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那晚吃完飯，蔣鋒先後送了林月和陳樂樂回家，他坐在副駕駛，時不時轉過頭來說幾句話。

林月倒是能夠坦然應對，陳樂樂整個人卻像個煮熟的大蝦一樣，臉紅的徹徹底底。雖然不過是簡單吃頓飯，可畢竟，對方是短時間內連寫了三封情書來追她的男生。

之後就是十一假期。林康成的工作一向忙碌，休假這回事近乎奢望，所以他還是早出晚歸，只留下林月跟孟秀雯母女相處。

第一天的中午，孟秀雯午飯做了炒菜米飯，幾道家常菜，味道聞起來還算可口，林月生理期沒過，實在沒有胃口，只從冰箱裏找了半個饅頭果腹。

晚上林康成回來，孟秀雯立馬就去他那裏哭訴，倒不是去告林月的狀，而是抽抽搭搭表示自己要多學點菜色，問林康成，林月平時都喜歡吃什麽。

一句告狀的話不說，卻把告狀這回事做的爐火純青。

她就是在客廳裏說的，家裏隔音效果一般，林月想不聽到都難。

第二天家裏氣氛總算好一些，林康成下午休息半天，林康娟過來做客。午飯還是孟秀雯做的，林月出去吃了小半碗，然後就被姑姑扯到房間裏聊聊天。

還是那些老生常談。

“你爸爸一個大男人，照顧你肯定心有餘力不足，現在有了孟阿姨，是不是好很多。”

林康娟比林康成大幾歲，或許是那個年代的姐弟組合彼此之間感情深厚，互相扶持的多一點，也可能是林康娟家裏條件好，對這個辛苦了大半生的弟弟多出幾分護雛心态，總之，她話裏話外都是對弟弟的體貼。

“一個人過日子到底是辛苦，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陪着，他也能過的舒服點，我們月月也是大孩子了，有些事情也要開始明白了，好不好？”

林月明白人性複雜，大姑對她一向都好，但真遇到問題，林康娟還是會毫不猶豫站在林康成的角度上思考。

她點點頭：“好。”

林康娟以為自己勸服有望，聲音裏透着隐約的激動：“孟希菀跟你一個班，以後你倆好好相處，姑姑也不求你們能像親姐妹一樣，但和平度過這一年還是沒問題的，好不好啊月月，等明年高考結束，你們都考上大學，以後想要這麽親近的培養感情還沒那麽多時間呢。趁着今天下午有時間，等會兒就讓你爸把高低床搬進來，你們也就和解了，都不計較之前的事情，啊。”

林月笑笑，起身去抽屜裏找東西，不多時，她拿着房産證過來，坐在林康娟身邊，翻開本子：“姑姑，這房子是我媽的遺産，我跟我爸一人一半，現在我連自己的房間都保不住了嗎？”

林康娟愣住，她沒想到林月一個小孩子竟然會說這些話。可家裏買房子的錢是那夫妻倆賺的，現在林月媽媽死了，房子理所當然就是林康成的，林月說的這是什麽話，她自己還拿着林康成的學費生活費呢。

“月月，你怎麽能這麽說，你爸爸聽到要傷心的。”林康娟語氣嚴厲起來，“什麽就你們一人一半，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一分錢沒賺過，我們都是心疼你沒了媽可憐，才不計較這段時間的事情，你怎麽還能得寸進尺？”

林月到底是重活過一次的人，雖然她上輩子也不過活了十八歲，可畢竟經歷過旁人一生都未必能遇到的苦難，她是被人硬生生推往地獄，與死神打過照面的人，又怎麽會因為這樣幾句話輕易改變了主意。

“姑姑，”林月語氣也強硬起來，“這是法律賦予我的權利，任何人都不能剝奪。”

她态度太堅定，林康娟眼看着勸說無效，氣的站起來，大概是想說些什麽，可看着林月這樣冥頑不化的模樣，終于還是咬着牙出去了。

房門關上，林月在屋內聽到外面的說話聲。林康娟在跟孟秀雯母女道歉，林康成低聲嘆氣，還有孟家那母女倆假惺惺的勸慰……這些聲音忽遠忽近，林月肚子漲疼，額頭也發痛，她爬到床上去，将被子拉到頭頂，隔絕所有喧嚣。

*

國慶假期很快結束，3號晚上恢複自習的第一堂課，班主任秦老師拿着筆記本電腦進來，播放了大閱兵的重播節目。

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莊嚴巍峨的□□廣場，還有步伐整齊的人民軍隊，大家都看的眼熱，林月以前喜歡看新聞，現在孟希菀霸占着客廳，她連電視都沒再碰過了。

眼下看到這一幕，她眼眶微微濕潤，湊到陳樂樂旁邊，說：“樂樂，我們高中畢業以後去□□廣場看升旗儀式吧。”

陳樂樂也是個感性的人，在旁邊猛點頭：“好！”

第一節課內心波動太大，衆人一時靜不下心學習，卻礙于秦老師的威嚴不敢吵鬧，教室裏只偶爾有小聲的交頭接耳。林月倒是視頻一結束就拿出習題集開始練習，但是沒過多久，陳樂樂鬼鬼祟祟給她遞過來一小團皺巴巴的紙。

翻開一看，紙張上一串剛勁有力的鋼筆字。

“可以借個橡皮擦嗎？

——周”

林月回頭去看，周聞褚手裏轉着鋼筆，唇邊含着笑意正看向她的方向，他毫不掩飾的态度跟這張鬼鬼祟祟的紙條形成極大的矛盾。

林月無心關注他的情緒變化，胡亂從筆袋裏翻出一塊嶄新的橡皮遞給陳樂樂。

半節課後又來了張紙條，內容更加簡單。

“謝謝。

——周”

林月內心罵了句有病，再也不理他了。

今晚的自習課，陳樂樂幾乎沒有專心做過題，都在旁邊悄悄玩手機，到自習結束，林月才知道，她是在跟蔣鋒發消息。

“你們在一起了？”

“沒有沒有。”陳樂樂把頭搖的像撥浪鼓，“只是聊聊天，他知道好多好玩的呀。”

陳樂樂心無城府，輕輕松松就被哄的眉開眼笑，林月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阻止她，只能先由她去了。

很快放學。

林月不想跟孟希菀同行，特意在教室磨蹭了五分鐘才出來，大多數人都去趕校車，還有很多人被父母接走，短短五分鐘過去，剩下的人屈指可數，學校值班的保安已經拎着串鑰匙上了樓，朗聲道：“沒回家的同學抓緊時間離校，路上注意安全。”

背好書包，林月離開教室，卻不想迎面撞上正斜斜靠在牆邊的周聞褚。

他态度輕松散漫，見她出來了，立馬勾起笑意：“林月同學，放學回家啊？”

好像自從一起讨論過題目之後，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就在無形之中拉近了一大步，但林月還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見她不理，他突然伸出手遞過來，掌心一塊嶄新的橡皮擦：“我是等着還你東西。”

林月把橡皮拿過來，越過他就要走。

周聞褚渾不在意跟上她步子：“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家麽？我順路送你一段？”

值班的保安鎖好了教室門，過來就看到他們倆還在這裏：“同學，你們怎麽還沒走，有事情要及時跟老師說。”

“沒事沒事，”周聞褚沒等到林月回複也不着急，他對着保安揮揮手，“家長來接，這就走了。”

林月被他扯着一起離開教學樓，怕繼續留在學校裏還會引起老師關注，林月幹脆跟着周聞褚一起走到校門口，這才頓住步子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就為了看看我長什麽樣？”

周聞褚啞然。他是中午跟蔣鋒他們吃飯的時候無意聽到了點事情，又怕隐隐約約沒聽真切，不确定是不是跟她有關，只好留到現在。

當然，也是想看看她長什麽樣，可今天留着卻不是為了這個原因。

周聞褚長到這麽大，如此樂于助人的時候實在不多，何況要幫她，他心底也有掙紮。如此，周聞褚幹脆選擇了含糊到底：“反正今晚我得送你回家。”

兩個人一路沉默，林月在前面走，周聞褚就不遠不近跟在後面，他邊走還邊觀察了下周遭地形，到最後得出結論，她家長可真夠心大的，這麽個女孩子天天走這麽長夜路，就一點都不擔心。

到一段沒人的路上時，周聞褚忽然聽到摩托車引擎的聲音，聲音很小很細微，卻也十分突兀，他蹙眉。

今天中午吃飯，從飯店離開的時候路過隔壁包間，隐約聽到什麽桐城一中晚自習結束以後，姓林的漂亮姑娘，大家一起找她玩玩之類的話，那時候周聞褚還不确定這個姓林的漂亮姑娘是誰，但現在，結果不言而喻。

他無聲按了幾下手機鍵，然後快走幾步，跟林月并行。

摩托車的聲音越來越明顯，在這孤寂的夜裏格外令人心驚，林月顯然也聽到了，她悄悄握拳，手探到兜裏，在她的老年機上按下“110”，正要撥號，胳膊被人輕輕一碰。

“我已經報警了。”周聞褚聲音低沉，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別怕。”

知道他是好意，林月卻還是不敢放松，畢竟對方要真是趁着黑天跑到外面來打劫的，他們兩個學生到底還是弱勢。她腳下步伐加快，卻已經在無形中換了方向：“我們去那邊，附近有派出所的。”

然而兩個人還沒走幾步，就被疾馳而來的摩托車圍在了路邊角落裏，周聞褚已經遠遠看到了杜永安的人，他身體往前半傾，将林月護在身後，然後才慢悠悠開口：“各位這大半夜的不休息，找我們有事？”

摩托車隊伍中央那男的手裏還拎着截鋼棍，在路燈下隐約閃着寒光：“你跟這小姑娘什麽關系，臭小子，這沒你事，識相點的話就閉嘴。”

他們之前得到的消息是，這個時間，林月會獨自出現，不過現在多個毛頭小子也并不礙事。

聽到這話，林月眸色一暗，這些人是沖着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