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燭火照徹室內，顧郁清的一半臉頰藏在了陰影中，他垂着眼似乎在思考。
王初說完之後噤若寒蟬，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都要屏住了，王爺是何等人也，心思之深沉莫測，他作為心腹奴才也只是略微窺見一二，現在王爺不說話，足以證明這件事的嚴重性了。
畢竟誰也想不到，王爺會看重一個村姑，而這個村姑良莠不分，不喜歡王爺卻看上了趙滇。
擡眼皮小心的觑了王爺的臉色，真是寒若冰山。
“王爺……”
顧郁清擡手，若有所思：“繼續隐藏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不是說要藏起來給京都制造假死假象嗎？王初驚呆了，不過還是一點頭：“是！王爺，那我們何時出現在趙滇的面前……”
話被打斷，顧郁清微微眯起眼：“越快越好。”
“……”
王初想越快越好，是什麽樣的快，結果快到他猝不及防，天還沒亮兩人就出現到了趙滇的面前。
一片灰黑的夜，魚肚白的微光醞釀在山頭上，裏正家裏養的狗在黑夜中看見有陌生人來，在門前汪汪大叫，格外刺耳。
王初看了那只狗一眼，緊繃着似乎随時會進行攻擊的身姿和充滿殺氣的眼神讓狗子慫巴巴的趴在了地上眼神迷茫的嘤嘤叫，一個很兇的熟人和一個不熟的人，到底叫不叫嘤！
屋子裏的人聽見狗叫聲和狗哼哼的聲音，忙出聲：“誰！”說罷趕披上衣服出來查看，便看見夜色中的王初身旁的人，頓時神色一震，連忙把衣服穿好：“王爺！卑下拜見王爺！”他匆匆行禮：“王爺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聲音驚動了房裏的人，一個個急忙跑出來：“王爺！”“卑下拜見王爺！”嘩啦啦的跪了一排。
趙滇随着統領們走出來，看見顧郁清，與他身邊的王初，拂衣袍下拜，低垂着頭，手腕放在膝蓋上：“趙滇拜見王爺！”
Advertisement
顧郁清虛扶了一下：“趙将軍不必如此多禮。”
趙滇擡起頭，不知為何對上顧郁清的眼眸的一瞬察覺到了一股敵意，頓時心中本能升起防備。
在王爺消失的這段時間，他一定是做好了什麽打算或者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以顧郁清的為人手腕，是絕不可能顯露出這樣的情緒，雖然很淡的只藏在瞳孔裏，但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恐怕許多事都要有變了。
“是臣失職，未能找到王爺，實在是羞愧。”
顧郁清笑了笑：“趙将軍說的哪裏話，此事…………”
兩人交談一番，頗為和睦，趙滇愧對顧郁清，十分自責，問一問王爺這一路的遭遇，顧郁清十分感動，屁都不說。
而現在林梵音剛剛起床，她突然的睡不着，躺下去睡了一會就醒來了，看着小木窗外面的微熹的光，一線模糊的白色出現的山沿，和曾經的每個早晨都一樣，可又一切都不一樣了。
前路也還一片渺茫，林梵音懶得想，爬起身站在院子裏練了一會基礎功法，自己這個身體對神功大成就不抱什麽想法了，就當強身健體了。
練完一套收功，棚子裏堆着一背簍的豬草，撈起大鐵刀開始咔咔剁豬菜。
然後是早上的早飯，按這個村子的說法，只有早上做事的人才能吃起床那一頓飯，閑人一天是吃不上三頓飯的，現在林梵音煮粥剁點鹹菜末，在粥煮好的時候先舀一大碗出來藏好，等老父親老母親出了門再拿出來給兩個妹妹吃。
這個年紀是長根骨的時候，沒道理不給吃這頓的。
這邊林梵音算着時間把粥盛進碗裏藏起來，藏好就聽見老父親準時的哈欠聲，他一步步走出來，站在堂屋口伸着腰打哈欠。
看見在廚房忙活的女兒，有點詫異，自顧自點頭：“女人勤快一點是很好的。”心裏在想還以為今天吃不到早飯了，沒想到倒是比平常幹得更勤快了。
莫不是昨天說了不嫁給趙将軍之後就死心了。
“死心了就好……”老父親小聲念叨，到水井邊打水洗臉。
林梵音就等着他倆吃完去把妹妹叫醒了，坐在門檻邊數螞蟻，還沒等到兩老吃完出門，反倒等來了一陣騷亂。
“我們要個說法！”
“對！這事不能這樣！”
“當我們老林家沒人了！”
一陣群情激昂的聲音叽叽喳喳由遠到近，林梵音想村裏人真是有活力，大清早都要爬起來吵架，念頭剛剛在心裏落下，就看見那群大清早要吵架的站在了自己家的門欄外，看着堵在門欄的的桌子，為首的女人甩開嗓子一聲嚎：“老周！你個狗．娘．養的東西居然敢騙我們！”
這驚爆的開頭讓林梵音喜出望外，津津有味的看着對方的陣容，為首一個中年微胖女人，手臂藕節一樣的飽滿，身後一字排開五人，三年中年一個青年加一個小媳婦。
老父親一看這個架勢表情全慌了，強作鎮定：“親家！你這是要做什麽？！”
對面被老父親的一聲诘問震住，也被親家這個稱呼安撫到了一點。
她們倒是被安撫了，林梵音目瞪口呆，合着是沖着自己來的，這不就是聽說有房子榻了，趕緊跑去看熱鬧，結果一瞧，日，是自己家的房子。
林梵音渾身都不自在，居然是給自己議親的，還親家，噫！
為首的女人是林家的媳婦，也就是傻子林二的老媽，她看着坐在門檻上了的林梵音，再次看也十分滿意，木木呆呆的漂亮丫頭，和自己兒子般配得很，又聽話又會伺候人，除了骨架細瘦恐怕不好生養之外，真是沒有任何缺點了。
雖然都說她不老實學會勾搭男人了，但現在她就想要一個媳婦，能給自己生大孫子就好，其他的接回家裏再慢慢收拾吧。
“老周！你這閨女是說好了許給我們家的！那兩擔糧食都收了，是不可能給你反悔的！”
老父親看着這個咄咄上門的架勢，不理虧也要吓得理虧了，上前去拉開了堵着門的桌子：“是，親家說得是！”
老林家的一聽，将腰叉了起來：“我告訴你，你這個女兒許給我們家了，不管是什麽将軍什麽還是大官，天皇老子來了都說不破這個理，在說人家将軍能真的瞧上你這個女兒？哼！”她冷笑一聲：“你們老周家在我們這裏已經失去信用了，我要把我的媳婦接回去！”
說着她大步的往裏跨，昂首挺胸的就朝着林梵音來了，身後跟着那五位護法，氣勢驚人，老父親想要攔一下又不敢攔的在哪裏哎哎嘆氣。
不攔吧，顯得他多冷血，攔吧，潔雲也确實該嫁給人家才是正事。
林梵音趕忙跳了起來：“你們做什麽？我不可能嫁，你們這個搶娶民女，還講不講道理了？！”
“你本來就是我們家的媳婦！把道理說破天都是這樣！”
她們在院子裏你喊我叫，吸引了不少早晨要去幹活的村民圍觀。
林梵音頭疼這些男人女人，說也說不通道理，沖到棚子下面抄起鋤頭橫在面前：“別過來！不然被我一鋤頭打死了算你們活該！”
“潔雲快放下！你要作死嗎？！”老父親大喊。
老林家的将眼睛一瞪：“來啊來啊！打死我啊！我就不信你周潔雲有這個膽子了！打不死我你一輩子就得捏我手裏！”
後面的青年急忙的勸：“沒必要這樣沒必要這樣，我大哥也沒什麽不好的，他雖然傻，但也很省事，嫁給他就是生生孩子做做做農活，其他都是享清福了。”
林大的老婆附和：“是啊是啊我們妯娌互相幫襯，有什麽過不去的都能過得去，你也不要把我們林家想成什麽吃人的地方嘛。”
“勸她幹嘛？！來啊！幹我一鋤頭試試！”老林家的氣勢洶洶朝着林梵音走過來。
林梵音看這個婆娘怕是瘋了，握緊鋤頭調轉鋤頭的方向，毫不手軟的擡起鋤頭，朝着迎面而來的女人打下去。
鋤頭尾巴打在老林家的腦袋上，她先是腦袋一懵，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過了好一會才痛起來，伸着兩條腿哭天搶地：“殺人啦！小賤蹄子殺人啦！勾引男人人家不要她這個破鞋，她還要打死自己的婆婆啊！”
林梵音要窒息了，她曾經見過無數臭婆娘，但沒見過比這個還臭不可聞的，老天爺快降一道雷劈死這個臭婆娘吧。
老父親也看得要昏過去了：“把鋤頭放下！周潔雲你還要不要臉了！”
“我不要了！我告訴你們！你們都給我知好歹點，不然下次就不是一鋤頭的事了，下次要了你們的命別說我沒提前通知你們！”粉粉糯糯的少女冷聲清叱，小身子骨舉着鋤頭碎發飛舞，氣得毛都炸了。
林家人罵罵咧咧的，但也不敢靠近，被這一句話震住了，沒有拿命冒險的勇氣。
圍觀的村民裏有好事的人，看着這個場景急急忙忙跑去裏正家通知趙将軍。
趙滇和顧郁清正在吃早飯，趙滇擔心顧郁清吃不習慣這些食物挑三揀四，這個地方就只有這樣的東西了，大白饅頭，鹹菜，一碟白肉，這白肉還是他們的優待，不然裏正家也是好幾天才吃一頓肉解饞。
顧郁清看着饅頭和白肉，似乎在這兩樣東西裏看出花來了，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熟悉的微妙味道。
看起來老老實實，但愛撒謊的小兔子。
趙滇沒想到顧郁清吃得格外香，很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六皇子，要知道六皇子素有君子之名，自然奉行孔老夫子的那一套，食不厭精脍不厭細。
飯吃到一半就被前來通報的人打斷了，趙滇猛的站起來：“什麽？真是豈有此理！”說着看向顧郁清：“臣有事要處理，請王爺見諒。”
“無事。”顧郁清一向知道趙滇的性格，他的穩重在同輩裏多被誇贊，現在反應得如此憤慨激烈，這事想必是有幾分看頭的：“我與将軍一同前去吧。”
趙滇無法拒絕，只好說是，兩人一同走到了周潔雲家的門口，看外面圍着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個個翹首以盼：“趙将軍來了！趙将軍來了！”
顧郁清和趙滇到達周家的時候看見的戰況更加升級了，顧郁清看着院子裏碎發毛躁的少女，瞳孔微微擴大，顯然她就是引發這件事的人，這裏是周家，身旁的村民在議論她，她叫周潔雲。
可她說她叫林梵音。
她正一手舉着鋤頭，一手護着自己的妹妹，冷聲：“你敢動我妹妹一根汗毛，我說殺你就殺你，我要你知道什麽是閻王叫你三更死，沒人敢留你到五更。”
老林家的大叫：“你不肯嫁就該你妹妹嫁！給我們老林家當童養媳吃的還是我們家的飯，大家評評理有哪點虧待你們了！”
林梵音氣得上頭了，只聽人群外傳來一聲冷喝：“光天化日強搶幼女，是當大毅沒王法了？”那聲音不輕不重但卻如同有雷霆萬鈞的力道，冰冷威嚴的落入衆人的耳朵中。
村民紛紛回頭，就看見了那個說話的男子，他身姿挺拔如松，衣着華貴繁複，站在人群中是鶴立雞群的神仙模樣，貴氣逼人看起來比他身旁的趙将軍還要厲害的樣子，衆人不知不覺的就為他讓出了一條道路。
老林家的也扭頭看，一見他的模樣看他不是趙将軍：“你誰啊！這裏有你說話的分嗎？”
他身旁的趙将軍都還沒說話，哪裏輪得到他來裝這個蒜。
趙滇是想說話的，只不過被顧郁清搶先了而已。
聽那村婦的莽撞言行，趙滇喝道：“這是當朝六皇子，郁王！豈容你無禮？”
六皇子郁王這個身份一亮出來，老林家的一愣，随即兩腿都軟了，我的老天爺，是天老爺下凡了啊。
在他們這樣偏遠的小山村，提到一個百夫長都是了不起要豎拇指的人物了，趙将軍更是閻王老爺一樣的神仙，關于沾着王這個字眼的人物，那就更加是天上的人物了。
老林家的沒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王爺，連擡手就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村婦這嘴，該打！該打！”
“你豈止該打，你該死。”顧郁清淡淡看着她。
“王爺！村婦做錯了什麽？周潔雲本來就是許給我們家了的，她不肯嫁就該她妹妹嫁！道理說破天都該是這樣啊！”
“與你家有婚約的是周潔雲不是她妹妹，趙滇，強搶民女什麽罪？”
“按我大毅律，強搶民女八十大板。”
“以非契約手段使幼女成為童養媳，是什麽？”
“是拐騙販賣良家女，使□□離子散，處流刑，一生為奴，修建邊關塔。”
老林家的傻眼了，轉眼看向周潔雲和她妹妹：“那……那是這小賤蹄子先不肯嫁的，我們有父母之命的，我定金都給了，是他們老周家先幹出這不要臉事情的！”
“你的罪，我定了，周潔雲，我贖了，想必沒什麽問題吧？”顧郁清道。
村民嘩然，對這突然出現的郁王和周潔雲的的關系好奇得抓心撓肝，看向周潔雲的目光也變得不一樣了。
要是以前，她再好看也就黃毛丫頭片子一個，現在先是趙将軍，後是郁王，都為她站了出來，恐怕這個小女子是不得了的，不知道是哪顆星落進命裏了，真是貴人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