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林梵音靠近過去,面前擺着一方棋盤,顧郁清一身白衣衫的盤坐在棋盤後,垂眼看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
她不通棋藝,只牽挂着面前的人,迷蒙的雲氣環繞着他,仿佛下一刻就要離去,林梵音陡然生出膽子,抓住了他的手。
很寬大,指節很長,林梵音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落在他的唇上,欺身上前親了一口,微涼的,方寸之間的眼眸,理智早就被抛到了腦後,擡頭就啃了下去。
他笑了一下,弧度微淺的算不上一個愉悅的笑,想必在嘲笑她輕薄魯莽。
她不由得愣住,想他笑得好看,也笑得人傷心。
……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躺在床上的人還沒醒,閉眼兩條眉毛也緊皺着,生生把自己愁醒了。
不等起床,隔着門房夾板木牆聽見外面一片馬蹄聲,馬蹄鐵踏在街道石板上,混雜着金屬的摩擦和悉索,是将士甲胄鐵衣的聲音。
林梵音起床推窗看,探出頭街道上兩旁的鋪子都已經開了張,正行經林家粥鋪子兩行軍隊整整齊齊,前頭高頭大馬坐着有官銜在身的,最前頭的是熟人。
趙滇坐在馬背上,甲衣換布衫,瞧着臉色不是很好,他身旁齊頭并進的瞧着并不相熟,三十多歲的模樣,十分老氣的蓄了點須,做個賊頭賊腦的山羊式。
莫非這就是救兵?
林梵音關了窗扭頭去敲亦卿的房門,叩了三下:“公子,他們怎麽來得如此快?”
“羽林鐵騎,不算快。”顧郁清拉開門,瞧她一眼:“擦擦汗。”
“啊?”她被吓慌了,都沒發現自己急出了一額的汗,擡起袖子抹了抹額頭,顧郁清走到床邊微支開窗扉,打量外面的人,說道:“你我順江而流不過一晚便到了這裏,他們卻找了三天才找到消息,實在不算快。”
“那就好,那……趙滇身旁的那個人便是可以信得過的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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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聶,是我父皇身邊的人,他老家也在這一帶附近。”顧郁清确認了一遍:“如今是七月?”
“是七月。”
“他母忌日在七月,每年都要回鄉,想必他聽見了我的事,要急着為父皇分憂。”
顧郁清收回目光一笑,道:“父皇雖不喜我,但也未厭棄我,倒是不會有二心的。”
“可……”雖然在這個時候潑冷水并不好,但林梵音還是忍不住,便問:“皇上今年高壽?”
顧郁清在榻邊坐下,笑微微的一雙眼睛瞧着她似乎在瞧異類,但還是如實的說:“父皇老是老了,但老而不死,他的春秋還長。”
那便好,林梵音頓時松了一口氣,做好迎接這位聶大人的準備了,轉而再看顧郁清,他說話的語氣十分輕慢,可見他不喜歡自己的父皇,皇子不喜歡父皇,雖說是常見的事,可她不喜歡他身上的常見,常見的苦,常見的難,常見的兄弟阋牆,常見的父子無情。
窗棂縫隙的陽光落在他臉側,他的目光看過來,有着讓人心安的力量,腳步聲在門外一階階靠近,拜倒在門外,甲胄與額頭撞地。
“臣來遲了!”
門打開,顧郁清彎腰扶起他:“是本王不察罷了。”
……
君臣相宜,林梵音跟着下樓,扭頭瞧趙滇的臉色,更難看了,因他失職讓郁王落入險境,顧郁清倒是會損人,說是自己的錯。
回京都的路終于踏上了正軌,晚上終于離開了郅聶城,一路無論走到哪裏,都有官員來奉承巴結,憑着顧郁清一個輔王之命的判詞,半點不怕惹上結黨營私的罪名。
這些人腦子不清醒,都十分信判命這一套,大概是覺得無論誰當皇帝,以他這個命格都是站得住腳跟的。
忙完一整天回到房間,打開房門就看見兩個妹妹,趙滇一路都帶着他倆,林梵音湊近一點看,兩個小家夥團團抱住睡得正香。
正準備睡下,兩個小東西一下跳了起來:“吓!”
大聲呼喊換來一個白眼:“以為這樣吓得到阿姐?”
兩個小東西自顧自的咯咯樂了起來:“阿姐你好沒意思呀。”
笑罷兩個小東西一左一右的摟住她胳膊:“阿姐,我們好想你呀。”
“你一個人出去玩了這麽些天,也不來瞧我們一下。”
二妹糾正三妹:“傻瓜,阿姐都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還怎麽瞧我們?”
“對喔~”小家夥吮手指。
聽這兩個小家夥說的話,想必趙滇是和她們說的另一套說辭,她只好伸手揉了揉她倆的腦袋:“也不全是玩,跟着王爺混口飯吃嘛,不然拿什麽養你們。”
躺倒在床,兩個小團子拱進她懷裏,二妹在黑暗裏眨巴眼睛:“阿姐,趙将軍說我們要去京都,京都是什麽地方啊?”
三妹搶先答:“好地方!”
林梵音想了想:“很好也很壞的地方。”
二妹好奇問:“阿姐你去過?”
“阿姐猜的,你想想那裏肯定很有錢,有錢的地方肯定很好,但是有錢人家大業大,肯定心眼就多,遍地都是心眼多的人,你想想。”
二妹聽話的認真想了想:“噫,太可怕了,娘說二叔家的媳婦就是個有心眼的,我去她家裏,她話又多,眼睛看人也總怪怪的,那京都全是這樣的人日子真難過。”
林梵音摸上那顆周家一脈傳承的毛茸茸腦袋,想這究竟是難過還是好過,是要看本事的,落進去能算幾斤幾兩憑的東西便多了。
“可、可若是不理那些人也應當是很好的吧?趙将軍說那裏有很好吃的糕餅呢。”
林梵音道:“自然是很好吃的。”
三妹擡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問:“阿姐吃過嗎?”
“也是猜的,睡吧。”
有了聶将軍跟随,這一路太平了下來,歸京的路途行了一半又遇上了皇上着京城派來的人,兩隊人馬交彙,顧郁清在皇帝那兒多有面子世人都知道了,趙滇有多掉面子就只有身邊人能看清了。
林梵音在顧郁清的車駕後的另一架車中掀車簾一角往外看,趙滇的臉色真是鍋底一般黑,他坐在高頭大馬上,繃着一張臉看着前方,不知哪裏來的忽而有感,側頭瞧她的方向一眼,一怔,臉色便松了許多。
林梵音放下車簾,三妹從她咯吱窩下面鑽出去探着頭看,回過頭笑:“阿姐看将軍嘻嘻。”
“是呀。”我看他倒黴。
好好的差事辦砸了,一邊是趕來保亦卿的皇帝親信,一邊是皇帝親自派來的将軍,他一個愣頭青夾在中間,少不得要被說兩句‘趙将軍還年輕。’這樣的話,老東西是最會氣人的了。
不過,林梵音覺得有點奇怪,湊到右邊車簾旁掀開瞧一眼。
又正好撞見那老将軍的目光,瞥着眼在瞧她這個位置,一看見她,漫不經心的把目光轉開了。
老将軍一個圓中帶方的臉,姓周,雖說是武官,是個不大不小的将軍,人還未老,但一身傷病如今在京中養老,落得衆人一聲周老将軍,原本此次的事是要派他兒子前來,但老将軍的兒子并沒承襲他的儒将之風,接應郁王做得,但看好郁王與這妖女的關系就沒這火候了。
周老将軍的目光看向前方,他還未和郁王說這件事,他先分辨郁王與這妖女的到底是何等情分了,目前界限十分模糊,她于郁王有救命之恩,郁王報答她便是了,這又把人收為了婢女,收了婢女更帶着人的兩個妹妹,不像報恩,也不像有情。
但終歸不能留。
林梵音琢磨着他怎麽總看自己,從見第一面就總在瞥自己,不是瞧上自己了吧?
她想這也不能夠,老将軍一把年紀了,何苦來哉,莫不是瞧她一個鄉下農女,怕她纏上了郁王不放手?這似乎更不能夠了,她們做将軍一般從不關心這種事,想必這邊也差不多吧。
林梵音在琢磨,也有人在好奇,車馬行到中午,前方遇着一個涼亭,旁邊搭了一個賣茶水的棚子,王初讓隊伍停住歇一歇,王初說,便是郁王的意思,周将軍聶将軍趙将軍應身下馬,通傳下去駐紮休息。
清漣先進茶棚,前前後後一通收拾,顧郁清落了坐又邀幾位将軍坐下,林梵音自覺帶着妹妹坐在角落裏了,雖說是角落,在這麽一間破茶棚裏從這個角落到那個角落中間也就隔一張桌子,反正沒人來管她的不是。
清漣站在顧郁清身後,看她一左一右牽着兩個野丫頭,就這樣坐下了拿自己當主子了一般,清漣恨她沒規矩,又不能在衆人面前斥責王爺的救命恩人,便冷冷一個眼刀抛過來。
二妹被眼刀子吓了一跳,縮起來害怕,小聲嘀咕:“阿姐,她恨我們呢。”
三妹騎在板凳上,腿碰不着地晃蕩着,肥肥的小爪子扒着自己的下眼皮吐舌頭做鬼臉:“哕~”
清漣氣得臉發白,道:“林姑娘,且管好你妹妹,勿叨擾了王爺與将軍們。”
聶将軍看着三妹的鬼臉,忍不住笑:“小孩子嘛,自然喜歡打鬧,我家那個小姑娘,在家裏也是要揪我胡子的!”
三妹睜圓了雙眼:“她這樣兇,你怎麽不打她屁股?”
“打不得,打了就鬧得更兇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話題馬上就拉到旁邊去了,沒在林家這三個姐妹上多逗留。
林梵音看顧郁清,他坐在幾個人中間聽着,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惜從這幾個人到了之後,林梵音就沒和他說上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