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她下跪謝着應了下來,但卻不可能會去指着周姝這樣的承諾。

葉款冬早已明白自己真正要走的路是哪一條,她是要靠着自個在這皇宮裏闖,沒有葉家,沒有姑姑,有沒有蘇烨,就只是靠她自己一個人。

周姝見她從那樣嚣張的人變為如今順從的模樣,心裏有一些得意:“不知你姑姑見你如今向着哀家這樣出身卑賤的人下跪,會怎麽想?”

周姝出身不好,是傅家的婢女,是傅恪的正室夫人謝蘭見周姝容貌出衆,又與傅恪之前似有不清不楚的關系,所以才将她送入了宮裏,聽說後來傅恪因為這事與謝蘭大吵了一架,但人已經被送入皇宮中了,甚至還得到了蘇烨的寵幸,再鬧自然也是沒有多大的意義的。

傅恪就算是再怎麽不願意,也只能任由這件事情這樣過去了。

周姝曾經在傅家一直被謝蘭刁難,她卑賤的身份讓她永遠都沒有辦法在傅家有擡起頭來說話的機會,就算是和傅恪有私情,可是她依舊是見不得人的身份,周姝其實不喜歡傅恪,傅恪懦弱的不行,她想要一個小妾的位置,傅恪都不敢與謝蘭說,後頭周姝聽說他竟是為了自個與謝蘭大吵了一架的時候,還以為自個是聽錯了。

入了宮,周姝的身份也時不時被提及,她要升位分時,後宮妃子也好,前朝大臣也罷,都說這樣卑賤的身份位分不能太高,最後她要做皇後了,也有許多人在反對,拿出她那卑賤的身份來作為反對的理由,只是她那時手中已經有了些勢力,有得蘇烨寵愛,還是坐上了那個位置。

可是直至今日,她也永不能忘記說那些人是如何如何說她卑賤,可她最厭惡的人,不是那些将她踩在泥地裏的人,而是明明沒有多努力,卻可以輕易的坐上那個她花了十多年時間才能登上的位置的人——葉柔。

葉款冬并未因為她說的話而氣惱,反而是不卑不亢答道:“姑姑心中,從不曾有卑賤之人。”

葉柔确實不曾在意過周姝的身份,她極少提起過周姝,唯一一次說起,葉款冬猶記得是周姝封妃的時候,她道周姝極不容易,也應當晉一晉位分。

可是這份好意,卻被周姝誤解了。

周姝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可仔細想來葉款冬好像又沒有說什麽,她也不好借此發作,也沒了繼續聊下去的興致,便開口道:“哀家讓起兒晚些時候過來,這會子也差不多了,你便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葉款冬行了禮,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她并不意外周姝會讓她退下,若是方才她說的話是伏低做小的,讓周姝心情暢快了,那她大概還能與葉款冬多說一會,指不定還會去拿一些賞賜之類做做樣子。

葉款冬原本也想着自個身份不如從前了,雖然現在與從前都是貴妃,但是這差距卻很大,她惹了周姝大概是沒什麽好處的。

可她聽見周姝說起葉柔的時候,就沒有辦法應和着她去說侮辱姑姑的話。

在她心中,葉柔除了傻了些,就沒有不好的地方了。

葉款冬回去的這一路上看起來心情似乎都不太好,蓮兒想開口安慰,可又不知道到底應該要說些什麽才好,更怕一開口就讓她想起過去那些事兒,便索性閉上了嘴巴什麽都沒有說。

昭華殿中的周姝這會心情也不好,她原本還以為能奚落一番葉款冬,讓心裏頭舒服一點,沒有想到她還沒說幾句話,反倒是讓葉款冬嗆得回不了嘴。

“這個葉款冬難不成還以為現在是葉家還在的時候嗎?”周姝撥弄着手中的一串佛珠,但是心卻始終沒法子靜下來:“若是蘇烨沒護着她,沒留下那道旨意,哀家早就容不下她了。”

桂嬷嬷在一旁給周姝揉着腿道:“娘娘也別太往心裏去,左右不過是一個葉家的遺孤罷了,待……還愁對付不了她嗎?”

桂嬷嬷并未将事兒說得太過明白,可周姝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嘆了口氣:“哀家也知道,只是那日還早,罷了,說起來她越是這樣,就越是說明她是個沒腦子的,還太把自個當一回事,恐怕她都等不到哀家出手的那一天了。”

正在兩人說着,外頭的宮女又進來通傳了,這回是蘇起到了。

蘇起進來請了安便開口問道:“母後這樣急讓兒子過來是有什麽事兒嗎?”

他剛剛下了早朝就被遇上了昭華殿的人了,說是太後娘娘那邊找他有什麽要緊的事兒,問到底是什麽事兒也不說,只道是讓他趕緊過來一趟。

雖說他本也打算過來一趟的,但卻沒打算這樣早過來。

“母親想念孩兒了,你說說這算不算是一等一的大事兒。”周姝作出不高興的模樣,起身過來拉着蘇起在一旁桌邊坐定。

蘇起心裏是不會信她說的話的,但明面上還是不會表現出來:“母後剛從重山寺回來,兒子是應當過來探望的,是兒子考慮得不周到了。”

他一提起重山寺周姝又想起昨日發生的事,自然有些不快,可也只能掩蓋過去:“起兒能過來,母後就很高興了。”

兩人待在一塊,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景象,若是不知情的人,确實極容易被這樣的景象騙了。

“對了,母後,有一事兒子正想着要與您商議。”蘇起将她神情變化收入眼中,又道:“是與選秀相關的事。”

周姝聞言并不覺得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點了點頭道:“起兒如今登上皇位也有一段時日了,後宮卻只有一個葉貴妃确實不像話,也是要考慮着選秀的事了。”

選秀也好,選秀了宮中能多幾個人熱鬧一些,到時候也可以借着她們對付了葉款冬也是不錯。

蘇起答應了一聲,道:“其中太尉林凜的女兒林明心,丞相傅恪的女兒傅溪都到了适合的年紀,兒子想着将她們都留在皇宮中,另外有一些小門小戶的,若是覺着不錯也可留下。”

他這話沒什麽問題,将官職大些的官員的女兒留在宮中向來都是歷代皇帝用來束縛朝臣最好的手段。

丞相和太尉都是朝中重臣,若不是禦史大夫家并未有适齡的女兒 ,只有個兒子的話,蘇起也會讓禦史大夫的女兒進宮來的。

只是蘇起這回提及選秀的事,目的卻并非如此單純。

“傅溪?”果然聽到這個名字,周姝開始不對勁了。

蘇起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傅溪是傅丞相的女兒,入了宮對于兒子坐穩皇位也是有些幫助的。”

“你不是一向不喜歡傅家小姐那樣的性子嗎。”周姝努力的想改變蘇起的想法:“傅丞相一直以來也是支持你坐上這個位置的,你無需為了皇位勉強了自己。”

周姝要讓他坐上皇位時可不是這樣說的。

“母後。”蘇起搖搖頭:“傅丞相雖說值得相信,但是誰能知曉日後會發生什麽事兒,若是生了什麽意外有傅溪這個極受寵愛的女兒在宮中也會好辦許多。”

“你說的也有理,那便由你去吧。”蘇起說話都是有理有據的,周姝一時間也不知到底如何反駁了,只能咬着牙先答應下來,打算再想想其他法子改變他的想法,“好了好了,既然來了哀家這兒就不要再說這樣嚴肅的事了,正好早些時候小廚房做了你最喜歡的棗泥酥,來嘗嘗看。”

這棗泥酥已經在他們面前放置了有一會兒了,蘇起聽到她這樣說了方才注意到眼前那一碟子撒滿了白花花的芝麻的棗泥酥。

這會兒他着實有些提不起胃口來,夏日裏最是要吃的清淡,棗泥酥雖說香甜,可那甜味實在是有些膩人了,不過他還未來得及開口拒絕,周姝就已經用筷子夾了一塊放在他面前的小碗裏頭了。

蘇起也只得勉為其難的吃了一塊。

之後,周姝又是拉着蘇起聊了好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兒,話裏話外透着她這個母親将蘇起帶大,讓他坐上這個位置如何如何的不容易。

這些話他都聽膩了。

但還是像往日裏一樣迎合着。

離開昭華殿時,他突然想起了有一日他與傅清下了一局棋。

那一日,蘇起持的是白子,傅清持的是黑子。

傅清思忖片刻落下一子,蘇起也落下一子,傅清再要落子卻發現黑子早已被白子團團圍住。

方才自個一心要與他在一處争個輸贏,卻忘了遍觀全局,現如今再一看局勢,竟是不知何時就落得下風了。

“是臣輸了。”傅清看了好一會也沒想到破解之法,只能将手中那枚棋子放了回去:“陛下若是肯将用在棋局上面的心思用在朝政之事上,哪裏還需要臣次次過來決斷啊。”

他話說的無意,卻又像是有意。

蘇起仿佛絲毫不懂他話中深意一般,道:“朕來做這個皇帝,你來當這個輔佐朕的人,不也挺好?”

若不是他自小性子便一向如此,傅清怕是早就懷疑了無數遍了,如今習慣了他這樣,便不會那樣容易起疑心了。

其實他坐上了這個位置有那麽多大臣反對,偏偏本是太子的二皇子意外慘死,大皇子守着封地根本不願回來,三皇子母妃身份低微,又被打入冷宮,連帶着三皇子也性子唯唯諾諾,也不敢肖像皇位,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死在了襁褓之中。

這個位置就這樣輪到了蘇起的頭上,說起來他也真是幸運。

只是這幸運不是那樣容易得來的。

傅清想到這,揚起嘴角笑道:“是啊,也只能是這樣了,你當皇帝反倒是那個省心的了。”

那日下棋時,蘇起是剛剛知曉傅清 ,也是與他多年的好友,與周姝的關系。

他讓傅清進宮來,也是想着兩人畢竟做了那樣久的朋友了,他從前也當傅清是個難得的知心人,想着他或許會說些什麽的,至少應該提醒蘇起一句小心。

只是他沒有。

想到這,蘇起回頭望了一眼昭華殿,又收回了目光道:“去徽香殿吧。”

皇上的心思總是難以捉摸的,不管是哪個皇上都是如此,就算剛剛登上皇位的蘇起也不例外。

饒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德公公也有些不懂蘇起是怎麽想的,往日他要去一趟徽香殿都得讓自個催促着來,不曾想竟是有主動去的時候。

可能蘇起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麽心裏會突然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來,就是突然覺得去了那裏,見到葉款冬好像會心裏舒服點。

他方才看起來是贏了周姝,可是這心裏頭卻怎麽都不痛快。

大抵是也驗證了傅溪真的是周姝的女兒這件事吧,若不是她的女兒,她就沒有道理一直不願傅溪入宮。

蘇起到了徽香殿的時候,葉款冬正在琢磨往香囊上繡什麽花樣會好看些。

刺繡算是她在這兩年間唯一學會,并且算是做得極其不錯的事兒,初學時還在手上留下了不少傷痕,一開始覺着沒法子忍受,後頭慢慢的也就習慣了,畢竟也是要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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