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紙鎮驚魂(三)
紙鎮驚魂(三)
“如今這白五爺家出殡,又有游客到訪,你們兩個注意點,別亂跑亂撞的知道了嗎?”
大嬸将奚郁兩人拉走後,教訓幾句後摸出兩個熟雞蛋一人塞一個,再拿出兩張符紙塞進他們口袋裏,然後急匆匆離開了。
奚郁掏出符紙一看,發現也是看不懂的鬼畫符,跟他家裏貼着的那些很像。
他随手将鬼畫符塞回口袋裏,帶着泰紀回到了他在紙鎮裏的居所。
還好他這個身份是個獨居者,不然還得浪費表情演戲。
打開門,一看到屋裏的情景,奚郁頓時定在了原地。
那個被放在卧室面朝床鋪的女性紙紮人,居然憑空出現在客廳裏。
屋內很安靜,也沒有什麽被入侵的痕跡,但那個紙紮人就這麽呆板地立在客廳牆角,側對着大門,吊着嘴角面向廚房的方向。
泰紀從奚郁身後探出腦袋,疑惑道:“怎麽了大人?”
奚郁饒有興致地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踏進客廳裏:“沒事。”
他摸出從街頭小賣部買來的草莓味棒棒糖,撕開包裝含進嘴裏,然後溜溜達達走去後院。
只聽到一陣急促的“咯咯”聲後,奚郁叼着糖,提着一只雞探頭進來,招呼了一聲泰紀。
泰紀從廚房裏拿出一把菜刀,颠颠地跟着奚郁重新回到後院。
咔嚓咔嚓的磨刀聲後,一聲高亢的雞叫,然後就歸于沉靜。
不一會,奚郁就施施然拎着拔了毛的雞進了屋走進廚房,哐啷一聲将雞甩在案板上。
Advertisement
那把鋒利的菜刀“咔”地一聲,就将那顆雞頭剁了下來。
奚郁菜刀一撇,就将雞頭掃進一旁的垃圾桶內。
他視線似有若無地瞥向客廳裏那個面向這邊的紙紮人,嘴角勾起一個淺笑。
下一秒,奚郁手起刀落,一整只雞就被“哐哐哐”剁開,麻溜地下鍋。
他在廚房裏翻出了一塊火腿,連帶着從後院裏割的白菜一起丢進鍋裏煮。
很快,房子裏就飄起濃郁的雞湯香味。
原本正圍着紙紮人打轉,試圖在它身上戳一下的泰紀直接被香味釣過來,扒着門框吸溜口水。
兩人把熟雞蛋吃了,再瓜分完一鍋香濃的雞湯後,奚郁将屋裏的躺椅拖到了前院裏一顆小樹的樹蔭下,安詳地躺平。
泰紀也找了個角落貓着,盯着牆邊雜草上爬動的甲殼蟲發呆。
啊,這種平靜安穩的生活才是他和泰紀一開始就一直在各個世界尋找的生活啊。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蔭,打下模糊的光斑,微涼的風輕柔地拂過皮膚,催人昏昏欲睡。
奚郁望着樹冠的目光很淡,指尖不住地摩挲着左手心。
半晌,他随着湧上的困意緩緩閉上眼,平穩地睡着了。
他們這邊平靜祥和,玩家那邊卻堪稱雞飛狗跳。
“等等,為什麽我們房間裏會有紙人?”
“馬上給我把紙人搬走,太滲人了!”
被圍在中間的導游擡起雙手下壓,擡高聲音說:“各位旅客朋友,這可是我們紙鎮的傳統文化彩衣仙,能保佑的……”
但是玩家們并不買賬,堅持要把房間內的紙人搬走。
胡奇龍格外暴躁:“要是你們不搬,我就自己把紙人扔出去!”
争論半天,導游和民宿主人還是堅持不搬。
最後玩家們只能自己動手,将自己房間裏的紙紮人搬出房門。
他們動作都不敢太重,就連看起來很想在紙紮人身上踹幾腳的胡奇龍,也忍着氣輕手輕腳地将紙紮人放在走廊上。
導游也不阻止他們,只是站在樓梯口看着他們不住地搖頭。
最終他也沒說什麽,雙手交叉結了個手勢,對着走廊念叨了一句話,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日頭漸漸偏移,等奚郁悠悠醒來時,泰紀還在另一張躺椅蜷縮着呼呼大睡。
奚郁回到客廳,從随手扔在木椅上的塑料袋裏掏出一瓶草莓牛奶,插入吸管吸溜吸溜,走到那個女性紙紮人面前半蹲下來,和它那雙描畫在紙面上的濃黑眼珠子對視。
這紙紮人在奚郁兩人熟睡醒來後,仍舊立在原地,一點沒挪動位置。
奚郁将草莓牛奶放在一邊,雙手捧起這個紙紮人,确認差不多就是普通紙紮的重量,手感也确實是紙質。
他又将紙紮人翻了身,打量一圈,沒發現什麽異常。
就在他蠢蠢欲動,很想弄破紙紮人看看裏面構造的時候,一聲高喊打斷了他的動作。
“白郁在家嗎?該去白五爺家燒紙了。”
所謂燒紙,就是各家各戶取主人家準備好的金紙折成金元寶的樣式,丢進燒火桶裏燒。
奚郁連同泰紀都被拉來了,說是每家每戶都必須至少派一人來燒紙。
奚郁默默地站在一旁觀看了鎮民折紙的全過程後,白皙細長的手指捏着金紙靈巧地翻轉折疊,很快一個鼓鼓囊囊的漂亮金元寶就躺在他手心裏。
另一邊的泰紀,已經撕爛第八張金紙了。
負責派發金紙的大爺嫌棄地擋住泰紀想拿第九張金紙的手,對他直擺手:“行了行了,你小子別折騰了,白七婆婆已經來燒過了。”
說完,他納罕地看了看奚郁,笑着說:“小郁啊,真的不考慮當個衣匠?”
奚郁這麽會功夫已經折了一盤規整漂亮的金元寶,他放下折好的最後一個,笑了笑:“抱歉了,确實對這個沒什麽興趣。”
大爺搖搖頭,說:“那你可別在外面碰這個了。”
奚郁端着整整齊齊一個紅木盤的金元寶,在大爺的指引下倒入棕褐色大缸前的燒火桶裏。
火舌燒灼舔舐,金元寶眨眼之間變得焦黑卷曲,燒成黑灰。
奚郁眼簾微擡,順着那個深棕色大缸移到大缸後立着的大紅色衣裙紙紮人。
那個紙紮人脖子上還挂着那個如意結,咧着嘴面向燒紙之人笑。
突然一陣莫名的風刮來,燒火桶內的黑灰突然被風激起,飄揚而起,直朝奚郁門面而來。
“哎呦!”
奚郁後退幾步,擡手擋了擋,手臂就被一旁的大爺用力拉住,扯到後面。
大爺拉開奚郁後,連連揮手驅走激揚起來的黑灰。
“作孽哦,白郁家就剩他一人了,怎麽能……”
大爺嘀咕一句,沒再多說,拍拍奚郁身上的黑灰,往他手裏塞了點燒肉、糕餅和果蔬後,就打發着奚郁讓他趕緊離開了。
奚郁站在街角,看着大爺雙手交叉對着門內喃喃念了什麽,才走進去。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低頭拈起衣袖沾着的一片黑灰屑,任由它随風飄去。
山頭的天空變得暈黃,又轉為濃紫,最後化作黛藍,直至徹底黑沉。
除了天空高懸的明月,山裏沒有其他光源,小鎮外黑得讓人發慌。
奚郁看了眼圓月,拉上窗簾,回到床上拉起被子躺下。
而被掃地出門的泰紀就用衣櫃裏的棉被在床邊打地鋪,躺得筆直。
窗外的圓月緩緩升上天空。
卧室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道影子。
這道影子呆板地很,姿勢都不帶變化,直挺挺地立在床尾。
奚郁無聲地睜開眼,低頭一看。
床尾無聲地立着一個大紅色的人影。
他在黑暗中,對上了它一雙上挑的眼眸,和高高吊起的紅唇。
這個紙紮人穿着大紅衣裙,紮着長長馬尾,脖子上還挂着那個大紅如意結,那一臉喜慶的笑容在昏暗的房內顯得極為陰森。
顯然正是白五爺家今天出殡時的那個紙紮人。
“啊啊啊——!”
葉容慘叫着從自己房間撲了出來,哐哐砸着旁邊的門,“救命,救我,快開門啊!”
被她砸着的門沒反應,倒是旁邊的門紛紛打開了。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葉容慌亂無助地抓着頭發,哆哆嗦嗦地說:“我,紙人,紙人進了我房間!我明明鎖了門,可是我剛剛一睜眼,它就站在我床尾……”
“紙人?長什麽樣的?”
葉容:“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啊,悅人你在說什麽……”
葉容扭過頭,瞳孔驟縮,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猛地卡住。
無數個形貌各異的彩衣紙紮人圍在葉容周圍,吊着紅唇咧着嘴,層層疊疊的聲音問道:“長我這樣的嗎?”
奚郁躺着沒動,和那面色慘白的紅衣紙紮人對視片刻,确認它不會突然跳起來掐他脖子,就安詳地躺了回去閉上眼。
然而閉上眼沒多久,奚郁就有些無語地睜開眼。
低頭一看,原本靠着牆的紙紮人依舊快要貼近床尾了。
奚郁往枕頭下摸了摸,摸出了今早殺雞那把菜刀,“咔”地砍在床尾的木板上,對紙紮人笑眯眯地說:“你也不想像被剁掉腦袋,再大卸八塊吧?”
紙紮人一動不動,還是吊着那張畫在紙面上的紅唇。
奚郁想了想,從挂在一旁的褲兜裏翻出了大嬸塞給他的鬼畫符,“啪”地貼在了紙紮人的額頭上。
“行了,別擾人清夢,睡吧。”
奚郁拍了拍紙紮人的腦袋,對睜着眼睛看向他的泰紀揚了揚下巴讓他繼續睡,就打算回床上了。
但在他即将爬上床的時候,他注意到窗外的小巷裏隐約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
他掀起一點窗簾,往外看去。
清淺的月光下,家家戶戶門窗緊閉。
一隊紙紮神像就這麽突兀地出現在青石路上,一晃一晃的,無聲地在大街上游街。
紙紮神像本是面目威嚴,但是它們的身體比例極其奇怪,頭的寬度幾乎與身體等寬,莫名讓它顯得詭異又滑稽。
而且……就這麽從窗往下看,真的說不好這些紙紮到底是有人套着往前走,還是自己在走。
突然,紙紮神像的隊伍突兀停在原地,那一張張有笑有怒的臉猛地向上扭動,直直朝着奚郁的方向。
奚郁手一松,窗簾落下,擋住窗外極其詭異的場面。
挂在門前的彩紙燈籠突兀地飛揚起來,和檐角上挂着的那一串串亂七八糟的東西勾纏在一起。
與此同時,一樓的大門傳來隐約沉悶的敲門聲。
“叩叩叩……”
奚郁不理,屋內突然有風吹得紙張嘩啦嘩啦作響的聲音,院子裏的雞也莫名驚飛而起,咯咯直叫。
那敲門聲沉寂片刻,又響了起來。
“叩叩叩——”
這次敲門聲,直接敲在了卧室門上。
這麽不依不饒?
泰紀猛地坐了起來,捏了捏拳頭,仿佛下一秒就要沖出去。
奚郁摸了摸下巴,視線落在了房間裏直挺挺立着的紅衣紙紮人。
他笑了起來,對泰紀擺了擺手。
他掀了紙紮人頭上的鬼畫符黃紙,抄着它唰地打開門将紙紮人往外一推,然後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奚郁笑眯眯地躺上床,安詳地閉上雙眼。
不錯,又是平靜的一個夜晚。
麽麽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