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煙火一簇簇的炸裂在廣袤黑幕上,蓮花河燈從上流搖曳流淌下來,感受着亦卿的動作,林梵音驀然慌了神,眨巴着眼睛忽的轉身:“我……我們朝前走走吧。”

亦卿應該是在跟着她的,林梵音沒敢回頭看,怕對上亦卿的眼神,轉着眼珠子看天空和河中的美景,呢喃自語:“這是什麽節日……”

“不算節日,許多地方都有這樣的習俗,送春日。”亦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送春日?”林梵音還是沒忍住轉身去看他了,對上漆黑如墨玉的眼眸又是一陣赫然,林梵音不知道自己這個女人在羞個什麽,難道她有當耙耳朵的潛質?

不過想入非非,亦卿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所謂送春日,在春季的最後一月舉行,每個地方的具體日子又各有不同,待到送春日,還未婚配卻心中已有良人的少男少女便可以出門來交換定情信物,之後通禀二老說信物已交,各方便着手下聘準備嫁妝。”

難怪河岸有那麽多男女成雙結對的走來,少男甜甜的笑着,淺淺酒窩蓄着陽光釀成的酒,少女低頭耳根發紅,指節絞着對方的衣袖,看得林梵音也耳根發紅了,她原本耳根就紅,現在更紅的,燥熱的停在臉上散不去。

“方才冒犯了。”亦卿的聲音随着涼風傳進她耳朵裏,激得她耳畔一麻,急忙擺手:“沒有沒有。”

“那周姑娘臉紅什麽?”

他說這話不急不緩,冰冷疏離而迫人的氣勢,和之前總浮着三分溫潤的模樣不同,林梵音一愣,想他又在生什麽氣,擡眼看他的目光,看他眸子卻是黑漆漆的認真,頓覺恍然,似乎這才是真正的亦卿。

對人好像有點愛理不理的氣質。

“你還是叫我林梵音吧。”林梵音低下頭,不知道怎麽解釋自己有兩個名字這件事,幸好亦卿沒問。

她不知道,顧郁清在等她解釋。

又一朵煙花炸開,砰的一聲嘩啦啦的光華散開墜落天幕,一股渴望忽然湧起,林梵音低着頭忽然向前一步,伸出手抓住了那寬袖下的手,是寬大,瘦長,而有力的,帶着灼熱的溫度,林梵音驚覺原來男子的體溫是能這麽燙的,握在一起顯得她的指尖是發冷的。

不知道是發的什麽瘋,不知道是為了什麽,本來都想得好好的了,攀附權貴,雞犬升天,後半生無憂,大概是剛才跑得太急心髒跳得太快,握着亦卿手的感覺太好,她又出爾反爾了,想要再貪圖這個美人一點餘溫。

自己又救了他一次不是嗎?應該值得上這次牽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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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梵音的心蹦蹦跳,都不敢擡起頭看手指抓着的這個男子,要是一擡頭或許就會看見他鄙薄的眼神,她沒有任何優點,引以為豪的武功也沒了,天賦異禀的根骨也沒了。

她差不多已經沒資格活着了,可她還抓住了亦卿的手。

想着想着林梵音鼻子發酸,女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她現在這樣,真的太卑微了,連想要保護一個人,都沒有那樣的力氣去做到。

指間抓着的手動了動,亦卿肯定會甩開她的手了吧,林梵音都做好準備了,寬大的手掌和瘦長有力的指節卻緩緩蜷起,把她的手握在了手中:“哭什麽?”

“沒哭!”林梵音擡頭給他看自己的眼睛,她才不會哭呢。

交握着手,林梵音感受着亦卿炙熱的血肉,一路迎着微風,察覺到身旁亦卿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林梵音不知道怎麽表達,但想必亦卿這樣的聰明人應該什麽都感覺得出來吧。

她不說也只是自以為是的掩耳盜鈴,扭臉看向天上的潔白的新月。

“君如天上的月亮。”

****

而現在天上的月亮又落在她手裏了,林梵音目瞪口呆的看着亦卿:“你可是在說真的?”

吓得都忘記尊稱對方了。

亦卿颌首:“趙滇已經不值得信賴了,想要順利回京,我們只能等其他人馬來接應。”

林梵音擔憂的皺起眉頭,混不吝的拉着他在河堤邊坐下,顧不上那麽多的直言相問了:“究竟是誰要殺你?”

月光落在亦卿身上,或明或暗的光線錯落,他微揚起薄唇笑了一下:“這可說不準。”

看着他那一抹笑,林梵音心髒一跳,失神洶湧的同時有些為他難過。

“那我們便別回去了,靜觀其變吧。”林梵音猶豫着,還是把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指節,她想說還有我在呢。

不過她好像也沒什麽用處。

兩人連夜乘船向前進,亦卿身上和她身上都有一些錢,想來也夠過一段時間。

夜裏她倆宿在船上,小小一艘客船乘着春風月色連夜行在波光閃耀的水面。

亦卿睡下了,卧在船尾,林梵音睡不着,在槳聲中發呆,看着亦卿的臉忍不住的想,原來縱然是天潢貴胄,也不是天生的刀槍不入,她的亦卿,便是受過了那麽多的苦。

湊近一些,林梵音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梳理他額前的發,仔細攏到耳後。

月光斜照下她不無委屈的平視這個人,半蹲着快要成了石像。

“我想保護你。”可是我做不到了。

說着林梵音覺得自己眼睛又開始發酸了,仰頭長長吸了一口氣:“為什麽我遇到你的時候成了這樣的一個人呢。”

盡力的壓下那絲哽咽,林梵音咬牙平緩的吐出氣,縮着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不能繼續傷感下去了,有淚不輕彈,好好睡覺養好精神要緊,閉緊雙眼在搖搖晃晃的船只上,在專注放空自己的意識中,大腦開始一片模模糊糊起來。

槳聲伴着浪濤和水流嘩啦,船外幽夜無燭火,月光漫入落在顧郁清的睫羽上,也是清冷而肅然的漆黑一排,那月光微微一動,星月一般的眸子黑白分明,看着對面蜷縮睡着的女孩。

殘存嬰兒肥的臉頰枕着膝頭,側頭歪向一旁,碎發軟軟的貼着嫩白的耳廓。

黃毛丫頭一個。

她呓語了一聲,模糊的字節聽不出是什麽,抿着柔潤的唇皺起了眉頭。

看來是個噩夢。

林梵音夢見了自己的前世,玉樓金闕起于洛陽水畔,将士屍骨枯槁在邊關草席中,夢見陰森森的大殿裏,一陣陣的涼意隔絕了外面的烈日炎火,她低俯着頭跪在天子腳下,拜那個她效忠了一輩子,卻連一眼都沒看清過的天子。

她跪了好久好久,心裏生出了恨,可不知道恨誰,可以恨什麽,終于鼓起勇氣擡頭去看,看見玉階向上蔓延,坐在皇椅中冠冕相加,冕旒相隔着一雙眼,溫潤疏離俊朗,多少詞都不足以形容那一雙眼眸,她的亦卿。

多冷的地方啊,他怎麽坐得?

林梵音心如刀絞,驟然吓醒了,捂着心口半響都沒緩過來,身前的溫度傳了一些過來,隔着衣衫暖融融的。

暖融融的???

林梵音瞪大雙眼看着面前的胸膛,衣衫交疊得整整齊齊,她正縮在這個懷抱裏,兩人和衣而卧,林梵音的耳根滾燙起來。

他倆……他倆是怎麽睡到一起來的?

側頭看了看自己原本蜷縮着的位置,似乎是自己睡着了滾過來的,自己的睡相原來這麽差的?

她這樣占亦卿的便宜……

林梵音猛的閉上眼,告訴自己不可以想入非非,不可以産生有辱亦卿的想法。

可她又……很想輕薄亦卿……

觸不可及的,最喜歡的男子就在懷裏,這誰扛得住啊?

幾乎指尖發顫的,屏息的,擡手觸碰上的近在咫尺的臉頰,方寸肌膚的相貼,如同燎原的火一樣,嗤啦一下從指尖燒紅了她的臉。

想要擁有這個人,可是,所謂的擁有也只是一種侮辱。

只能用發顫的指尖觸碰他的臉頰,用盡全部勇氣,大着膽子将最後一次觸摸落在他的唇上。

指腹貼着柔軟的唇,那樣的觸覺驚得她馬上将手縮了回來。

好軟,好燙……

是她指尖太冷了,竟會覺得亦卿這麽的燙。

裝作什麽都不知的低下頭閉緊雙眼,嗅到亦卿身上傳來的淡雅香氣,帶着讓人頭昏腦漲的侵略性,卻依然保持着一絲幽涼的冷意。

小小的咽口水,不知道等了多久,終于等到亦卿醒來,身體微微動了動,她立馬‘迷迷糊糊’的驚醒,瞪圓了雙眼一下從他懷抱裏逃出去。

或許是她逃出去的樣子太可笑,或許是她瞪大雙眼的樣子太刻意,亦卿眼中浮現笑意,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笑。

林梵音不知道他在笑什麽,想必是自己又做得不好,或者是惶然而逃的樣子顯得亦卿好似洪水猛獸似得?

不得而知,想不清楚,林梵音忍不住心情低落。

天徹底大亮,他們走了一夜的水路,到了歸鹽城下方的郅聶城。

甫一靠岸,碼頭的叫賣聲就傳了過來。

“新鮮的黃花魚啊!今早才撈的!”

“蚌殼啊!蚌殼!又肥又大的蚌殼!”

……

碼頭顯然成了漁市,向前走幾步,就看見一個小攤子在做煎餅,香噴噴的蝦仁陷和瑤柱餡,看得林梵音止不住的咽口水,掏出自己的小錢袋去買了兩個,回身遞給亦卿。

“要蝦仁的還是瑤柱的?”兩個餅展示在顧郁清面前。

他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林梵音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麽,難道是太難選了嗎?确實兩個都肯定很好吃,看亦卿沉默之後拿了蝦仁陷的餅。

兩人開開心心的啃着餅,在郅聶城暫定落下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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