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紙鎮驚魂(四)
紙鎮驚魂(四)
天還未徹底亮起來,公雞打鳴的聲音已經足夠将人從睡夢中拉起。
不過片刻,玩家們入住的民宿裏就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怒罵。
盧悅人哐啷一聲撞開房門,尖聲道:“我的房間裏怎麽會有紙人?誰把紙人放進我房間的?!”
“你房間裏也有?我房間也是!媽的吓死老子了……”
“艹,好像就是昨天丢出去的那些……”
走廊上一片嘈雜,衆人擠在一起,七嘴八舌、驚魂未定地聲讨着自己一睜開眼就見到紙人的詭異。
盧悅人扶着牆冷靜了片刻,是徹底不敢再進自己房間了。
她轉頭看了一圈,走到身旁還關着的房門拍了拍:“林容你醒了沒?快起來,出事……”
盧悅人話音還未落,緊閉的房門嘩啦一聲打開。
林容站在門內,揉着眼睛問道:“幹什麽?這麽早吵死了……”
盧悅人的話頓時卡在喉嚨裏。
林容雖是一臉倦容,但身上穿着一身花裏胡哨的彩衣,嘴唇塗得紅豔豔的。
盧悅人站在原地,沒動。
林容疑惑地看了看盧悅人,伸手試圖去拉她:“幹嘛?你怎麽這幅表情?”
盧悅人下意識地揮開手,臉色蒼白地後退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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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容越發莫名的表情裏,一旁的溫懷探頭一看,猛地打了個哆嗦,驚道:“你,你怎麽穿着紙人的衣服?”
林容愣了愣,低頭一看,瞳孔收縮。
“啊——!”
刺耳的尖叫穿透了整個民宿。
林容吓得眼淚奪眶而出,崩潰地尖叫着:“不要,滾開,滾開!”
她的聲音帶上了濃重的哭腔,歇斯底裏地尖嚎着,甚至開始抓着身上的衣服撕扯。
“撕拉”幾聲,林容胸口大片肌膚露了出來,盧悅人這才回過神,連忙拉住林容的手将她推回房間。
但她到底不敢和林容獨處,于是敞着門,只把林容推到外面看不到的拐角,再讓她脫了彩衣換回自己的衣服。
一番折騰後,林容到底是換好了衣服,擦掉了嘴上的紅顏料,疲憊又憔悴地緊貼着盧悅人。
盧悅人拍了拍林容的手權作安慰,和衆人一起看向同樣被哐哐拍響的林容隔壁房門。
但這扇房門敲了半天都沒開,拍門的男人一着急,幹脆擡腳朝着房門就是用力一踹。
拍門的男人身材高大,肌肉壘砌,顯然天賦強化的是身體,這麽一腳下去,木質房門“哐”地砸在了門後的牆上,插銷崩飛而出掉在地上。
木門晃晃悠悠地又反折回來,掩去房內大半的情景。
但門口沒人動。
那木門晃悠着,又往回蕩去。
被遮擋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
只見胡奇龍臉上敷着一層白紙,吐着舌頭,被塗紅的雙唇高高咧起,被粗壯的紅色如意結吊在了房梁下。
濃郁的鮮血從他被勒住的脖子上滲出,還在滴答滴答往地上滴落。
很快,刺耳的尖叫聲梅開二度,在走廊上炸開。
奚郁在格外淩亂嘈雜的“咯咯”聲中打着呵欠,打開房門,就見走廊上散落着一些碎紙屑和亂七八糟的雞毛。
而昨晚突兀出現的紅衣馬尾紙紮人已經消失無蹤,若不是留下了地上的紙屑,都讓人疑心昨晚是不是做了一個詭谲的夢。
突然,奚郁發現了什麽,蹲下身撥了撥房門的紙屑。
在紙屑下方,還掉了一條長長的金紅色布條,和一顆圓珠。
他拿起絲帛一看,發現金色絲帛上細細密密繡滿了看不懂的紅色鬼畫符,那顆圓珠直徑足有兩厘米,是一顆黯淡劣質的假珍珠。
奚郁能确定這兩樣東西都不是紅衣紙紮人身上有的,那來源只能是夜半敲門的不速之客了。
他揚起來仔細看了看,确實有點像是昨晚游街的那些紙紮身上會有的東西。
将絲帛和假珍珠随手塞進褲兜裏,他下了樓,發現之前立在客廳的紙紮人歪倒在走廊邊,亮橙色衣服撕裂,頭發散亂。
奚郁順手将它扶起來放在一邊,就見泰紀拎着三只死雞走了進來。
他舉了舉手裏軟綿綿的雞,說:“大人,這三只雞死了。”
三只雞歪着脖子,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奚郁探頭往後院看了一眼,發現被隔出的雞舍裏一片淩亂,雞群蔫巴巴的,全都擠在角落裏,還不忘咯咯直叫。
他有些無語:“怎麽擾人清夢還帶傷害別人口糧呢?”
泰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肚子應景地咕嚕一聲。
他頓了頓,擡起手裏的死雞就往嘴裏塞。
“唉別動,我煮的雞湯不好喝嗎?為什麽要吃這些屍體?”
奚郁趿拉着拖鞋,從廚房裏提出一把菜刀,直往雞舍走去。
泰紀想起昨天香濃的雞湯,嘴裏唾沫迅速分泌,像只跟屁蟲一樣跟在奚郁屁股後面,眼巴巴地蹲在雞舍外看着他挑選随機幸運雞。
他倒是想去幫忙,但是奚郁嫌他手勁大,一掌下去雞都要被他捏成肉泥,就被趕出了雞舍外面。
“小郁!白紀也在你家吧?趕緊叫上他一起去白五爺家祭拜去。”
隔壁家白大嬸的喊聲遙遙傳來。
奚郁腳步一頓,懶懶地應了一聲,改為随便抓了把糧食撒在地上,喂了雞。
那三只死雞都是幹脆利落地被扭斷脖子死的,奚郁想了想決定廢物利用,提着雞在後院拔毛放血。
記得昨天燒紙的大爺說了一嘴,參加葬禮需要每家帶點食物去祭拜。
這幾只雞正好得用,誰弄死的誰享用,挺好。
等奚郁帶着泰紀提着這三只雞出門時,等在他家門口的白大嬸看着他們手裏的雞愣了愣,不由樂了:“喲,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小年輕都不樂意關心這些事呢。”
“不用那麽隆重,把雞留着你們自己吃。”
說着,她将手裏提着的大塑料袋塞過來,裏面鼓鼓囊囊裝的都是各種糕點包子:“拿這些過去就行了,都是新鮮剛做的,足夠了。”
“謝謝。”奚郁也不推拒,微笑着接過塑料袋後說:“沒關系,反正雞也殺了,都給白五爺家帶過去吧。”
泰紀也拎着雞沒動。
他們當然不想吃昨晚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雞,都已經不新鮮了,當然是拿去“廢物利用”比較合适。
等他們一行人走到白五爺家時,卻發現很多人圍聚在白五爺家大門處竊竊私語,還有人雙手交叉結成那個合攏的手勢,嘴裏念念有詞。
白大嬸也顧不上奚郁兩人了,湊上前去張望,和鎮民們七嘴八舌地談論起來。
奚郁頓時将熱騰騰的塑料袋裏的食物和泰紀瓜分一通,然後探手摸出一個鮮香的肉包子,一邊咬着一邊也往人群中看。
白五爺家的門半開着,很快,眼熟的大爺帶着白七婆婆急匆匆地走進家門裏。
奚郁探頭探腦,一下從門縫對上了紅衣裙的紙紮人。
它身上的紅衣同樣破破爛爛的,頭上的黑色紙片馬尾長發也淩亂不堪,脖子上那個大紅如意結也不知所蹤,只臉上那個吊着嘴角的笑容絲毫不變。
這肉包子真好吃,皮薄肉厚,就算是用來祭拜的也做得一點不敷衍。
奚郁目不斜視,直直地盯着那個紙紮人看,咽下嘴裏的肉包子,又掏出下一個肉包子開始吃。
只埋頭苦吃的泰紀已經快幹掉屬于他的那一份了。
身邊的鎮民也議論紛紛。
“真是作孽哦,一個活生生的人就吊死在房間裏了……”
“彩衣仙怎麽會突然作祟?是不是白五爺家哪裏冒犯了彩衣仙?”
“也說不得是彩衣仙自己……”
“且看白七婆婆和白五爺怎麽說……”
奚郁聽得津津有味,繼續往嘴裏塞鮮肉酥餅。
等他們兩人飽餐一頓,也從各種零碎的八卦讨論中得知昨晚有個游客在自己房間裏吊死了,用的還是紅色如意結吊死的。
指向這麽明顯,讓人一下就想到了紅衣紙紮人脖子上消失的紅色如意結。
奚郁饒有興致地笑了笑。
昨晚來他們這,如意結還在紙紮人脖子上,被他推出去面對房門外那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後,還有餘力去吊死一個人?
有點意思。
不一會,先前的大爺走了出來,他似乎就是白五爺,在衆人面前沉着臉揚聲道:“各位鄉親,葬禮提前舉行,先擡棺上山再行殡禮,歡迎各位随行。”
說完,先前見過的出殡隊伍再次吹吹打打地從白五爺家走出來。
紙紮人被換上了一套新的紅衣,淩亂的紙片黑發也被整理整齊,如昨晚一般立在深棕色大缸上方,被四個壯年男人扛着走出來。
“哎呦,這麽這麽早就開始了,游客朋友們差點就趕不及了。”
導游拍了拍胸脯,又往嘴裏塞了一口包子,揮舞着手裏的小黃旗口齒不清地讓玩家們跟上。
泰紀雙眼一瞪,緊緊盯着玩家群裏那三個熟悉的黑袍人,喉間呼嚕一聲,就要如矯健的獵豹般轟然沖出。
下一瞬,衣領被用力一拉,奚郁拉着泰紀隐到人群後頭。
白五爺一拍腦門,笑出了一臉褶子:“看我,差點忘了各位貴客,快來快來,旅客朋友們必須站在最前面參與。”
被導游緊趕慢趕帶來的玩家們臉色極差,很快被人群起哄着拱到了前排。
倒是正好方便了奚郁兩人躲藏。
當他們看到紅衣紙紮人胸前的如意結不翼而飛時,膽子小的幾個女玩家已經差點驚叫出聲。
昨天下午他們也被帶着往白五爺家裏燒了紙,那個時候如意結還在紙人胸前。
難道……胡奇龍是被這個紙紮人殺死的嗎?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也有人試圖拒絕參加葬禮,但導游一句話就把他們的後路堵死。
“這可是我們紙鎮的重要游覽項目,不去的話這趟旅途就不完整了,真的不去嗎?”
玩家們不由咬牙。
他們的通關要求可是完成游覽,誰知道缺席了這個“重要游覽項目”會對他們的通關造成什麽影響?
這麽想着,溫懷忍不住再次看向戴維。
戴維神色沉靜冷淡,并不為出殡隊伍和紙紮人所動,平靜地帶着另外兩個黑袍人跟着導游往前走。
他微微松了口氣,忍不住貼着戴維三人走近一點。
雖然那個曙光教會很怪異,但戴維本身在永夜之城也是出了名的,是極為罕見的能活這麽久的通靈能力者。
跟着他們,活下來的幾率總會大一點吧……
溫懷正胡思亂想,就見戴維豁然回頭,那雙黑沉的雙目如鷹隼一般朝着衆多鎮民看去。
他吓了一跳,連忙問道:“戴維教士,您發現了什麽嗎?”
戴維看了片刻,無聲地收回視線,沉默地重新邁步跟上導游和出殡隊伍。
他眉頭不由微微皺起。
這個副本裏的對他的眼睛限制太大了,很多東西他都沒辦法看透。
還有昨天在神像上瞥見那個熟悉到晃眼的臉……
戴維迅速察覺到心底升起的一絲煩亂,無聲地閉了閉眼,很快平心定氣。
無妨,這不也說明了那個npc極有可能就在這個副本裏嗎。
他重新睜開眼,黑沉的眼裏重新恢複平靜無波。
神谕于此,一切早已注定,無論過程如何,結局無人能更改。
出殡隊伍一路敲鑼打鼓,撒着彩紙小人,帶着後方浩浩蕩蕩一大群人走到了小鎮最高處。
隊伍停在了上山路口,樂聲不停,撒紙片的人直接把手裏的籃子往山上的方向一揚。
山間突兀地起了一陣大風。
所有未撒完的彩紙片揚在半空中,被大風刮着朝着山間飛去。
白五爺神色一喜:“擡棺,上山!”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