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血瑰魅影(五)
血瑰魅影(五)
後山深處,泰紀靈活地躲過了飛砸而來的鳥屎,拍了拍腦袋上的黑羽,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奚郁瞥了他一眼,察覺到他從離開上個副本之後,一直有些沉默。
“怎麽,你後悔跟着我了?”
泰紀一愣,聞言連忙搖頭:“不不不,怎麽會,我沒有……”
奚郁:“那你怎麽回事?”
泰紀動作遲緩地抓了抓頭發,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了一地的烏鴉屍體上,小聲道:“我,我只是在想,如果那就是我們的死亡,那也太可怕了……”
“死亡?”奚郁挑了挑眉,“我以為,從你離開那片荒蕪的土地開始,死亡就已經離你而去了。”
泰紀一怔。
奚郁拍拍身上沾上的黑羽,掃了一眼地上的鳥屍,似笑非笑地說:“快走吧,別踩到它們了。”
他們朝着莊園疾奔而去,溜着一大群如黑雲般的烏鴉,在路上找了個茂密的叢林裏一躲。
出離憤怒的烏鴉們頓時傾巢出動,嘎嘎叫着直撲向莊園。
和泰紀悠然地從後山某處茂盛的叢林裏走出來。
剛剛他們兩人摸黑去了後山,也不跟那些烏鴉纏鬥,只拿着根長杆幹脆利落地把所有鳥窩都打翻在地。
現在他們藏身的這片灌木自帶辛辣香氣,掩蓋了他們的氣味,剛好瞞過了那一大群烏鴉。
今天下午,斯諾帶着一大群人驅趕烏鴉,打上血瑰莊園後山上烏鴉們的老巢,最後收獲了不少烏鴉屍體和鳥蛋回來。
Advertisement
不巧,所有玩家今晚的晚餐都有一道鮮美的炭烤鳥肉和雛鳥蛋奶油濃湯。
泰紀一動,他胸口就傳來幾聲尖利的“啊啊”鳥叫聲。
他低頭一看,伸手将它們捧出來,看着手心裏這些啊啊叫的烏鴉幼鳥有些無措。
奚郁看了他一眼:“哪撿來的?”
泰紀老實道:“剛剛捅鳥窩的時候,從窩裏掉下來的。”
奚郁伸手撥了撥這些張着大嘴接連鳴叫的幼鳥腦袋,漫不經心地說:“既然撿到了就還回去吧。”
他們重新回到烏鴉老巢裏,躺在地上的“屍體”頓時驚飛一片。
地上原本密密麻麻的鳥屍也少了一大半,甚至有幾只落在地上來不及飛走的烏鴉瞪着眼睛看着他們,突然腦袋一歪,“啪嗒”砸在地上一動不動。
泰紀茫然:“它們在幹什麽?”
奚郁:“忙着裝死呢,別管。”
說完,他随手撿了個掉在地上的鳥巢翻過來,讓泰紀将幼鳥放在鳥巢裏。
等他們繞小路回到莊園裏時,玩家們已經和憤怒的烏鴉群戰了好幾回合了,滿地都是淩亂的黑羽、鳥屎和零星的鮮血。
他們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整座莊園卻像是死了一樣,沒有一個血瑰貴族或是侍者工人出來查看情況,華麗的古堡裏僅有狼狽搏殺的玩家和仿若看不到盡頭的烏鴉群。
翁興安和畢邱幾人艱難在烏鴉群中沖出重圍,跪坐在石階上直喘氣。
黑壓壓的鴉群在天空盤旋,嘎嘎叫着,卻始終沒有再次撲擊而下。
“這些……這些喪氣玩意怎麽不過來了?”翁興安呯呯呯打完手裏這一把槍的子彈,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和血水,喘着氣疑惑道。
畢邱轉了個身,看向了他們身後這座黑洞洞的陌生建築。
這座建築坐落在古堡後方,牆體上滿是華麗精致的浮雕,一叢叢玫瑰沿着牆柱攀援而上,濃得似血的玫瑰在夜色中燦然開放,尖頂尖銳高聳,直指天穹。
說起來,今天早上管家并沒有帶他們來到這座建築前來。
有個玩家有些遲疑地開口:“這應該就是城堡的主塔樓,一般城堡裏地位最高的人都住在主塔樓裏……”
話音未落,他們都意識到了什麽。
這裏,很可能就是血瑰公爵的住所!
衆玩家安靜了片刻,紛紛扭頭看向在不遠處的天空盤旋,不敢飛下來的烏鴉。
片刻後,翁興安曲肘怼了怼畢邱,小聲問:“畢邱小兄弟,現在怎麽說?”
畢邱吞了吞口水,小聲說:“我們要不……還是別進去了吧。”
其餘玩家連忙點頭。
他們就幹脆待在主塔樓前的臺階上,轟轟攻擊着烏鴉群。
那群烏鴉氣急敗壞,盤旋着卻怎麽也不敢往下飛。
等了許久,畢邱突然在攻擊的火光中眼尖地看到遠處一閃而過的身影。
“唉,哥們,那邊的侍者哥們!先別走啊!”
說完,畢邱擡手一丢,一個閃光、、彈飛砸在暗影腳下。
正趁着夜色悄悄往侍者房趕回去的奚郁一僵,暗罵一聲。
夜空中盤旋的烏鴉被呼嘯的破空聲和劇烈的白光吸引,同樣注意到了兩人。
原本被憤怒蒙蔽的嗅覺頓時聞到了兩人身上帶有烏鴉幼崽的氣味,當即有相當一部分烏鴉飛離鳥群,嘎嘎叫着直沖奚郁兩人而來。
“快走!”
奚郁拎着泰紀幾個縱躍,飛快地消失在畢邱幾人的視線裏。
畢邱樂了:“喲,這位侍者哥們果然夠義氣啊,引走了這麽多烏鴉。”
然而沒等他們樂多久,突然有更大一群烏鴉呼啦啦飛來。
在烏鴉跟前奔跑的人影揚手,把幾個圓溜溜的綠色東西往他們這邊一扔。
他們下意識地開槍,嘭嘭将丢來的東西全都打碎。
那東西不堪一擊,瞬間噼裏啪啦掉落在地,糊出一灘灘粘液。
翁興安反應過來,驚道:“不好,那是烏鴉蛋——”
丢蛋的人側身翻滾,利落地躲入旁邊的叢林裏。
現場只剩下玩家們和龐大的烏鴉群面面相觑,他們中間還攤了滿地的碎裂烏鴉蛋。
烏鴉群死寂了片刻,陡然發出更大聲的尖銳嘶鳴。
它們似乎一下突破了某種恐懼,收縮翅膀,旋轉着像是一顆顆空襲彈俯沖直下,憤怒地朝着玩家襲擊而來。
剛剛從廚房摸出的烏鴉蛋的泰紀蹲在草叢裏,幾拳打落還不依不饒追來的烏鴉。
滾入叢林的奚郁淡定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
想陰他?可笑。
附近游蕩的烏鴉他全都送貨上門,給這群玩家送去。
泰紀渴望地看向和烏鴉戰成一團的玩家們,瞳孔都快收縮成一條豎線了,口水差點都要流出來,“……真的不能吃嗎?”
“不能。”
奚郁揪着泰紀,大步離開。
整個血瑰城堡鬧騰了一夜,直至天光微曦,烏鴉們才不甘不願地拍着翅膀飛離。
等第一個白衣工人挎着籃子遇上形容狼狽的玩家時,不由驚呼:“天吶,客人您怎麽了?”
很快有黃銅面具侍者發現這邊,也是急聲道:“天吶,客人您怎麽了?”
看着一臉無辜的白衣工人和侍者們,疲憊癱坐在城堡裏的玩家氣得心髒咚咚直跳,并不想說話,只想開口罵人。
等管家趕來,他還一臉疑惑:“各位昨晚睡得不好?”
這一句話像是捅了馬蜂窩,玩家們七嘴八舌地開始發洩怨氣,聲讨昨晚管家和侍者的不作為。
面對玩家們的質問,管家臉色嚴肅:“侍者和工人工作繁重,夜晚自然睡得酣熟,況且我們特地為每位客人都準備了舒緩神經,改善睡眠的玫瑰精油,客人在夜裏不好好休息,怎麽反過來怪我們?”
玩家憤怒道:“難道你讓我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被那些烏鴉殺死嗎?”
管家一頓,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竟是微微一笑:“你們這不是還沒死嗎?”
玩家越發憤怒:“你……”
“夠了,管家先生,不得對客人無禮。”
斯諾換了一身英氣勃勃的深藍色騎裝,拎着馬鞭緩步走來。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昨晚确實有烏鴉夜襲莊園,給我們的客人帶來嚴重影響。”
說完,他還對着玩家們欠了欠身,一臉歉意:“實在抱歉,是我們昨天沒有将烏鴉清掃幹淨,夜晚熟睡後也沒能及時反應,反而擾了各位客人的清淨……”
“等等,不對吧,”被同伴攙扶着過來的翁興安嚷了起來:“咱們昨晚可是遇到了面具人,他還朝咱們扔了烏鴉蛋,引了一大堆喪氣玩意來攻擊咱們,這事可不能就這麽算了啊。”
斯諾皺了皺眉:“這不可能……”
“我們還能看錯?”畢邱笑嘻嘻的,語氣卻不怎麽好,“主塔樓臺階前還有一片烏鴉蛋的殘渣呢,難道是我們自己弄的?”
斯諾狹長的雙眼微睜,黑黢黢的眼珠子凝視了翁興安和畢邱片刻,重新露出一個笑容:“好的,我們一定會查清真相。”
翁興安還在氣憤地嚷嚷:“其中一個高高瘦瘦的,另一個高壯得像頭熊一樣,很好辨認的,你們好好查啊。”
“實在抱歉。”斯諾笑着舉了舉手裏的馬鞭:“不如先忘掉不愉快的事情吧,晨光不可辜負,不如各位客人與我一同去騎馬賞景?”
玩家:“……”
和烏鴉鏖戰了一晚的他們各個難受得兩眼發直,心髒突突直跳,看起來像是有精力騎馬的樣子嗎?
見衆人滿臉拒絕,斯諾沒再強求,只微笑對管家說:“讓人好好打掃一下客人們的房間,再讓廚房給各位客人準備一份早餐,另外多準備點安神的精油,千萬不能怠慢了客人。”
管家低聲應是,轉身叫了個侍者吩咐下去,就開始組織侍者開始打掃城堡裏滿地的羽毛和鳥屎。
玩家們精疲力竭,挂着眼下的烏青游魂般往自己房間裏飄。
“啊——!!”
突然一聲,凄厲的慘叫乍然刺破天光,狠狠地在玩家們的神經上一刮。
這些原本萎靡得不行的家夥瞬間精神一震,掉頭直往尖叫聲傳來的地方沖,沖得比斯諾和管家還快。
尖叫聲是一個白衣女工人發出的,她手裏的掃帚掉在一旁,跌坐在某個花園的拐角。
在她驚懼的視線前方,一大團烏鴉居然還沒飛走,撲啦啦地在花園裏的草叢中團團圍着什麽,上下騰飛,發出沉悶又怪異的啄食聲。
“各位還請讓開!”
斯諾拿着一根長棍橫掃而來,在尖銳的嘎嘎聲中打散了那團烏雲,也露出了下方被遮蓋的東西。
刺鼻的腥臭味撲面而來,被烏鴉圍聚啄食的一個幾乎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體。
玩家們忍着惡心仔細打量,突然某個玩家瞳孔一縮,尖聲道:“孟發,那是不是孟發?!”
衆人一驚,仔細打量後,發現屍體身上的确實就是孟發昨天的衣服。
斯諾長棍舞得虎虎生風,烏鴉群接連被打散,終是不甘地長鳴幾聲,撲扇着翅膀在天際盤旋,依舊對屍體虎視眈眈。
烏鴉飛走後,躺在草叢裏的屍體徹底暴露在衆人的視線下。
這具屍體形容極為凄慘,它衣服殘破,胸口穿了一個血糊糊的大洞,身上沒有一個塊好肉,就連臉都被烏鴉啄食得面目全非。
“啊啊啊鬼啊!紅眼鬼又來吃人了,嗚嗚嗚求求你別吃我……”
倒在一旁的白衣女工人徹底崩潰,捂着臉尖聲慘叫。
管家眉頭緊皺,當即吩咐旁邊的侍者:“把她拖下去,交給女仆長處理。”
路過旁觀的奚郁:“……”
行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