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戲

第7章入戲

那期待有些刺眼,言時玉挪開視線,轉頭之時收回手藏進袖子裏,垂眸道:“陛下賞賜,沒人會不喜歡。”

李淮眼中的期待滅了,肩膀耷拉下來,垂頭喪氣地縮到角落裏,閉眼假寐。

他面上不悅,內心截然相反,言時玉從不佩戴任何金銀玉飾,方才只是收回手卻沒摘下扳指,說明這個禮物還算合他心意。

不過……

上次言時玉盯着他的後頸出神,這次盯着他的手……這人還真是喜好不定,往後要更加小心,随機應變。

*

馬車停在明宸宮側門,李淮牽着言時玉那只戴了扳指的手走進去,走入正殿看到跪在地上的雯蘭和站在旁邊的青林。

雯蘭的眼睛有些紅腫,蒼白的臉上布滿了淚痕,聽見腳步聲,她死水一般的眸子瞬間活過來,朝言時玉跪行幾下,哽咽道:“言大人,奴婢真的不知陛下出宮了。奴婢發現陛下不在後殿,還以為陛下去了禦花園,過了好一會兒才發覺不對,奴婢立刻就告訴青林了……奴婢并非知情不報!”

青林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來,對二人行禮後,恭敬地站到一邊,等言時玉處理。

“青林都不知道,何況是她?”李淮的語氣有些得意,親昵地晃了晃言時玉的胳膊,仿佛馬車內的不愉快沒有發生過。

青林臉色微變,擡眸看向言時玉,又趕緊自責地低下頭。

“朕和言大人有要事相商,你們都退下吧!”李淮不耐煩地擺擺手,餘光盯着言時玉的神色,見他并無異議,又念着他喜怒無常,催促道:“這是聖旨!你們要抗旨嗎?”

“奴婢/奴才不敢。”二人異口同聲道。

李淮滿意地點頭,拉着言時玉去了後殿,把人按到椅子上,雙手搭在扶手上,俯身盯着面若冰霜的男人。

男人也擡起頭看他。

視線交彙,炙熱的小火苗碰到高聳的冰山,寒風吹來,險些熄滅的火苗毫不猶豫繼續向冰山進發。

“我想了一下,一枚扳指作為賀禮還不夠,你還想要什麽?我在生辰當日送你。”李淮的鼻尖幾乎貼上言時玉的,兩道呼吸交織在一起,相攜着散去。

“沒有。”言時玉輕輕吐出兩個字,冷眸被一張溫柔的笑臉占滿,而他的臉映在近在咫尺的另一雙眸子裏,他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李淮冷哼,雙臂伸直,與言時玉拉開點距離,小聲嘟囔:“诓我。”

言時玉突然來了興致,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滲人的笑,擡手在他後頸用力一按。

堅硬的扳指與那塊骨頭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皮肉,硌得他眉頭一皺,倒吸一口氣。

“真想知道?”言時玉輕聲問,拇指摩挲着後頸,好似要把扳指嵌進去。

李淮艱難地點頭,雙手死死地握住椅子;為了讓言時玉滿意,他只能咬牙忍住,再疼都不能後退。

“朝中有個叫章亮的小官,前幾日弄髒了我的馬車,陛下幫我殺了他。”言時玉停了手上的動作,目光柔和了些,掌心滑過瘦削的背,停在他的腰上。

就為這點小事殺人?

暫時忽略後頸的疼痛,李淮不悅:“他竟然敢弄髒你的馬車?殺他可太便宜他了。你說他是如何弄髒的,我好好想個法子處置他。”

“他的衣角蹭到馬車的輪子,留下了點兒我不喜歡的氣息。”

李淮面色不改,明白這都是言時玉的借口。

他就是想讓章亮死。

李淮不清楚章亮是何人,無法判斷他是忠是奸,若是錯殺好人……

“我現在就下旨殺他。”李淮爽快地答應,他不能猶豫太久,亦不能拒絕言時玉。

“有陛下的口谕就夠了,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禮物。”言時玉斂了笑意,掌心有些不舍地離開他的腰,“生辰賀禮都送完了,對于擅自出宮一事,陛下是不是該好好對臣交代一下?”

李淮輕嘆一聲,轉身坐到旁邊的椅子上,雙手扒着椅子,朝他傾身,小聲道:“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

“你以後還會出宮。”言時玉篤定道。

李淮又湊近幾分,“宮外很好玩。”

“也很危險。”他冷冷道。

“你擔心我啊。”李淮抿嘴笑,擡手做發誓狀,“我不會有事的。”

言時玉不再看他,轉頭望着不遠處的香爐,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這麽一會兒功夫,言時玉已經換了好幾張臉了,李淮默默地收回手,飛快地瞪一眼他的側臉。

來日這人要是不做官了,去臺上唱戲都不用上妝,變臉更是一絕,保證場場座無虛席。

腹诽過了瘾,李淮繼續思考如何讓出宮成為日常,腦子裏亂糟糟的,視線在言時玉身上打轉。

此刻他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兩手随意地搭在椅子兩側,仿佛天地萬物都與他無關。

“言時玉。”李淮輕聲喚他。

沒反應。

“言時玉?”

還是沒反應。

“要不然,以後你陪我出宮?”李淮試探性地問道,內心祈禱他可千萬別答應。

依舊沒反應。

幸好。

“青林陪我出去?”

言時玉轉頭看他,“可以。”

“一言為定!”李淮笑着拉起他的手,與他拉鈎做約定。

青林是言時玉的人,也是奴才;和他出宮,總比和言時玉輕松些。

言時玉冷眼看他幼稚的舉動,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你去找我之前,趙岐派人給我送了口信。他說‘陛下學問不足,該為其擇名師’。”

“名師?你不就是嗎?”李淮笑道。

言時玉搖頭:“言外之意,趙岐想親自教導你。”

趙岐的學識在朝中是數一數二的,傳聞說先帝曾想讓他教導儲君,可儲君遲遲未立,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李淮愣了一下,随即輕笑,“好啊,讓他教!他三翻兩次彈劾你,以後在我眼皮子底下,一旦有半分錯處,我就殺了他,為你出氣。”

言時玉板着臉:“別說胡話。”

“我對你說的全是真心話,我永遠不會騙你。”李淮單手托腮,專注地盯着他的眼睛,生怕他不信。

“上句話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說的,而是以李雲煦的身份。如果你想要聽我發毒誓,我也可以。”

見言時玉不說話,李淮再次擡手,閉上眼睛,無比虔誠地起誓道:“我李雲煦若對言時玉有半句虛言,必定不得……”

“亂發什麽毒誓?”言時玉打斷他。

“那你是信我了?”李淮又笑眯眯地湊過去,眼珠一轉,“等你生辰那日,我請你去酒樓吃飯!”

“到時候再說。”言時玉的氣息有些不穩,稍稍坐直身子。

“到時候再說可不行,”李淮起身,雙手環抱在胸前,來回踱步,“吃飯還不夠,我們可以去聽戲、騎馬……”

他說得口幹舌燥,對言時玉的無動于衷視而不見,喝了口茶繼續:“或者我找幾個人陪你比劃幾下?我記得你以前經常去練武場。”

聽到“練武場”三個字,言時玉挑眉,意味深長地看向他,“練武場不錯,到時辛苦你陪我了。”

“好啊!”李淮笑笑,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時辰不早了,我該送章亮上路了。”言時玉起身,面無表情地甩甩衣袖,對李淮微微颔首,擡腳往外走。

李淮趕緊跟上去,與他并肩走,“我送你出去。”

明宸宮外霞光萬道,二人一齊邁出門。

“日落天涼,陛下快進去吧。”言時玉恭敬地行禮道。

李淮應了一聲,喚雯蘭伺候更衣。

主仆二人進了後殿,李淮坐下想和雯蘭解釋今日之事,剛打算開口,就見她真的去取了衣裳,繃着臉走回來。

“陛下請更衣。”雯蘭躬身,雙手捧着衣物舉過頭頂。

李淮開門見山:“我不告訴你,是為了你好。”

雯蘭沒動,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樣。

“我把你支出去才好為你說話……”

雯蘭直起身子,把衣物放到一邊,嚴肅道:“奴婢這賤命是陛下救的,就算今日為陛下死也沒什麽大不了。奴婢是擔心陛下,您從未出宮,萬一遭遇不測,奴婢萬死也不能贖罪。奴婢不怕言時玉責難,将此事告訴青林也是為了盡快找回陛下。奴婢死不足惜,陛下……”

“什麽賤命?什麽死不足惜?你和我是一樣的人,沒什麽貴賤之分。若你非要分個貴賤,那我告訴你,邪惡的人是賤,善良的人是貴,貴賤看的是人心,不是出身,明白嗎?”李淮有些生氣,從小到大他不知糾正過雯蘭多少次,才讓她在他面前自在随性,沒想到她到現在還認定自己是賤命。

雯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不氣了?”李淮輕聲問。

雯蘭點頭點到一半停住,又板起臉:“您再突然失蹤,奴婢還是要氣的。”

李淮無奈:“下不為例。”

二人相視一笑,算是把這頁揭過去了。

安撫好小丫頭,李淮想起言時玉的生辰,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等會兒你去制衣局,讓他們三日內趕制出一件紅衣,不必太華麗,最好和宮外的款式差不多。我要穿給言時玉看。”

雯蘭小臉一白,一個詭異的念頭浮上心間。

她幹笑幾聲,支支吾吾半晌,咽了咽口水道:“陛下,您找那本書不會是為了……不對,您……”

她怎麽都說不出那幾個字。

這簡直比言時玉本人還恐怖。

李淮被她逗笑,溫柔地給她“致命一擊”。

“我的心上人就是言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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