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葉款冬擡眼正好看見送飯菜過來的太監并不是其他人,而是禦膳房主事的李公公。
從前她吃的那些東西,雖然不經過他的手,可禦膳房敷衍并不是一兩日的事兒了 ,作為禦膳房的主事,他是不可能不知曉這事的。
想到這些,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似乎對眼前這幾樣菜式都不甚滿意。
那十來個負責端來飯菜的宮女太監已經退下去了,李公公是個眼尖的,瞧見她這般自然明白:“娘娘要是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吩咐,奴才馬上安排下去。”
“蓮兒。”葉款冬笑意盈盈:“你從前是管着本宮膳食的,對本宮的習慣了解些,你同李公公一同去,将從前吃的那幾道菜也做一份送來吧。”
她說的是那幾道換着花樣做出來的小白菜,蓮兒一愣,那不過是從前葉款冬落魄了,禦膳房的人敷衍。
所謂的兩菜一湯,有葷有素,就是白菜白菜和帶着肉沫兒的白菜而已,如今又不是以前了,何必再受這種苦?
但她腦子也靈活,很快想到這是娘娘想借機敲打禦膳房那些爬高踩低的狗奴才呢。
想到從前日日克扣娘娘吃食的廚娘得知此事,苦着臉做那幾道菜的模樣蓮兒就覺得有趣,笑着答應了一句。
一旁那李公公聽到這話,額頭卻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雙腿一直哆哆嗦嗦的抖着,終于是支撐不住跪在了地上磕起頭來:“求娘娘放過!那些事兒與奴才不相關啊!”
原來蓮兒想到的那些他自然也想到了,他本就是禦膳房主事的,又怎麽會不知曉這兩年葉款冬在那如同廢棄的宮殿裏吃的是什麽呢。
只是一直覺得像葉款冬那樣的人,定是在這後宮活不長久了,所以那些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卻不曾想……
葉家倒臺,原以為她也應當是活到頭了,卻不曾想這女子就好似使了什麽妖術,讓厭惡葉家到了極點的先皇先是留了她這一條命,後又是一道聖旨保她身居高位餘生無憂。
一聽說這個消息,滿宮的宮女太監們都如同死了爹媽,不能哭也就罷了,還得笑着奉承,着實不易。
“公公不必如此。”葉款冬俯身要将他扶起:“這兩年的事兒本宮都記着,這還難為李公公照拂了呢。”
李公公就如同碰見了鬼,忙不疊的往後退,一邊磕頭還一邊求饒,此時聲音裏都帶了少許哭腔:“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他額頭的那一片已是擦破了皮,滲出了一些血來,可還像是完全察覺不到疼痛一般用力的往地上磕。
蓮兒和絮兒哪裏見過這般場景,都被吓到了,特別是剛入宮不久的絮兒,聽見那咚咚咚的聲音就心裏發怵。
“好了。”葉款冬也實在不想繼續看一個太監一個勁兒的磕頭了,她做這事也沒有想要了李公公這條命,只是想要警醒他一番而已。
“李公公以後記着主子是珠子,奴才是奴才,主子落魄了,也不是奴才能夠踩在腳下的。”
她說這話時神色很是冰冷,蓮兒和絮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葉款冬,一時之間心中竟是都生了一些畏懼的的心思。
“是,是,奴才知錯了!”李公公心裏也害怕得不行,只能繼續磕着頭求饒。
葉款冬見他額頭已經血肉模糊,也知道自個做得差不多了,便開口:“李公公記着就行,往日的事兒本宮便也不計較了,日後莫要再做蠢事就好。”
“是,奴才明白!”李公公聽到這話方才松了口氣,頗有些狼狽的告退下去了。
總算是安靜了下來,葉款冬的心情似乎并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甚至是胃口很好的用了許多。
午膳後,她打算練會字。
從前葉家還在的時候,她從來不知曉珍惜,十四年竟是什麽也不會。
同齡的小姐們這個琴藝出衆,那個擅長詩詞歌賦,還有畫的一手好畫的,跳得出難度極高的舞的。
唯獨她連個字都寫的歪歪斜斜的,一個個字寫下來就像是一只只爬行的毛毛蟲。
葉款冬那個時候就是一位官家小姐這樣嘲笑的,當時她的性子跋扈的事兒還沒有傳遍整個盛京,那位官家小姐雖知葉款冬身份尊貴,可那日畢竟在場權貴衆多,她料定葉款冬不敢如何。
當時的葉款冬聽了這樣的嘲笑的話語,憋得臉通紅,彼時她有兩個選擇,一是回去大哭一場,然後暗地裏練的一手好字再找機會賣弄,讓這位富家小姐為她所說的話後悔,二是馬上沖過去扇她兩個巴掌。
葉款冬猶豫了片刻,選擇了後者。
她當場沖過去扇了還在笑着與另外幾位小姐說起葉款冬寫的字是如何如何的醜的富家小姐,那下手的動作幹淨利索,完全不像是一個只有十歲的女孩子。
在場的人全都愣了,那位小姐當場就捂着小臉落下了眼淚來,哭得梨花帶雨的,而那幾個笑的花枝亂顫的小姐表情也僵在了臉上,真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葉款冬跋扈的名聲就這樣被人添油加醋傳了出去,字寫的醜倒也罷了,堂堂丞相嫡女竟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這不就是仗着背後有葉家撐腰麽,可憐那位被欺負的小姐何其無辜!
她從前在家中都是被家中人捧在手心裏寵着的,哪裏能忍受那些人說的話,見有人說自個壞話,便要去與那些人理論,哪裏想到她還未來得及開口,那些人就如同見到惡鬼,逃也似的跑了。
後來她那樣的名聲就愈傳愈多,葉款冬也沒了要去解釋的心思了。
她想起這些轉過頭看了一眼絮兒:“早些時候不是讓你取了墨寶麽,你将它收在何處了?”這兩年的時間葉款冬也有想起練字的事兒來,但日日刺繡能維持生計實屬難得,哪裏有閑暇的時間去幹這些事。
“奴婢這就去拿來,剛取來時以為您還用不着,就收進櫃子裏了。”絮兒聽了這話趕緊去将收入櫃中的筆墨紙硯盡數取了出來,又小心翼翼的一一放置在桌上:“這些都是上好的物件,奴婢去取,那邊的人一聽說是您要哪裏敢含糊,趕緊将最好的拿了出來。”
“幫我研墨吧。”葉款冬極其生疏的拎起了筆,她分不清楚這些物件到底有多好,只是拿起來的時候就能感覺到頗有分量,想來應當是如同絮兒所說吧。
絮兒應了一聲,在一旁研起墨來。
而親眼看見李公公頂着血肉模糊的額頭從徽香殿出來的宮女太監都開始害怕了,他們都沒想過被先帝丢棄在徽香殿那樣長時間的葉家遺孤會有重新坐上這個位置的機會。
“從前的葉貴妃又回來了,咱們這些做奴才的,怕是真的不好過了。”
“誰說不是呢,上天是不長眼啊,這葉貴妃作惡多端,怎麽偏偏沒有将她收了去?”
那些曾經欺辱過葉款冬的宮女太監們更是唉聲嘆氣的,按照葉貴妃睚眦必報的性子,他們怕也都是躲不過的吧。
這時蘇起正在書房裏面練字,他的字落筆輕重有度,有鋒芒卻又不外露。
一旁的德公公一手持拂塵,另一手搭着拂塵,遲疑了許久還是開了口:“陛下,這已經酉時了,您是不是該去貴妃娘娘那裏了。”
周姝知道蘇起不喜歡葉款冬,臨走時便特意叮囑了呆在蘇起身邊的德公公,讓他時常提醒着,說是提醒,其實不如說是管束着。
蘇起去不去,可由不得他。
“這不是還早嗎?”蘇起不悅的将手中的筆放下,這提醒讓他想起了昨晚的事:“晚點過去也沒事。”
德公公見狀趕緊跪下:“陛下,太後娘娘叮囑了……”
“行行行,你起來吧,”他的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蘇起打斷了,“朕知道了,馬上就過去。”德公公那幾句話昨日就已經說了好幾遍了,蘇起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了。
他說着輕輕嘆了口氣 ,起身往外頭走去。
德公公也急忙跟了上去。
行至徽香殿,殿門前手着的宮女見他過來面露喜色,行了禮就要進去通傳卻被蘇棋阻止,他道:“朕自己進去吧。”
“是。”宮女答應了一聲,乖乖的待在了外頭。
德公公也待在了外頭,蘇起遲疑了一會,還是擡腿走了進去。
裏頭的葉款冬還在認真的練着字,練字這事對于她而言極為艱難,明明都是橫豎撇捺,偏偏在她筆下就是不像那回事兒。
絮兒聽到外頭的聲響,正想着要去看看,擡頭卻正好看見蘇起走了進來,急忙提醒還未發覺的葉款冬:“娘娘,是陛下來了。”說着,俯身行禮。
葉款冬練的入神倒是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動靜,聽到這話才看到了剛剛進來的蘇起,連忙将手中的筆放下起身行禮道:“臣妾見過陛下。”
“起來吧。”蘇起的目光被桌面上的那些筆墨紙硯吸引:“你是在練字?”
葉款冬轉頭看向有些淩亂的桌面道:“是,但既然陛下來了那便不練了吧。”她也着實不太願意讓外人見着自己的字跡。
“怎麽朕來了就不練了?”蘇起聽她如是說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