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僵持

僵持

也許是打游戲的日常總有各種讓她心動的細節，也許是在某個和這個夜很像的晚上，也許只是因為一句話，她就早已動了心。

喜歡就是這麽蠻不講理的東西。

反正現在提起這個人，心裏已經是放不下，割不掉，黏黏糊糊的一塊了。

話才說完，江遇又笑了。

笑得很輕，卻讓鼓起勇氣才能說出這麽似是而非一句話的唐一漾羞紅了臉。

“你笑什麽？”

“笑你糾結得可愛，”江遇咳了一聲，随口說了句，又道，“你剛剛說你是聽說對方有喜歡的人……既然是聽說，為什麽不聽他本人說呢？”

他好像很不解一般：

“為什麽不問問他呢？”

唐一漾躊躇道：“……不敢。”

“不敢。”

“為什麽？”

她低聲道：“怕答案不能如願。”

江遇這次沒有笑，只是也壓低了聲音說話，話裏帶着輕嘆：“你不問，怎麽知道答案能不能如願呢？”

他仿佛在問電話那一頭的人，又仿佛在問自己。

唐一漾緩緩低下頭，将頭抵在膝蓋的被子上，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輕而淡的呼吸聲。

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總覺得自己能在這個電話裏聽出某些既淺且輕的暗示，但如風過無痕，仿佛從未存在過。

只剩她心頭一波漣漪，不知何去何從。

這個電話最終隔斷于誰也不知如何再開口的沉默之中。

江遇其實對她口中說的那個人有些許猜測，卻也不敢妄下定論。

“糖糖”對他的喜歡實在是太顯眼了，從那次警局事件之後，除了直播，她也總會跟他講一些日常小事。

江遇分不清，她到底是對偶像的喜歡還是對他本人的喜歡。

一開始他還想保持分寸，但回她消息回着回着，總是不自覺地笑起來。

他才發現，原來他自己，也早已心有漣漪。

只是……他什麽時候有喜歡的人了，他自己不知道？

後來好幾天，江書都要拍夜戲，恰好這幾天也是江星映的戲份高峰期。

唐一漾主動請纓，甚至不知自己是報着何種心思，刻意又帶着江星映去門口等，但再也沒等來一次上次那樣的相遇。

江遇不知為何總是隔得遠遠的，遙遙等在另一邊——從那次緋聞之後，他再來這裏不僅戴口罩，也戴着帽子，遮掩得嚴嚴實實，像是生怕被拍到一般。

他這樣仿佛是在避嫌的姿态，也讓唐一漾想要挪過去的腳步無法動彈。

後來她忽然福至心靈，想到一個辦法。

下一次送江星映出門的時候，唐一漾帶上了助理蘭蘭一起。

而這次，江遇原本依然要在路口另一頭停下的腳步遲疑了片刻，目光從她身邊的蘭蘭身上一掃而過。

片刻後，擡步走了過來。

于是她擡頭挺胸，表現得一如既往，鎮定又大方，倒不像是一開始江遇見到的那個小姑娘了。

她笑着招手，調侃般問：“最近怎麽一直站在那邊不過來，這麽怕又跟我傳緋聞？”

江遇大半張臉悶在口罩裏，目光輕輕掃過她的臉，含糊應了一聲：“萬一又傳緋聞，影響你的名聲。”

唐一漾笑得勉強，心說這借口找的真暖心。

可惜她心現在冷的很。

幾人只簡單聊了兩句，唐一漾就注意到，三句話裏，有兩句話的時間江遇都在往蘭蘭的方向看。

她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大概是預感成真吧——

她就說，他親姐姐說的話，怎麽可能有錯。

兩人聊了些什麽她也聽不清了，只是站在旁邊，活像個失魂落魄的木偶人，話鑽進了耳朵裏又溜出來，面前人笑着談笑風生，而她如同一個過客。

她待不下去了，倉惶說了聲：抱歉我得拍戲去了，接着抓起旁邊的外套，沒了魂兒似地離開。

江遇看着她離開的背影，眉頭慢慢蹙起來。

“你們老板，一向這麽忙嗎？”

“對啊，可辛苦了！”

蘭蘭沒注意到什麽，只是看自家老板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走了有點尴尬，又不好也抛下人直接走開，連忙接話道：

“一姐除了拍戲，還會作曲作詞，她出的每首歌都是自己做的，有時候為了打磨譜子，她經常一個人琢磨到半夜……”

江遇靜靜聽着，片刻，忽而又問：“她平時打游戲嗎？”

蘭蘭脫口而出：“打啊，一姐最近總跟不知道哪個朋友一起打游戲……”

話一出口，她就驚覺失言——

唐一漾從來沒有在公衆面前說過自己打游戲這件事。

她慌忙捂嘴，幸而江遇仿佛對這話沒什麽反應，淡淡點了點頭，又看了眼唐一漾離開的方向，說聲打擾，牽着小外甥走了。

唐一漾又拍了幾場戲，甚至難得地超常發揮，江書大誇特誇，她只是笑笑。

蘭蘭問她怎麽失魂落魄的，唐一漾說沒有，但拍完戲回到酒店房間，對着鏡子一看，鏡中人的臉上寫着明明白白的兩個字：難過。

她愣了半天的神，又有點不明白自己在難過什麽。

明明只是網友而已……明明應該只把他當偶像而已。

只是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想到對方有可能喜歡別人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胸口悶悶的，難以暢快起來。

唐一漾覺得自己可能只是需要透口氣。

透口氣就好了。

但是等她出了門，剛走到了陽臺上，一低頭，又看見尚未熄滅的手機屏幕上，那兩句冰冷冷的“謝謝”和“不客氣”。

好像他們之間深深淺淺前前後後所有聯系，就在此刻，在這兩句話之間，斷地一幹二淨了。

唐一漾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那天晚上，她其實很想問一下，他的本名叫什麽。

但畢竟在網上用網友的身份問這種問題，是很件突兀的事，所以她忍住了，想着找個機會用大號問問。

但是好像已經沒有必要了。

唐一漾跟江遇幾天的假，說是這幾天忙，就不打游戲了。

江遇當然不笨。

他之前是猜錯了人，聽到蘭蘭的聲音之後就明白了——這兩人的聲音隔着十萬八千裏，根本一點都不像。

為了防止認錯人，他特意試探了幾句，結果蘭蘭說她根本不玩游戲，看着精神狀态也并不像不好的樣子。

那除了她，還能有誰最有可能是糖糖呢？

這真的不怪他猜不到，實在是唐一漾在公衆面前的形象太大方溫和了，完全想不到對方在網上竟然是個膽怯又害羞的小姑娘。

他心裏有所猜測，對唐一漾網上的身份卻無法立即坦然地問出口。

你是不是唐一漾？你喜歡的人……指的是我嗎？

但對方好像沒有要坦白的意思，只是獨自消耗着所有情緒，讓他也無從下口——或者說，他自己都沒想清楚。

如果答案一切如他所想，那他打算怎麽辦呢？

唐一漾喜歡的是他，還是他網上的這個身份？

他喜歡的是唐一漾，還是“糖糖”？

他自己都沒想清楚。

因為一無所知，所以他一向前進的步子此時竟有些躊躇不前。

兩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提起下次再在一起打游戲會是什麽時候，話題就匆匆結束。

只是江遇第二天來的時候，卻見不到唐一漾的身影了。

只有蘭蘭領着江星映站在門口。

江遇心裏想着見不到也好，免得鬧出緋聞，他又得跟網上那群見風就是雨的小黑子噼裏啪啦地打仗。

但臨走前江遇還是将手裏嶄新的粉色保溫杯遞給了蘭蘭。

對方茫然道：“這是什麽？”

“新買的，保溫杯。”

蘭蘭更摸不着頭腦：“我知道啊？”

“裏面泡了枸杞，養生，送你們老板的。”

江遇頓了頓，又說，“不用說是我，就說粉絲送的。”

蘭蘭嘴上答應地好聽，回頭把杯子送到唐一漾手上時，還是說了。

唐一漾原本剛拍完一場打戲，看着奄奄的，一聽到這個名字，眼睛又亮了一些：“Ripple送的？”

蘭蘭笑着點頭：“一姐你可別說出去，他讓我不要說的。怎麽樣，收到偶像親手送的保溫杯，是不是高興點？”

唐一漾揣着保溫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茫茫然道：“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是啊，為什麽呢？

他們在現實裏，可不算有什麽太大的交集。

蘭蘭撓了撓頭：“不知道啊，他說……就當是粉絲送的，一姐，他不會是你粉絲吧？”

唐一漾立即否認：“怎麽可能！”

男神怎麽可能喜歡她？

但不可否認，她低落的心情确實因為這個聽上去不是很靠譜的猜測，而好起來了一些。

兩天後，唐一漾在《江山也多嬌》裏的戲份全部拍攝結束，江書大手一揮包了她的殺青宴，請了大家夥吃頓好的。

殺青宴被敬酒是常事，但她不笑的時候氣質冷豔，小演員們都不敢上來勸酒。

但劇組裏飾演男主角的演員叫陸遠揚，在她拍戲方面一直對她多有照顧，他敬的酒，唐一漾就算不想喝，也得給個面子。

兩人聊了幾句，唐一漾一杯酒就被他勸下了肚。

要不是江書注意到這邊的情況過來打圓場，順帶将陸遠揚勸走，她還不知道要喝多少。

“我聽梅姐說你酒量不好，”江書無奈道，“你也是……喝不了還喝什麽？”

唐一漾笑笑，坐在角落的沙發裏，臉上覆着一層淺淺的粉色，看上去像醉了，但眼睛卻又清明至極。

她并不辯解什麽，也沒有說剛剛那杯酒，她自己也想喝。

這幾天的心情太不正常了，都說借酒消愁，她只想借着酒意把這愁散一散。

不過好像沒什麽用。

難道是酒喝的不夠多？

唐一漾想着，趁着江書不注意，又偷偷抿了幾口酒。

被蘭蘭送回酒店後，見她這幅呆呆愣愣的樣子，梅姐又是好一頓說教，唐一漾耷拉着腦袋，一言不發。

像個委委屈屈的小孩子。

梅姐說到最後看到她這副模樣，心都軟了一半。

她蹲下來，摸了摸唐一漾的腦袋，大概是知道她喝醉了不會回應，自言自語地嘆着：“你到底是怎麽了，最近怎麽跟丢了魂一樣。”

唐一漾自己回了房間。

她趴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

半晌，她拿出手機，開始上下翻閱着那些她用“糖糖”這個身份和江遇的聊天記錄。

原來真的也就一個月……她卻總覺得，好像認識了對方許多年。

看着翻不到頂的聊天記錄，唐一漾又開始愣愣地發呆。

片刻，她忽然發了句話過去：哥，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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