，剛剛被老者吓跑的鳥輕巧的落在他的肩膀，無比熟稔的抖落羽毛，将自己的腦袋縮在翅膀裏。

澤費魯斯摸了摸鳥的頭，起身走進了風雪裏。

現在人跡罕至的鹧鸪鎮裏，能用的木材也在逐漸減少，澤費魯斯不得不走進西邊的樹林深處，去尋找嶄新的木材。

教堂裏的木炭已經不夠度過這個星期，他必須加快腳步，保證教堂最初的溫度。

積壓了雪的樹林裏，形成了不規則的斜坡，澤費魯斯撿起一根長長的木棍，以此來支撐自己的身體，帽檐已經遮住了他的臉龐，稍微抵禦了些寒風。

月光照不到樹林裏的每一個角落，澤費魯斯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着被凍死的枝幹，剛剛留下的腳印很快被後面落雪遮掩上。

澤費魯斯沒有回頭，他手裏的火苗在燈罩裏忽明忽滅，在照到一處反光的湖面時，他才放慢了腳步。

懷裏的鳥叫了一聲，澤費魯斯将燈移到自己的視線前，邁出的腳步停留在半空中。

--是一條長長的絲巾，從澤費魯斯的腳下一直延伸到湖邊，一位僅僅穿着單薄的白色裙子的女孩躺在雪地裏，潔白的膚色與濃密的柔發與白雪融為一體，另類的是，女孩的手裏，攥着一朵已經許久不再開過的茉莉花。

這不是鎮裏的人。

澤費魯斯仔細打量了女孩，他伸手觸碰了那朵已經摘下來卻依然鮮豔的花。

懷裏的鳥焦急的扇動翅膀，拉動着澤費魯斯的手，示意他站遠一點。

澤費魯斯安撫了下鳥:“沒關系的，我們要救她回去。”

不管是哪裏來的人，身為鹧鸪鎮的牧師都有責任保護鎮民安危。

話音剛落，長長的絲巾忽然随風飄動，它迅速纏繞在澤費魯斯的腳腕，将他一扯，飛快的滑跪在雪地裏，在往前，直接摔進了冰湖之中。

澤費魯斯悶哼一聲，後腰直接撞在湖裏的冰雕之花上，很快岑出血。

他還未起身，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平緩卻帶着惡趣味的聲線。

“雖然你身為人類的确秀色可餐，但趁女孩子行不軌之事，果然還是好惡心。”

澤費魯斯驚愕的擡起頭，正對上湖對面半坐在地面的少女直視過來的視線。

少女手捧着那朵茉莉花，對着湖面反複觀賞，微微擡起眼眸，露出淺綠色的雙眼，滿眼盡是疏離。

--那是不屬于人類的眼瞳。

鹧鸪鎮雖然沒有聖女存在，但澤費魯斯見過其他鎮裏的聖女，一個個潔白如霜，傲視自人。

澤費魯斯沒有說話，他懷裏的鳥先于他一步直接飛了過去，落在少女的手臂上。

“吱--”

少女聽着鳥的聲音，臉上忽然閃過一絲不自然：“你是說，剛剛你們想救我回去？”

“吱--”

少女的臉色更加慚愧：“啊，真不好意思，我路過此地，然後餓暈了。”

“吱--”

“可以是可以，但是跟你們回去的話，我住在哪。”少女疑惑道。

“吱--”

少女偏過頭，看向澤費魯斯，滿臉古怪：“教堂？你是......這裏的牧師大人？”

澤費魯斯被後面的詞綴驚的回過神，他滿臉複雜的回望着面前這位女孩，微微嘆口氣。

“是的，聖女大人，如你所見，這裏只剩下我一位牧師。”

一陣風瞬間将雪再度揚起，它們穿插在二人之間，隔去了月光與冰湖，也隔去了少女低垂的目光。

少女轉着手裏的茉莉花，翠綠的枝葉在一片白雪中顯得格外明麗。

那是鹧鸪鎮三年來從未見過的景色，是白雪中唯一的色彩。

澤費魯斯嘆口氣：“我沒有求着您留下來，這樣太自私了，聖女大人，如果您迷路的話，我會送您回去的。”

少女始終垂着頭，她的聲音在呼嘯的寒風中竟然沒有絲毫慌亂。

“我不回去。”

這一聲帶着的決然令澤費魯斯心裏一顫，接着他又聽見少女歡快的聲音。

“我奉神女之命，來解除這裏的冰雪危機。”

澤費魯斯被寒風吹的緊閉了雙眼，雙腿在寒風中不住打顫，在冰湖上不住的向後滑動。

“還你們一個明媚的四季。”

不知何時，耳邊的風聲已經止住，澤費魯斯感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慢慢下陷，最終鞋襪被化成水滴的薄冰沾濕，他睜開眼，一時呆滞在原地。

少女站在花田裏，遍地的茉莉花圍繞着湖邊開發，淺綠色與白色相融，少女的裙擺藏在花田，月光下，少女揚起明媚的笑臉。

不遠處的樹林換回了之前青翠的模樣，寒風與雪彌散，留下花的香甜氣息。

少女摘下一朵茉莉花，任由它飄落在澤費魯斯的眼前。

“--愛蕾莉亞.泰貝莎。”少女道，“容今後，喊我愛蕾莉亞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