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計劃
計劃
方暹無所謂一笑,微微擡了擡下颌,道:“能不能把床搖起來一些,我想坐會兒。”
陳虞山緩慢的把床搖起來些,墊了枕頭在她的腰下。
方暹歪着頭看陳虞山,人也許在經歷過生死之後,心态會有一些變化。
第一次經歷生死,是在父母去世後自己自殺未遂被搶救過來後。
那時候恨意灌滿全身,發誓要陳氏血債血償,付出一切代價在所不惜。
這次經歷生死,心态平和許多。
她知道在她的計劃內,第一個來醫院的一定是陳虞山。
她也知道在計劃內,陳虞山一定會幫她。
這些肯定的事,都基于她知道陳虞山很愛她。
方暹伸出手,握上陳虞山的手,微微笑道:“即使那些太子黨會去救陳友良,也基本沒什麽翻身的機會了。”
陳虞山對她的好,她心裏都記着。
只是如果沒有這一切,也許他們之間,還能相愛。
陳虞山坐在凳子上,回握着方暹的手,手指纖細柔軟,這是沒有幹過任何活的表現。
陳虞山手指輕輕的揉着,道:“如果他沒有翻身的機會,那些太子黨就不回去救他。”
方暹搖搖頭:“那些人怕陳友良扛不住,把他們供出來。雖說這麽一件事動搖不了他們的根本,但是至少也是個醜聞,父輩也是要插手的,再趕上時運緊張的時候,這麽一件醜聞,能撼動一個地位。”
“所以那些太子黨會衡量到底是救,還是順手推舟的做了他?”
方暹點點頭。
陳虞山微微一笑,複又恢複嚴肅的模樣:“車禍一場,你醒來跟我說的,仍然是這麽點兒事兒。”
“你想聽什麽?”
陳虞山慢慢摩挲着她的手背,道:“不知道,我們之間除了這些,好像什麽都沒了。”
伶牙俐齒的方暹此時不知道怎麽接下去了,什麽都可以開玩笑而躲過去那些話題。
可面前是帶着愁緒的陳虞山,無論接什麽,都讓方暹覺得不合适。
兩個人竟然就這麽沉默下去了。
好一會兒,陳虞山才又道:“那些太子黨會查到你身上去的,你要小心。”
方暹笑起來,打趣道:“你不是不想和我說這些事兒嗎?”
陳虞山無奈道:“我除了這些,也不知道好說什麽。”
方暹低頭看着陳虞山摩挲自己手背的手指,說:“醫生有沒有說我什麽時候可以吃東西?”
“你想吃什麽?”
“粥。”
陳虞山挑眉:“你好像很喜歡喝粥。”
方暹點點頭:“熬的時間久一些,那些米粒都軟糯了才好喝。”
陳虞山聽罷站起身,說道:“我去問問醫生,然後回去給你弄點粥喝。”
方暹擡頭看他,還沒說話,陳虞山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方暹一着急,猛地坐直了身體,腹部開的刀瞬間讓她疼的一陣戰栗。
陳虞山聽見聲音,慌忙返回病床前,扶着她帶了點兒怒氣道:“你幹什麽呢?不知道剛做了手術不久嗎?”
方暹疼出一身汗,順着陳虞山的勁兒慢慢又靠回床上,皺着眉道:“你是不是傻啊?我這手術剛不久,哪能真的喝粥。跟你掰個話題,你都掰不好。”
陳虞山一聽方暹這話,那點兒小怒氣也散了個差不多,半笑着坐下,道:“掰話題倒是好啊,你跟我說說你喜歡吃什麽吧,喜歡幹什麽,或者講講你的事兒,我都想聽。”
方暹虛弱的躺在床上,歪着頭看着陳虞山一臉的興致勃勃,心裏一股無力感湧上:“虞山,你有見過哪個陪床的人,要病人跟你講故事的嗎?”
陳虞山眨眨眼,想了想道:“那我跟你說說我的?”
方暹當然不會說陳虞山的所有資料,她都清清楚楚,微微點了點頭,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着,聽陳虞山低沉的聲音徐徐道來。
慢慢有了些睡意。
陳虞山講的很低沉,聲音像流沙,時不時的觀察一下方暹的表情,差不多覺得她睡了,稍稍站起來些,把被子給她蓋好。
然後坐在床邊,認真的看着她的睡顏。
原則底線在方暹面前似乎并不管用,陳虞山本來想等方暹醒過來之後,好好跟她談談有關于複仇這件事。
更加想質問她的利用以及隐瞞。
可就在他吻了她,她睜開眼的那一瞬間,心都化了。
那種滋味無法形容,好像所有那些瑣事都與自己無關,就在他睜開眼那一刻,貪戀這個人就夠了,追究其他做什麽啊?
陳友良一旦倒臺,方暹有可能會因為計劃的結束而與自己一刀兩斷。
沒關系,沒關系,陳虞山相信,自己對她包容,對她愛的多一些,終究能令她感動,最終心甘情願沒有算計的在一起。
*
陳虞山在未開庭審理前去見了陳友良一面。
陳友良因為還未定罪,衣服還是之前的,坐在鐵栅欄之內看着陳虞山,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流着自己親哥哥的血的親人。
陳虞山不知道自己一定要見他的原因,大約是恨,或者是不甘,從當年父親病逝後,他幾乎是強勢的将自己從家門趕了出去,這些年來他一直很費解,一直對他不錯的叔叔到底是為什麽突然翻臉,真的是為了那一份家産?
叔侄兩個相對無言了好一會兒,陳友良倒先開了口:“方暹醒了嗎?”
“不然呢?你是想讓她死的。”
陳友良一笑,道:“原來我其實不想讓她死,畢竟跟了我五年。但是我知道你現在很喜歡她,所以她就有了非要死的理由。”
陳虞山不由略前傾了身體,帶了點兒隐怒:“這是什麽理由?!”
陳友良垂下眼看着被铐着的雙手,淡淡一笑:“虞山,叔叔認真跟你說一句。”
這半句話說完,擡起眼直視着陳虞山的眼睛,道:“方暹這個人,一定要遠離他。”
“為什麽?因為她把你送進監獄?”
“虞山,不是我和她有仇,是她和陳家有仇,整個陳家。”
陳虞山看着陳友良,他看不出陳友良有說謊的痕跡:“陳家害了她父母,她恨陳家無可厚非。”
陳友良微微搖頭,道:“你不要忘了,你也姓陳。不論你怎麽恨我,至少陳家和你沒有什麽恩怨,我希望你不要插手方暹和陳家的任何事。”
陳虞山想跟陳友良說,方暹只是想對付你。
可是這句話卻說不出口,因為陳虞山突然間有些不信,他想起徐桦告訴他,陳氏集團那破天的債務。
“你經營陳氏集團這麽多年,一直都是負債運營?”
陳友良沉默一會兒,長長的籲了口氣,道:“陳氏集團的事情,和你無關。”
陳虞山猛地站了起來,冷冷的指着陳友良說:“陳氏集團至少有我一半的股份!你現如今已經被抓了,想要出來怕是比登天還難,除了方暹想要你的命,連帶着你在京城背靠的那些太子黨恐怕也要對你下手,你現在還跟我談陳氏集團與我無關的鬼話?!現在告訴我,我還有機會把陳氏拉起來!”
陳友良看着動怒的陳虞山,道:“陳氏集團已經沒救了,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它都沒有多少起死回生的把握。”
“為什麽?!好好的集團為什麽最後資不抵債!”
“我和軍方合作。”陳友良盯着陳虞山的眼睛,認真道:“依靠軍方來養着陳氏上下,走私軍火一些費用的墊資以及,替那些人洗錢,都是我在做。京城那些人借我的手走私,他們能分給我多少利潤?陳氏集團早就是一副空殼,靠貸款為生,你現在無論做什麽,都挽救不回。”
陳虞山握緊垂在一側的拳頭,瞪着陳友良許久,猛地轉過身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道:“陳氏集團以前一直做的很不錯,為什麽要做違法的生意?”
陳友良像是聽到一個可笑的笑話,笑了幾聲,道:“你和其他人一樣,只看得見陳氏集團的風光。可你知道不知道,陳氏集團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經不幹淨了。”
陳虞山扭頭看着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陳虞山的父親還健在,陳氏集團那時候在T市已經是如日中盛。
如果真的是十五年前就已經開始不幹淨,那麽他的父親……
陳友良不想再談了,敲了敲鐵鏈,喚了門外站着的警察。
複又看着陳虞山說道:“陳氏集團一定要宣布破産,把能換得的資金進行清算。然後記住,方暹這個人,絕對碰不得。”
陳虞山看着陳友良被帶走,他沒有回頭再看陳虞山一眼。
而僵直的站立着的陳虞山,已經是無法置信自己聽到的東西。
他相信陳友良到了現在這個時刻不會再騙他,沒有意義。
可陳虞山沒有覺得得到了什麽真相。
他覺得陳友良該說的話并沒有說完,至少隐瞞他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陳友良一直警告他遠離方暹,他不懂不明白,方暹不是只對付陳友良嗎?
或者,她針對的是陳家,可是陳氏集團現在這幅模樣,也基本沒有翻牌的機會,等陳友良一旦被判刑,方暹就完成了她的所有計劃。
是這樣吧,難道不是這樣嗎?
*
林西把從銀行賬單拿來的東西,遞給還在病床上躺着的方暹。
方暹伸手接過來,粗略的看了看,又還給林西:“陳虞山現在在做什麽?”
“他去找陳友良。”
方暹聳眉,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樣,但是想了想,又覺得情理之中:“就陳氏集團現在欠我們的債務來說,他翻牌的機會不大。你去代我好好感謝一下吳副書記和郭書記,感謝他們在這件事的配合。然後盡快給魏冬青的兒子辦理出國手續,把他送出去,通知一下國外,把魏冬青做了吧。”
林西肯定是想不透,殺魏冬青這件事,應該是陳友良來做,方暹現在何必動手。
方暹看着林西,笑道:“魏冬青知道的最多,這時候如果他不死,下一次死的一定是我。那些太子黨和魏冬青聯系最為緊密,一旦讓那些人知道,我已經掌握他們在國外的軍火生意和來源,你覺得我還有活命的機會?”
“魏冬青難道不會在你們離開班吉之後就對那些人說什麽嗎?”
方暹搖搖頭:“不會的,魏冬青的兒子在我們手上,他不會貿然為之。像他這種人,最後活的不過就是他的兒子,我保證他兒子的安全,讓他死,他也是心甘情願的。而且……”
方暹停頓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林西都以為她不會再說話時,她又接着說道:“魏冬青知道的實在太多了,陳虞山遲早會查到他身上去的。趁早做了,沒了後顧之憂。”
方暹說完話,就窩進被窩,看着一側窗臺上放的植物怔怔的不出聲。
林西站着看了會兒,輕聲問道:“你害怕陳虞山知道?你現在對陳虞山,是不是動了感情?”
方暹沒有回答,林西也沒指望她會回答,簡單收拾了東西,轉身走出病房。
那盆植物是水仙,很普遍的綠植,生長力很旺盛,很好養。
方暹不眨眼的盯着它看,直到眼睛酸澀。
陳虞山進來的時候,方暹就這麽直直的看着窗臺上的水仙,眼都不眨。
她站在水仙前面,擋住了方暹的視線,方暹擡眼看去,因為時間太久的緣故,酸澀的眼淚就這麽掉了下來。
陳虞山伸手給她擦了,道:“看個植物也能這麽入神?林西來過了嗎?吃過飯了嗎?”
方暹慢慢撐起身體,陳虞山連忙伸手扶了。
方暹一笑,伸出手臂攀上陳虞山的脖子,就這麽抱住了他。
陳虞山一怔,動也不敢動。
方暹閉上眼,酸澀的眼淚就這麽順着臉頰滑了下去。
虞山,我計劃多麽的完美。
可我的計劃外,是我對你也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