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名典小屋門簾拉起的時候,比平常晚了許多。紋身姑娘走出小屋,迎着已經滾燙的陽光伸展懶腰。小屋前昨夜被撞壞的欄杆已經修好,落在最後的工人正把工具一一收攏在工具箱裏。紋身姑娘看了一眼河,沒有留下昨夜猥瑣胖子的衣物,這樣一來昨夜的事就徹底忘記。待工人離開,紋身姑娘又坐在欄杆上,蕩起腿。工人走到橋頭,似有些為難,但還是回頭對紋身姑娘說了“小姑娘,這是你的店門前,欄杆總是被破壞的話,以後只能由你自己修理。”紋身姑娘跳下欄杆,乖巧的低着頭回問“大叔,你真的不會再來修理了嗎?”工人沒預料到紋身姑娘會這樣問,擺明了是全當他說過的話沒說過,對紋身姑娘沒了好臉色,回道“是的!之後壞了自己修理。”紋身姑娘感到很委屈,這欄杆雖在名典小屋正前,可也不是自己破壞的,看了一眼嶄新的欄杆,紋身姑娘很是滿意,禮貌點頭對工人說“我會好好保護它的。大叔您別生氣。”這哪裏是生不生氣的事,工人看紋身姑娘乖巧道歉,信誓旦旦的樣子也就不好責怪。

紋身姑娘坐回欄杆上,仰頭迎着陽光看天空,側臉完全綻放出來,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通紅的烙印在臉上。可她似乎沒有察覺,保持着平日裏的溫和笑臉。熟識的老太婆在橋頭看了好一會兒,确定紋身姑娘今日的臉與昨日不同,特意靠近了看,果然看出那是被人用手掌打過,來不及好的紅色印記。老太婆将紋身姑娘從欄杆上拉下來,嚴厲的看着她問“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告訴老太婆,我給你評理去。”紋身姑娘搖頭拒絕,感謝這只是熟識的老人家的好意,微笑着将老太婆從名典小屋前推走,一直推到橋頭,看着老太婆不滿的念叨着離開,紋身姑娘才回到名典小屋,煮了一杯黑咖啡。

哲順昨夜努力的工作沒有巨大的進展,但上司看在眼裏,進展雖還沒有看到,進程卻也因為哲順的努力沒有落下,上司給哲順說了幾句暖心的話,倆人握手徹底放下昨日争執的不快,午餐時間特意邀請哲順一同吃飯。飯後哲順稍加思索,确定上司的改變來自于自己,而自己的改變來自于紋身姑娘。想到往日裏與上司一旦争執起來,沒有經過漫長時間的彼此懷恨在心,相互刁難是不可能平和的,這一次卻如此迅速,哲順把功勞全記在了紋身姑娘身上。刻意整理了形态,哲順往名典小屋趕來。

紋身姑娘喝完了黑咖啡,坐在欄杆上腳與頭一同晃動着。哲順匆匆走下橋頭,走到紋身姑娘身旁,雙手搭在欄杆上,彎下腰。這樣做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很舒适,一身疲憊消失不見。紋身姑娘昨夜受了哲順的恩惠,今日哲順就有了從容面對她的底氣。陪在身旁,等待紋身姑娘在欄杆上晃得累了,準備走回名典小屋休息,哲順擡手攔下她,和聲說“紋身姑娘,你就叫紋身姑娘嗎?”紋身姑娘自然不回答,冷漠的仰着頭,哲順這才看到她臉上鮮紅的巴掌印,想到昨夜她一個人□□着上身坐在欄杆上,哲順心裏不禁擔憂起來,随同冷漠的紋身姑娘走進名典小屋。紋身姑娘記得哲順,不是記得昨夜他的外衣,而是記得他昨日來過,不紋身被自己趕走。不願紋身還倆次走進名典小屋的人,哲順是第一個,紋身姑娘記得哲順正是因為這特例,也因為高高的哲順走進名典小屋的過程中總得低着頭,擋住所有陽光。這樣的情況,也是紋身姑娘很少看到的,哲順背着倆個特例。

“黑咖啡?”紋身姑娘又在煮咖啡,平淡的詢問哲順。

哲順搖頭,小屋裏的紋身姑娘正對陽光,臉上的鮮紅刺眼。哲順替紋身姑娘擔憂,但思及倆人還不熟識,又不知該把這擔憂怎樣說出口才符合禮貌。

紋身姑娘看到哲順的目光,沒有遮掩,繼續問“想好了紋什麽圖案了嗎?紋在哪裏?”

“不是的!我是來看看你……不是,我是來感謝你。”

“我還沒替你紋一個你滿意的紋身。”

哲順狡猾偷笑,沒有把與上司輕易的和解告訴紋身姑娘。

“什麽圖案?”紋身姑娘煮好了咖啡,倒了一杯推到哲順身前,自己端起杯子坐下,杯子裏冒着熱氣,紋身姑娘失神的看着屋外。

“還沒想好。”哲順感到紋身姑娘的難惹,心裏堵塞了一些郁悶情緒。

“你走!”紋身姑娘又冷漠起來。

“我還不想走,你不能趕我走。”哲順只得把底氣早早的展示出來。

“這是名典小屋,我的。”

“我是恩人,你的。”

紋身姑娘雖有疑惑卻不詢問,愣愣的看着哲順,眼神從屋外收回來,冷冷的帶着類似譏諷的惡意。哲順瞬間慌了神,強做鎮定,端起桌上的黑咖啡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說“我真的是你的恩人,夜裏那麽涼,你不穿上我的外衣,今天肯定病了。”

“是你呀!”紋身姑娘很意外,認真打量了一遍哲順,放下杯子,起身往壁櫥裏翻找,轉身将哲順的外衣攤在雙手裏,示意哲順拿走。這是哲順的底氣所在,自然不會如此輕易取回,哲順不理,低着頭喝咖啡,昨日嘗了一口,苦得人會忍不住叫出來的黑咖啡,今天喝起來似有淡淡的甜味,哲順假裝擡手扶住杯子,用手捂住嘴偷笑。

但這是紋身姑娘的名典小屋,哲順感到紋身姑娘或如高貴的百合,或如熾烈的玫瑰,卻忘記了無論高貴還是熾烈,都不是能輕易接近的。外衣被紋身姑娘扔出小屋,搭在欄杆上,哲順随後被推了出來。留給他的話還是熟悉的一句“你走”。惜字如金,簡明扼要,主旨表達清清楚楚。

“可是我是你的恩人,紋身姑娘。”

小屋裏噴出來烏黑的黑咖啡,哲順拉起欄杆上的外衣,毫無辦法。紋身姑娘端坐在小屋裏,優雅的喝着咖啡,顯然哲順的到來沒有引起波瀾。

“可是你的臉明明是被人打了耳光的,就算是陌生人,我也可以關心你。”

紋身姑娘站在門裏,頭頂着黑色的門簾,喝了一口咖啡對委屈的哲順說“你想紋什麽圖案?”

“我真的不想紋身!”哲順如此為難,面對冷漠的紋身姑娘毫無辦法,眼看這女子是連話都不願再說,哲順急中生智,反問道“不然,如果你紋身,會是什麽圖案?”

“一只鹧鸪鳥,或是一滴眼淚。”

紋身姑娘不再留給哲順追問的機會,轉進了昏沉的小屋。哲順在欄杆上學着紋身姑娘的樣子坐下,任由陽光曝曬,很快身上溫度過高,有淡淡的焦糊臭味傳來,哲順受到驚吓,看一眼天空,這地的陽光大概是這座城市最炙熱的點,不敢繼續在欄杆上逗留,逃也似的離開了小屋。紋身姑娘惹怒了哲順,與上司因為分歧與哲順争吵不同,哲順憤怒,來自紋身姑娘的冷漠,總讓自己有啞巴吃黃連的惡感。作為一身學識豐厚的哲順,這就代表着心裏生了一口咽不下的氣,像是被紋身姑娘奪走了什麽未知的東西,哲順憋着氣定要親手拿回來。可恨的是,上司喜愛的是一個用心鑽研,服從命令的哲順,像這樣心不在焉,懶洋洋的哲順上司看在眼裏,難以縱容。争吵來得毫無預兆,上司高高在上的氣勢,讓哲順以為自己是一只上司圈養的狗,什麽都得聽從命令,這是不可容忍的,比哲順眼中上司那太多彎折的腦回路,對工作毫無幫助的女人意識形态還不可容忍。激烈的争吵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哲順抛出了殺手锏,對上司吼道“這工作也太憋屈了,我不幹了。”但上司之所以是上司,自有她過人的本領,一句話掐住了哲順的命門,同樣的怒吼,讓哲順的吼叫顯得蒼白無力“你滾,滾了以後就不要再回來,我倒要看看誰會願意收容你這樣不遵守公司制度的人。”哲順很想驕傲的反駁“我有一身學識,走到哪裏都不怕。”可回頭想想,這一身學識也總感到自己是上司圈養的一條狗,沒能成為上司,即使的确感到委屈,也不能就這樣離開工作多年的崗位,這不正是人常說的狗總是念舊情的嗎!争吵就此停息,哲順乖巧的向上司道歉,低頭認真工作,就算心中斷斷續續的想起紋身姑娘,也不擡頭,不讓上司發現自己心猿意馬。作為争吵這種發洩方式的後果,哲順還是用加班努力來彌補,一頓低頭将時間度過,又是夜深。哲順拉起被紋身姑娘扔出屋外的外衣,鼓着嘴趕往名典小屋。

現實情況與哲順心中準備好的一切對照後可能失去了意義,名典小屋門上黑色的門簾拉到底,門簾後的門緊鎖着。哲順像是個怒氣吹起的氣球,随風極速的飄到預定的地點,落下來,才發現落點是顆豎立起來,鋒利的針。紋身姑娘不在名典小屋,哲順憤恨,一個人推測着,紋身姑娘是入夜了常不在小屋,還是今夜是個偶然,紋身姑娘有重要的事需要離開小屋。哲順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思考這個問題,而且覺得這個問題尤其重要,前者代表紋身姑娘不是百合,因為游離的人不是與生俱來的尊貴。可後者則代表着紋身姑娘不是玫瑰,固守一處的人不會有骨子裏的神秘熾烈。這樣尤為重要的思考讓哲順心生無奈,無論怎樣都不能滿足自己的心意。當下愁腸滿腹,竟比感到自己這樣學識豐厚的人成了別人圈養的狗的苦悶更加難以排解。找不到紋身姑娘,哲順打算短短等一會兒,已經沒有憋着的一口氣非得對紋身姑娘發洩憤怒,哲順還想等一會兒,沒有目的,看一眼紋身姑娘就好,确定她不會再光着身體往欄杆上呆坐。哲順呆坐在欄杆上,如紋身姑娘一般晃着腳。可這樣等,很快就等到平靜的哲順孤寂起來,相信自己與紋身姑娘的相遇如此簡單,全不該被紋身姑娘冷漠對待才是。這一口平複的氣,又憋起來。哲順想到,相遇總用緣分形容,緣分是一條線,線頭倆端有倆個人,線的中斷被人用了力,把線頭倆端的人拉到一起。拉到一起,這線就沒了作用,人不能重疊起來,可也應該無力遠離了呀!

“這樣不是個辦法,紋身姑娘太冷漠,我得偷偷了解內情。”哲順躍躍欲試,在小屋前來回走動,确定不會有人突然經過,定下心來。取下胸口的別針,艱難拉直成一條鐵線,吹了一口氣,擦得通亮,哲順對着月光漏出得意的笑容,牙齒反射着刺眼的光,鑽進門簾裏。呲呲的摩擦聲讓人牙酸,哲順離開門簾,滿頭大汗,門簾後的門紋絲不動,他沮喪憤怒,将手中的鐵絲扔去很高很遠的地方,叮的一聲落在河裏沒了蹤影。這可如何是好,哲順苦惱自己不能用鐵絲打開名典小屋的門,呆呆的坐在欄杆裏,無所事事。這樣坐下來,時間又偷偷的溜走了大片,夜深的涼随着風吹來,哲順打了個冷顫。看了看時間,看了看小屋周圍,只留下了橋頭一盞孤獨昏黃的燈。

“該死的紋身姑娘,這都什麽時候了還不知道回家。”時間太晚這個事,惹怒了非得見到或是了解一些紋身姑娘的哲順,想他本是個知書達禮的人,也生了遏制不住的怒意,跳下欄杆往門上重重一腳踹去,小屋的木門很堅固,但不妨礙哲順憤怒的一腳,讓小屋震動。哲順動了動腳,看了看木門,迎着月光得意的笑。随後從欄杆下的花草裏掏出來一個光滑的石頭,擠進門簾裏,對準門上的鎖用力砸去。铛铛铛的撞擊聲在夜空裏回蕩着,鎖很堅強,哲順聽到撞擊聲,不禁心慌意亂,加快手上的動作。

“紋身姑娘,這麽晚回家,還掉了鑰匙呢!你力氣小,讓老頭子來幫你踢門。”橋頭突然傳來的聲音吓了哲順一跳,哲順驚慌失措,扔飛了手中的石頭,飛身跳過欄杆在花草裏蹲下。石頭落進河裏“咚”地一聲空想,随即橋頭傳來瓶子摔碎的聲音。哲順等了一會兒,沒有了老頭的聲音,偷偷摸摸的沿着欄杆走到橋頭,一個老頭倒在橋上,靠着橋上的泥石欄杆睡得正香,身旁酒瓶摔得粉碎。哲順拍拍胸脯,安定驚魂,先前的石頭傷了手,又被扔進了河裏,哲順只好在花草裏找了個新的,雙手抱起來沉甸甸的,比先前的石頭分量足了很多,哲順大喜。這一石頭下去,木門上的鎖啪嗒一聲彈飛,不知道落到哪裏去了,哲順來不及理會,蹑手蹑腳鑽進小屋。借着月光,狹窄的小屋裏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有模糊看到的是牆上暗紅色的色彩。轉了一圈,什麽收獲也沒有,或許有,那就是哲順确定,白天看起來已經很簡單的名典小屋,原來真的簡單得過分,全然不像是一個工作的地方。害怕有路過的人看到門簾後是被砸開的門,哲順小心翼翼的把門合上。仔細的沿着小屋的牆邊摩挲了一圈,還是什麽也沒找到,哲順生了滿腔挫敗感,但紋身姑娘因為這次探求的毫無收獲,在哲順心中越發神秘起來,而人的好奇心是無窮的,哲順選擇不有所收獲,絕不放棄。摸索了一陣,确定房門合上,哲順開了燈,但名典小屋裏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牆壁上色彩濃烈的讓人看了心裏不暢快的花紋。紋身姑娘的名典小屋,沒有留下絲毫紋身姑娘的痕跡。哲順挫敗的癱坐在椅子裏,承認此次不符合身份,不符合學識禮節的偷入民房行動以失敗告終。

“老頭,你可別死啊!早和你說了這把年紀喝太多會要命的你不信!真不讓人省心。”車鳴之後,橋上緊接着傳來紋身姑娘沒好氣的聲音。癱坐在椅子裏的哲順正醞釀出來的一陣睡意,陡然被紋身的聲音化作一盆冰涼的冷水殘酷的驅除。哲順本能的彈起來,就想往屋外逃跑,來不及顧忌被砸壞的門鎖。但哲順沒有做賊的天賦,行動上不夠敏捷。紋身姑娘扯着嗓子正對與小屋相連,處在小屋後的樓裏喊道“王家奶奶,這爺爺又醉倒在橋上了。”這一聲喊叫,樓裏頓時亮起了一顆燈,随即窗戶被野蠻的推開,傳來老太婆兇惡的咒罵聲“該死的老頭,紋身姑娘,你別在縱容他,看他這一次死不死得徹底。”紋身姑娘咯咯的笑聲顯得無比暢快,對小樓窗戶回道“您要是真能讓這爺爺死在橋上,我雖認為你的決絕無情,也會佩服你這股子決心的。”窗戶裏的老太婆顯然離開了窗戶,話音漸漸變得微弱“你這個紋身姑娘看着那橋頭,早慣壞了他,他可對你任性着呢!以前沒人看着,他偷出去喝酒前都會先與我暗示一些,如今……”話音斷去片刻,橋頭随即傳來刺耳的咒罵抱怨聲。

紋身姑娘與小樓上的老太婆說着話,卻沒停下過腳步,哲順還沒來得及逃出小屋,才擡手關了燈,紋身姑娘已經來了,鑰匙在門上碰響了倆次,緩緩推開。哲順躲在桌子後,漏出半個頭,看着月光裏的紋身姑娘是團陰影,貓着腰,沒有腳步聲,從門縫裏擠進來。哲順無路可逃,心裏慘叫連連,思索着應該怎樣在被紋身姑娘抓住後,給于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他不是個有做賊天賦的人啊!這被抓了現行,已經慌了神,哪裏還來得及思考。轉眼間看到牆上古怪的花紋,一個絕妙的注意出現,哲順也來不及多想,怪叫着舉起手,搖搖晃晃緩緩的往貓着身子的紋身姑娘走去。

“有鬼啊!”紋身姑娘被哲順這一吓,驚慌失措的跳起來,哲順得寸進尺,往門的方向加快腳步。不料燈光突然亮起,一個身影飛撲過來,這一下,哲順原形畢露,應聲倒地。正感渾身摔得疼痛難當也管不了,先解釋要緊,卻見趴在身上的紋身姑娘眯着眼,眼神無比危險。燈光傾斜擦着紋身姑娘的側臉照過,哲順看到她張着嘴,有一顆尖牙反射一道明亮的光,似是一把鋒利的匕首。“鬼呀!”哲順驚叫,本能掙紮想起身逃跑,紋身姑娘擡着的頭已經埋在他的脖頸裏,像是被閃電擊中,哲順感到脖子出傳來皮膚被刺破的觸感,随即一道溫熱的液體沿着脖子流下。

“她是鬼,紋身姑娘。”巨大的驚吓讓哲順的精神奔潰,癱軟下來。

哲順醒來的時候精氣神飽滿,一覺睡走了所有的疲憊。他當自己是個不會磨損的機器,此刻感受到渾身充足的力氣,才察覺自己早前已經累了。扭動着脖子,感到微微的刺痛,哲順突然想起昨夜,頓時慌亂,從病床上彈起來。這反應激烈而突然,撞飛了床邊人手裏削了一半的蘋果,哲順愣愣看着上司手裏鋒利的刀。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确定自己正躺在病床上。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怎麽會在這裏?”

“你被抓了呀!半夜三更闖民宅。哦喲,我的博士呢!怎麽變成了個小偷。”

“小偷?誰報警了?”

“你砸了人家名典小屋的門,還驚奇人家報警?”

“不是這個,那小屋的主人呢?我怎麽在醫院。”

“我看你啊!做賊也是個笨賊,闖人家的房子,還傷了自己,若不是人家不計較,你該得被随便包紮一下,鎖在警察局呢!”

“頭兒!你是不是傻了,我一句也聽不懂。”哲順伸手試探上司的額頭,被鋒利的水果刀擋下。

“說吧!是不是撞邪了,睡着了還滿嘴驚叫着什麽鬼啊神的。”

“沒有!說夢話怎麽解釋得清楚。”

哲順閉口不談紋身姑娘,他記得那顆燈光裏閃光的牙,像上司手裏鋒利的水果刀。疑惑的是,分明感到那牙是咬住了脖子的,而且定是流了熱血,此時摸着脖子,卻摸不到脖子上的傷口。哲順覺得紋身姑娘是一只鬼,可不太願意相信真的有鬼,而且自己不僅沒有受到巨大的傷害,反倒因為驚吓睡了個飽滿的覺。紋身姑娘就算是一只鬼,也當是一只善良的鬼。

“頭兒!怎麽你在這裏?”哲順把紋身姑娘推測完,放在了安全的一邊,這才驚訝守在病床邊上的女人是與自己不對付的上司,沒有理由的事。顯然上司也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哲順這樣問起,上司手中的水果刀叮叮當當落地,她倏地從凳子裏站起來,哲順精神正豐滿,準确捕捉到上司臉上從未見過的女兒紅。

“頭兒,你……”

“還不是因為你被警察抓了去,找不到別人,只好找公司,我是你的頂頭上司,我不來誰來救你。”

“原來是這樣。”哲順感到很慚愧。

“你是好是壞?”

“很好。”

“回去工作。”

哲順乖巧的跟着上司回了公司,因為對紋身姑娘的不确定,哲順不再繼續憋着關于紋身姑娘的一股氣。正常工作的作息時間,也沒再去過名典小屋。

紋身姑娘正坐在欄杆上仰着頭,老太婆揪着萎靡不振老頭子的耳朵從橋頭走來。紋身姑娘看到了,晃着腳,掩着嘴咯咯的笑。被砸壞的門鎖留在門邊,門上挂了新的鎖。紋身姑娘目光從老頭子身上移開,看着地上的鎖,咯咯笑着的時候,皺着眉頭。

“紋身姑娘,這老頭是因為你的保護被慣壞的,我管不了,你得治治他。”老太婆站在紋身姑娘身旁,看着欄杆,雙手叉腰。老頭子低着頭,昨夜的酒應是沒有醒完,他看起來站得很辛苦。紋身姑娘只顧着咯咯的笑,老太婆死死盯住不敢動彈的老頭子,在笑意裏忍得很辛苦,終于沒忍下撲哧一聲笑出來,老頭子如蒙大赦,擡頭附和着笑,被老太婆一巴掌拍在頭頂,又老老實實的站住。

紋身姑娘笑完,拉開老太婆叉腰的手說“王奶奶,我治不了好,也治不了壞,老頭只是調皮了一點,看着可愛呢!”紋身姑娘如此說,老頭感恩戴德,連連點頭。

“那不行,這樣下去,就算有你看着他也總得死在橋頭不行。你得治治。”

“怎麽治?”

“你是紋身姑娘啊!”

老頭子生無可戀的坐在小屋的椅子裏,被老太婆雙手壓住。紋身姑娘手掌在老頭被老太婆洗幹淨的禿頭上擦着,擦得通亮。對照着桌上的字跡,紋身姑娘專注的在老頭頭頂工作。無比細致的,輕柔的,在老頭頭頂點點停停,光亮的頭頂漸漸留下了字跡,與桌上白紙寫的字一般無二。紋身姑娘很快停下,老太婆滿意的點點頭,又在老頭子頭上拍了個巴掌,!狠狠地說“看你還記得教訓不!”老頭子扯下脖子上圍着的布,認真看了看桌上白紙寫的字,唉聲嘆氣的任由老太婆拉扯着走出小屋,陽光落在老頭頭頂,正刺眼。紋身姑娘随身送別倆位老人,将寫着“酒鬼”倆個字的白紙揉成一團,扔到河裏去。她坐在欄杆上,看着拉扯的老人漸漸走遠,掩嘴咯咯笑了一陣,仰頭愣愣看着蔚藍的天空。過了半晌,老頭子酒意全消,滴滴答答的跑來名典小屋,拉起紋身姑娘的手塞了個蘋果連連感謝,頭上才被紋身姑娘留下的酒鬼倆個字中的“酒”字已經被擦去。老頭擡手在頭頂輕輕試探着摸了一下,沒有擦掉剩下的字,得意的說“幸好你這丫頭好,那老太婆就沒念過幾天書,能寫出這倆個字已經是奇跡,可這字跡真是沒臉見人,你真要用了紋身手段,我估摸着今晚我就該醉倒在橋頭,沒臉再醒來見你了。”

“老頭,別調皮了吧!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老太婆是命,酒也是啊!我可為難了。丫頭,昨夜你很晚才回來,忘帶鑰匙了吧!”

“嗯!砸了門。”

“下次我若我在橋頭,可得叫我幫忙啊!我老得快塌了,力氣可還比你大呢!”

“那可不定。”

“紋身姑娘呀!你可別老太婆好。我知道這門你就算砸不開,也能咬開。”

老頭子對紋身姑娘眨眼,表示倆人是一道人。紋身姑娘眨眼回應,迎着陽光咯咯笑起,紅唇裏的白牙整整齊齊晶瑩剔透,獨有左上唇裏一顆牙破壞了這美麗的嘴唇,陽光下反射一道晶瑩的光。紋身姑娘拍過老頭的禿頂,說道“老頭,你可別魅惑了我,下次再來老太婆有了防備,我就幫不上你。”老頭點頭稱是,将頭頂殘存的字擦掉,微微一笑,暴露滿嘴爛牙,一邊離開,一邊對紋身姑娘說“我會小心行事。”紋身姑娘知道老頭子改不了這惡習,只好任他胡鬧,揮手送別他佝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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